林寒噙着笑走过去, “大宝,把亲娘给忘了?”
  “娘亲,等一下卖了全给您, 全给您!”楚扬忙不迭说道。
  林寒见他这么识时务, 笑了开, “那我在这儿等着?”
  “好,您等一会儿。”楚扬看到又有村民过来,忙问, “要多少?”
  那人递来一小串铜钱,楚扬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十个,因他们哥几个的房间里有很多, 还是林寒给串起来的。
  楚大公子转身交给林寒。
  林寒拿钱去找她夫君,临走不忘补一句,“别又把我给忘了。”
  “不会的, 娘亲。”楚扬大声说。
  小太子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问,“为什么要给舅母啊?大扬,舅母没帮咱们装红芋呀。”
  “因为是我娘让村里人种的, 红芋苗也是我娘亲给的。”楚扬道。
  小太子不禁点一下小脑袋, “原来如此啊。”看一眼林寒的背影, “舅母好聪明。”不用动手就有钱分。
  商曜听到立即过来,“绎儿, 这便是劳心者治人, 劳力者治於人。”
  小太子第一次听说这句话, 也能听懂, 可是若没亲手往袋子里装红薯, 定会让他皇帝爹爹同他解释一番。而今小太子看看自个手上脏兮兮的泥土, 忍不住说, “爹爹,我要当劳心者。”
  “好,爹以后教你。”商曜对小孩一点就通的表现很满意。
  大宝宝急急道:“还有我,还有我啊。”
  “你们都是。”商曜指着地上的一堆红芋,“但要把这些卖光。”
  红芋太便宜,一个铜板够一家人吃一天两天,不吃存起来年后育苗会得到更多,以至于没钱的村民也借钱买上一些,有钱的自己买些,又给亲戚买一些,留他们来年种,所以最后那几千斤红芋全卖光了。
  可是也苦了几个孩子,把大宝宝累得到最后不要钱,也不要再装红芋,回去的路上更是窝在他爹怀里呼呼大睡,路上颠簸都没把他颠簸醒。
  商曜看到窝在禁卫怀中的小太子也困得睁不开眼,忍不住埋怨林寒,“你怎么不拦着点?”
  “为何要拦着?”林寒反问,“他们能记一辈子。”不待皇帝开口,“您明儿使人把太子送过来,或晚上让他住妾身那边,明儿上午妾身带他们去西市买东西,就用今儿赚的钱。”
  商曜昨儿去椒房殿接太子时,对皇后说要在芙蓉园住上几日,所以今儿没打算回宫。可是芙蓉园没小太子的住所——他年纪小不常去,今晚回芙蓉园,也是让小太子跟他睡。
  皇帝商曜哪会照顾孩子,闻言立即说,“让他跟楚沐住一晚。”
  林寒转向楚沐。
  楚沐隐隐听到俩人的对话,“我的榻宽,可以。”
  翌日,小太子醒来看到楚沐,又惊又喜,“表哥,你咋来这么早啊?我还没起呢。”
  “看清楚这是哪儿。”楚沐拧一把他的小脸。
  小太子揉揉眼睛,看到陌生的场景,“咦,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我家。”楚沐撸一把他的小脑袋,“起来,去你舅父那边用饭。饭后咱们去西市买东西,用你自个赚的钱。”
  小太子脸色骤变,正要往下爬的双腿僵住,期期艾艾地问:“还要卖红芋吗?”
  “都卖完了,还卖什么。”楚沐见他吓成这样,弯腰抱起他,喊黄芪进来给他穿衣裳,“赚钱难吗?”
  小太子连连点头,“我不要当劳力者,我要当劳心者!”
  “那就当劳心者。”小小年纪能把那么长一句记下来,小侯爷又忍不住佩服他婶婶,昨儿要不是他婶婶由着几个孩子,小太子不可能记这么清楚,“但你知道怎么当吗?”
  小太子老老实实地摇头,“表哥知道?”
  “我知道,但你舅母懂得更多。”楚沐把他递给黄芪,“回头问你舅母。”
  小太子等不及回头,到主院见到林寒就问,“舅母,我要当劳心者,怎么才能当劳心者啊?”
  “娘,我也要。”楚扬从西厢房跑出来。
  林寒想一下,“先从买东西开始。”
  “买东西?”楚玉跑出来,脸上布满疑惑,“买东西怎么当啊?”
  林寒:“你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学。如果去买笔,掌柜的说五百,你们可以问四百卖不卖。掌柜的说不行。你们就说几句好听的,比如,掌柜的,我们以后都来你家买,掌柜的,我们只有这么多钱。
  “他实在不卖,你们就换一家,看到同样的就再加一点点,四百一。这样你们省下的钱就可以买糖人,或蹴鞠。”
  “啊,我知道。”楚扬道,“我们卖瓜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年龄很大的女人,买两个金铃子,还让我们再送一个。我不同意,她就说小公子,我要这个不好看的,我要个小的。我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就给她了。娘,她是在骗我啊?”
  林寒提醒他,“是你自己不好意思。”
  “好吧,好吧。”楚扬承认,“那大人也会难为情吗?”
  林寒:“大人遇到我和你爹这么大的人,不会难为情。遇到你们这些小孩,如果不给你们算便宜点,他觉得自个连孩子的钱都赚,会有些难为情。但不包括所有人。”
  小楚扬想一下,道:“那我们就挑个看起来会难为情的。”
  “先用饭。”楚修远开口道,“饭后让墨阳陪你们去。”
  楚玉不禁问:“您和娘不去?”
  楚修远:“我们去也不能随你们进去。你们自个去,我和你沐哥处理公务,你娘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几个小孩当街卖过瓜果,虽说只有一次,那一次也见了不少人。昨儿又卖过一次红芋,跟很多人说过话,听闻林寒在家,倒也不像以前一样胆怯,包括大宝宝。
  饭毕,几个孩子任由韩墨阳把他们抱上车,跟着一群禁卫前往西市。
  话又说回来,楚修远也没骗几个孩子,林寒是要给他们做吃的——红薯凉粉。不过是等宫里来人之后,林寒才让厨子把洗干净的红薯砸的粉碎,把红薯粉淘洗出来,然后上锅煮。
  楚修远见这么简单,不禁露出怀疑之色,“夫人,这就好了?”
  “还有,但比较麻烦。”林寒道。
  楚修远看一眼宫里人,小声说:“麻烦让他们帮忙,陛下不会亏待你我。”
  “再赏我百金?”林寒问。
  楚修远笑道:“即便不是黄金,也会是你我拿钱买不到的东西。”
  林寒不信,但楚修远没必要骗他,于是就让厨子把做面条的东西找出来。
  去年第一次吃到圆圆的面条,林寒很震惊,到厨房一看险些被古人的智慧惊呆——面条不是切的,而是用一个跟漏勺很像的圆柱形东西挤压出来的。
  林寒等厨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命宫里人把红薯淀粉活成软乎乎的面团,然后把面团放那“漏勺”当中。
  厨子压出来的一条条面条落入滚烫的沸水中,煮一下就捞出来晾晒,晒干便是红薯粉丝。
  楚修远一直在旁边观看,见状不禁问,“还得晒干才可以吃?”
  “也可以直接吃,但现在不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吗。”林寒指着红薯粉丝,“这个晒干可以放一年半载。哪天吃米面吃腻了,买点猪肉跟这个一起炖,既可以当饭又可以当菜。”忽然想到她有十几年没吃过真正的红芋粉丝,“要不上午就做点尝尝?”
  楚修远想想,“等几个孩子回来问问他们。”
  然而,几个小孩买太多东西,走太多路,没等到家就睡着了。
  林寒和楚修远只能把午饭往后推,红薯粉丝和红薯凉粉也没做。
  未时一刻,林寒估摸着他们歇过乏,就把几个孩子喊醒。考虑到他们刚睡醒没胃口,席间的菜皆以清淡为主。
  饥肠辘辘的四个小孩很快吃饱,就把他们买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同林寒显摆,哪个用了多少钱,哪个比他们以前买的便宜。
  小太子第一次亲自买东西,无法对比,但看到自个赚的钱全换成喜欢的东西,即使只有一点点他爱吃的糖,也觉得很满足。
  林寒便问:“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楚玉使劲点一下头,拿起一支毛笔,“娘,这个比孩儿以前买的便宜三成。”伸出三根手指。
  “然而他们还是赚了。”林寒道。
  楚玉惊得睁大眼,“还赚了?”
  “开门做生意,不为了赚钱,难道是为了赔本赚吆喝?”林寒反问,“据我所知,这个本钱是它原价的三成。”
  三个大孩子同时惊得张大嘴。
  “奸商!”楚扬忍不住骂,“娘,孩儿的砚台也是?”随后说出以前的价格,又说出今天的买进价。
  林寒没帮他们买过,不懂就看楚修远。
  楚修远点头。
  “他们太坏啦。”楚扬皱了皱眉,像是要把人抓过来暴揍一顿似的。
  林寒看着好笑,“可是也是人家应得的。因为人家靠的是这里。”指着自己的脑袋,“娘忘记告诉你们,掌柜的愿意便宜点,就说明有得赚。你们可以要求他们送你们个小东西,比如镇纸,或竹雕的笔筒。”低头看一下几个孩子的东西,“好像没有。”
  “娘为何不告诉我们?”楚玉不禁问。
  林寒一脸无辜,“我以为你们知道。毕竟你们都卖过两次东西。”
  楚扬想解释,忽然想到他卖瓜的时候,有个人买了好几个香瓜,在对方要求送个金铃子尝尝,他还送了俩。小孩不得不把话咽回去,“唉,还是我不够聪明。”
  “第一次,以后多去几次就懂了。”林寒笑道,“娘也不是生来就懂。”转向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安静的小孩,“大宝宝买的什么?”
  大宝宝推过来两个蹴鞠,三个不同颜色的拨浪鼓,两个塞满蚕丝的布老虎。
  林寒头痛,“你榻上都堆满了,怎么又买这些?”
  大宝宝拿起一通红通红的布老虎,认认真真说,“不一样。”还摇一下头,“娘,不一样!”
  “行,不一样。反正是你自个赚的钱,爱买什么买什么。”林寒转向小太子,“绎儿,哪些是你的。”
  小太子把东西推到林寒面前。
  林寒发现还有俩盒子,做工很粗糙,就是寻常木头,“舅母可以打开看看吗?”
  小太子使劲点一下头。
  林寒打开一看,睁大眼睛,两个绢花发簪,看花形像是蔷薇,簪子是铜制的,一个牡丹红,一个粉白,“这是给你母后和阿姊买的?”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甚至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寒感慨:“真是个好孩子。”转向仨儿子,故意问,“你们给我买的什么?拿出来让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