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日子,离朔日不过一日。
在李崇云床上躺了多日,每天被李崇云灌参汤,喂羊肉,周锦活动活动筋骨,感觉不错。
不过让他好奇的是,李崇云自从那夜家宴之后同他深情告白一番后,除了每天给他称重,用视线督促他吃肉喝汤……倒也没什么举动。
甚至晚上睡觉比之前还规矩了。
“大人,医官来了。”莹儿引着楚国医官入内。
周锦淡淡地看了眼医官覃川,笑着对莹儿道:“我有些想吃你昨日做过的果子甜汤了。”
“小厨房还留了些,我这就去给大人拿!”
见莹儿出门,周锦冷了脸,问覃川:“苏家还不准备收手吗?”
“不仅不准备收手,最近燕王有所动作,苏家从东海加大购入火、药的数量。顾上将说苏家似乎按照预期计划行事,囤房在各个寺庙的火、药正向都城运送,预计这两日便会行动,上将担心他们在朔日有所举动,请陛下尽快撤离……”
“知道了。”周锦捏了捏眉心。
苏家准备设伏炸死李崇云的计划,他早已知晓。苏家最狠的,还是准备将这些都推在楚国人身上,说楚国人谎称联姻,运送火、药入燕国,谋害燕王。
原本他还稍稍对苏皖抱有一丝希望。
但如今看来,已是覆水难收。
“今夜陛下务必想个法子脱身,只要出了书房,自会有人接应!”
周锦摸了摸下颌,“现下燕王准备得如何?”
“这……”覃川顿了顿,“似没有任何举动。”
没有任何举动。
虽然他相信李崇云,但也不应该让自己一行人的性命来一起赌。他叹了一声:“一切按照计划,你们先撤,不必顾虑我。”
“可是陛下——”
周锦咳了咳,望向推门而入的莹儿,微笑着挥了挥手,“医官退下吧,我就是最近吃得多些,一切安好。”
“是,大人。”
覃川担心地看了周锦一眼,转身背着药匣走出门,正为周锦悬着心,走出书房没几步,就看到站在庭院中身穿黑金色朝服的李崇云,顿时僵住。见李崇云定在原地,覃川愣了片刻才匆匆上前,“楚国医官覃川拜见燕王陛下。”
李崇云微微颔首:“大人身子如何?”
覃川低头道:“一切安好。”
李崇云微微一哂,“劳烦医官专门跑这一趟了。”
“明日便是朔日,大人旧疾会发作。”覃川抬头,“请陛下将大人交予微臣调理。”
“这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覃川仰头看着李崇云,心中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是——”
“想清楚了再说,”李崇云冷哼,“假传圣旨的罪名,医官可担待得起?”
覃川猛地一震。李崇云已经知道周锦的身份了?覃川退了两步,回头望着已经关闭的房门,想跑回去给周锦通风报信,但他还未来得及动,就被李崇云抓住了肩膀。
“我放你来给你家主子传话,话传到了便是。”李崇云拍了拍覃川的肩膀,“听懂了?”
覃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如鼓擂僵在原地点了点头。
“回吧!”
医官慌不择路地逃跑了。李崇云整了整衣冠,推门走进卧房。
正在吃甜汤的周锦看了他一眼,继续吃。莹儿见他入门,福了福身,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李崇云坐在周锦一旁的太师椅上,问:“好吃吗?”
周锦楞了一下,从碗里舀起一块梨子,递给他。李崇云张嘴吃了一口。
梨子清甜,融合了山楂的酸味,十分可口。
周锦喝光最后一滴甜汤,将汤碗递给莹儿。
莹儿笑着端着托盘撤出了卧房。
周锦偏头打量李崇云,“陛下今日下朝倒是早。”
“不想听他们废话。”
“听废话也是上朝的一部分嘛,习惯了就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理解了他们立场不同,不如意十之八九,最要紧原则不偏即可,不必动气。”
周锦知道,李崇云即便是不愿意听苏家党派的言论,也隐忍听了五年。如今不想听了,看来也快要让他们闭嘴了。周锦捏着手指,心中隐隐不安,越接近朔日,他的手脚越容易感觉到麻痹。苏家搞事情最好不要在朔日啊!是不是应该查查黄历,朔日适不适合造反?
“说得你好像经常上朝似的。”李崇云看着他道。
“微臣倒是经常听楚王常同王后念叨朝中的不顺心不如意。”周锦转头望向李崇云,“陛下也可以同亲近之人诉说。”
“我想说给你听。”李崇云起手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搓了搓。
周锦垂下眼帘看着握住自己的双手,顿了顿,道:“我是楚国人,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李崇云按了按他的手心,“既然已经两情相悦,你觉得我还会放你回去?”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周锦重复了一边又一遍,唇齿相接,越发有趣,笑得发颤。
“寡人说错了吗?”李崇云被他笑得有些恼火,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那日我冲动了些,也没顾及你的情况,这几日留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却装傻充楞也没个反应……现在还跟我说你要回楚国去?!你难道忘了那日亲、亲我了?!”
周锦笑得更欢了。以前的时候,二人关系太过敌对,李崇云心思又沉,即便是动了情,也不过偷偷地盘算,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这副初尝情、事的少年模样来。
不过亲他一下,脸就红成这样,话都说不连贯了。周锦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抬头望着红着脸的李崇云,心又软了下来。他抬起手摸摸李崇云的脸颊,“脸都气红了,降降温。”
李崇云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娇似的一把抱住他,“这几天本来焦头烂额……我就想听你句准话,否则我这心总是乱的很。”
周锦被他双臂紧紧箍住,唇瓣贴在衣襟前轻声问:“陛下想听我说什么?”
“说你思慕我,钟情我,一日不见我,就魂牵梦绕夜不能寐,每天都想亲我抱我,这辈子非我不可。”李崇云说完,还哼了一声,手在他腰间抓了一把。
如果不是被李崇云箍住无法动弹,周锦一定会笑趴到地上。
怎么回事,李崇云以前不这样啊……周锦笑了半晌,平静下来才明白。
他们以前似乎省略了谈情说爱的步骤,直奔床上去了。
果然,没经过足够阳光照耀雨水滋润的果实都不太甜美。
“我思慕陛下,钟情陛下,一日不见陛下,就魂牵梦绕夜不能寐,每天都想亲陛下,抱陛下,这辈子非陛下不可。”周锦拍着他的背笑着宽慰,“陛下想做什么,一定都能做好。”
李崇云深吸一口气,一口咬在周锦白嫩的脖颈上。周锦轻吟一声,便咬住了唇。
李崇云直起身,手指抚过自己刚刚咬出来的粉色牙印,望着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双眼:
“我想要你。”
周锦静静地望着越来越近的脸庞,在呼吸相贴近的一瞬,平稳多年的心弦倏然剧烈震荡,失了平衡。他慌乱地别过脸躲开他,“陛下不可!”
“不可?”李崇云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为何不可?”
“我、我只是哄陛下高兴的,”周锦眨眨眼,掩饰了眼底慌乱,“我并不喜欢和男人……那个……”
“不喜欢?不喜欢还会千里迢迢改名换姓,不顾群臣阻拦也要来见我?刚才那番情话,无论谁听,都能听出你喜欢我其实喜欢得要死!”说罢,李崇云狠狠亲上他的唇,笑着贴在他清凉的唇瓣上道:“是吧,楚王陛下?”
周锦全身一震,惊恐地睁大双眼。
“我想起一些过往,也有人证明,你休要抵赖。不过有件事,我想问清楚,”李崇云察觉到他微微颤抖,将他抱到桌上,俯身圈住他,冷笑道,“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做前脚到刚甩了我,后脚就跟别的女人生孩子的?”
周锦稍稍松了一口气。李崇云最多只知道他的身份。至于那段纠葛,显然并不知道。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周渺的来历。
要不然,按照李崇云的性子,一定会把周渺捉到燕国来。
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这有什么,我与陛下不同,并不喜欢男人,”周锦定了定神,莞尔道:“陛下这般质问我,怕是还没想起来当年自己是如何不要脸的。”
李崇云拿话激他,却没想到被他激了。说想起当年之事的确是假,他能想起来的不过几个瞬间,并不能洞悉当年发生的过程。
虽然早已对国使的身份起疑,但总缺少证据,直到昨日他去找文伯问药,才从谈话中察觉——文伯一开始就知道这位国使就是楚王。不仅如此,还在套他的话,想看如果被他发现国使就是楚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面对楚王要做的事,李崇云已经想了五年,一笔笔的账都要算。当年楚王屠杀他从小带到大的神策军,以至于他这五年不得不从头开始培植心腹将帅能臣……
忠臣良将的性命,五年辛苦,都要找楚王讨回来。
可现在面对眼前人,李崇云心跳如鼓擂——他被眼前人的这双桃花眼勾得心神荡漾。
什么账,都想往后放一放。
“不要脸,”李崇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丢到床上,“我倒要看看你在床上是如何要脸的!”
周锦挣扎着刚要起身,就被他再次按住肩膀,狠狠压在了床上,猛兽般强势霸道的唇吻了上来,似乎要把他吞入腹中的气势。周锦说不清楚是紧张还是害怕,或者是即将被撕碎的恐惧,全身汗毛倒竖,颤抖着抓住李崇云的手臂。
蛊虫与情绪相关,只要情绪起伏,右眼便会剧痛不止。周锦忍着剧痛捂着右眼,被他堵着唇舌,疼得直冒冷汗。
这是李崇云第一次真正的亲吻,虽开始时被他调笑刺激得激动了些,但尝到柔软甜糯的唇舌,脑袋中便犹如烟火缤纷绚烂,心中只想把他吃干抹净吞入腹中。
让他再也无法逃离自己。
但被他亲吻之人反应却越来越痛苦。李崇云拉开他捂着眼睛的手,掰开咬唇的下颌,气得心疼:“我一亲近你,你就非要这样装难受吗?”
眼中的疼痛,周锦忍了五年,每当朔日的时候才最难熬,无数次疼得他想把眼珠挖出来。
但是他若离了蛊虫,这具身体也会随之死去。
想要继续活着,就必须忍受这样痛苦。
这是当初设计李崇云的时候,他就知道的结果。所以这些年,他从未对任何人喊过一声疼。
可当李崇云说他装难受不愿亲近的时候,周锦胸中隐忍多年的寂寞孤苦,尽数从那道旧疤裂开。
他不想再忍,也忍不下去了。
啪的一声。
李崇云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呆滞地望着身下之人。
周锦颤抖地捂住双眼,委屈地吸着鼻子道:“谁都能欺负我,就你不行!”
喉结滚了滚,李崇云定定地看着他,诧异地发现自己不但没有生气,看到他捂着眼睛颤抖的样子,所有的情绪都在叫嚣着:他好可爱!快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