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来燕国多日，还是第一次吃火锅。
燕国火锅和楚国不太一样。六安也经常做火锅，但是会放很多调料，配菜、肉丸、鱼肉和虾，十几个碟子摆得桌上都没地方放酱料。酱料也很多，七八个碟子，每个人根据自己不同喜好自行调配。
燕国的火锅……
周锦看着眼前围绕这铜锅的一盘又一盘的羊肉，疑惑地望向李崇云。只见李崇云从善如流地把羊肉都放进白水锅里，随手撒了把盐。
锅子咕嘟咕嘟煮了一会儿，临出锅李崇云撒了把葱花，盛了一碗给李铭宇，又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虽然闻着还不错，但依然怀疑这碗白水煮羊肉的味道，周锦转头看到李崇云和李铭宇埋头呼噜呼噜吃得特别香，拿起筷子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
嗯？
这羊肉和他以前吃的不一样……
十分新鲜，一点异味也无。
周锦吸吸鼻子，喝了一口汤。
温热的羊汤从喉咙滑落，一瞬间渗透了全身似的。寒气全部从打开的毛孔散了出去。
“好吃吧，”李崇云笑着又给他添了一勺羊肉，“多吃点，不够再杀一只。”
周锦对李崇云动不动就要杀只羊的单纯热情逗得想笑，又被羊汤的热气熏得有些眼红。
也不知道天儿和燕来晚膳吃什么了。
周锦喝了两碗实在喝不下了，全程看着李崇云和李铭宇将整桌的羊肉清盘。
李崇云一边吃一边嫌弃他：“你怎么吃的还不如宇儿多！”
“我又不长身体了，吃那么多也没用。”周锦白了他一眼。
李崇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微微一哂，“也是。”
周锦总觉得最近李崇云看他眼神让他不是很爽，暗暗中带了点之前没有的调侃意思。用完饭几人走出餐房，周锦还没想清楚他这眼神是何意思，就听李崇云问：“去温泉了吗？”
周锦摇摇头。
“晚上设禁，无人，你想去便去。”
李崇云丢了个腰牌给他，拉起李铭宇，“跟大人告别。”
一起踢了球，又一起吃了肉，李铭宇也不像初见时认生，看着他笑了笑。
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刚吃了热锅，散散汗再出门吧，不然孩子容易染风寒。”
周锦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开始他也没想去温泉，准备简单洗漱便算了。但踢了球，又吃了羊肉锅，身上到底出了汗。周锦看了一会儿书，临睡前身子怎么都不舒爽，想到李崇云说夜里温泉无人，倒也生出些好奇，独自前往。
门口的侍女看到他的腰牌，便十分恭敬地请他入内。周锦不喜人近身伺候的习惯登基多年也没改，让侍女留下需要的东西，简单宽衣洗漱，将浴巾围在腰间，推门走进温泉池。
一开门，视野顿时开阔，两排红梅开得正盛，郁郁葱葱的植物，他刚心血来潮抬起手摘朵花……
“一朵五十文。”
周锦转过头，看到不远处朝自己笑的李崇云，有种即刻想掉头的冲动。
“不是说夜里禁人么，陛下怎么在？”
“我喜欢晚上来，禁的是旁人，今天特意给你开个后门，”李崇云拿起手边的酒坛喝了一口，“快点进来，汤池子是用来泡的，又不是用来看的。”
周锦抓着肩膀上的毛巾，向下拽了拽，遮住心口的疤。
李崇云眯起眼。
从他进来，李崇云便一直看他。
个子太矮，摘朵花还得踮脚，浴巾下露出的一截脚踝，又白又细……啧啧，丫头片子似的。
腰背也没什么肉，但并不孱弱，肌肉线条十分流畅，骨子里透着股劲……
看看，这进来以后，缩在一边坐下，脸隐隐埋在汤池里，还粉里透红的。
肤若凝脂，便是这种？
戏本里把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小白脸差不多就这样……
周锦偏头，“你总盯着我看什么？”
“你怎么……跟个小鸡仔似的。”李崇云费解地盯着他的脸，“你真的有二十三吗？说你十三也有人信吧！”
周锦淡淡道：“说陛下古来稀，估计也有人信。”
李崇云猛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周锦愕然地望着凑到眼前的脸，想向后缩，却被脑袋后的手控住了头。
李崇云：“你怎么总调侃我老，我哪里老了？”
“白发这么多居然看不到，莫非陛下眼神也不好了？”周锦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勾了勾，“这是几？”
李崇云挑了挑眉。
这个勾手的动作。
……怎么这么像逗狗？
“不是吧，陛下老花眼了？”
周锦微微一笑，刚想再调侃他几句，就眼看着他张嘴一口咬住自己手指。
“……”
“……”
周锦本能反应就是要抽出手指。但李崇云察觉到他的想法，反而又加重了力度。
周锦倒是不觉得疼，只是有些无语。
当年别人说他养狗，倒也没说错。
李崇云有时候是挺狗的。
尤其是这动不动就喜欢咬人的毛病……
垂下视线，跟着水珠滑过脖颈，喉结，锁骨……最后停留在心口的旧疤上，凝视半晌，左手轻轻抬起摸了摸心口的疤。
周锦手指触碰到疤痕的一瞬间，李崇云感觉心口如被一柄冷剑贯穿，惊得他慌忙松开口，向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未见过李崇云如此慌乱模样，周锦笑得肚子疼，捂着眼睛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李崇云眨眨眼，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心口处。
一瞬间冷锐的刺痛消失了。
是错觉吗？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李崇云端起酒坛猛喝了两口，转手递给周锦。
“天生的。”周锦接过酒坛，捧着喝了两口，还给他，“酒不错。”
“还挺识货。”
李崇云接过酒坛。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一会儿。周锦摸摸脸，“有点热。”
“还以为你怕冷，早说啊，热死老子了，”李崇云挑挑眉，红着脸笑了笑，转身握住一旁石狮子脑袋转了一下，“给你看个宝贝。”
周锦看他嘚瑟骚包的表情，一瞬还以为他要脱裤子。
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周锦抬起头。
顶棚木板咔嚓咔嚓一块接着一块打开。
漫天璀璨繁星汇聚流，汇成银河，横亘夜空。
“美吧！”
李崇云想再炫耀两句，楚国肯定没有这样的星空，可转过头看到一直浅笑垂眼眉间总挂着一丝愁绪的人，逐渐轻松舒展，总是紧绷着的唇角也向上扬，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耀起的星光，并不比头顶的星空逊色。
“独享这样的美景，陛下可真贪心！”周锦望着夜空心情豁然开朗，随手去抓酒坛。
手没碰到酒坛，却被温热的手紧紧握住。
周锦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李崇云，“陛下？”
李崇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这只手一直很凉。但此刻握起来，却十分舒服。
不想放开。
“陛下没有能一起看星星的人吗？”
李崇云盯着温泉，心中突然别扭起来。
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索性干脆沉默不语。
“高出不胜寒，自古居高位之人，都是孤单。”周锦无奈地笑了两声，“不过话说回来了，家和万事兴，猫猫狗狗都有伴，吵吵闹闹，欢欢乐乐的日子也就过了。”
李崇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手依然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肩膀。
周锦僵在原地。
温泉的热气蒸腾，白雾缭绕在眼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太热了……给我降降温。”
周锦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陛下下次泡温泉还是不要吃酒了，容易晕的。”
李崇云抱着他待了片刻，才放开。
“夜深了，回吧。”周锦拉了拉肩膀上的毛巾，准备转身上岸。
李崇云握住他的肩膀，“寡人想和大人结金兰之好，以后便可烛剪窗西，床联风雨，尽情把臂言欢。”
周锦呆了半晌，眨眨眼，“陛下醉了。”
“现在就拜！”李崇云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着酒坛，把他拉出温泉池。
“喂——”
周锦第一次发现李崇云发起酒疯来也不是吹的。
扯着他四处找关公，去院子里抓公鸡，写了两份金兰谱，按年龄大小为序写上各人名字两个人的名字，拉他的手按手印，颇有逼良为娼的架势。
“拿着！”
周锦一脸懵地拿着金兰谱，看李崇云咬破中指，将血滴入酒坛之中，抬头看他半晌，“你就算了。”
李崇云晃了晃酒坛，先洒三滴于地上，仰头自己喝了一口，递给周锦，“喝！”
周锦感觉自己不喝李崇云就要挥拳头了，皱眉着眉头，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酒。
李崇云很满意，将剩下的酒供在关公前，拱手：“我，李崇云，愿与柳希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周锦拱手：“……我，柳希，愿与李、李崇云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二人放下手，互相对视。
周锦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回去睡觉，笑道：“陛下早些休息吧！”
李崇云扑上来一把搂住周锦脖颈。
“叫什么陛下！以后叫陛下揍你！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