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转过头不再看他。
“要怎样你才能不走?你说句话嘛……昭阳……”
李崇云难得会软着语调哀求他,像只撒娇的猛兽大猫,翻着肚皮在他面前打滚。
让他忍不住想拿个毛球逗他玩。
周锦看了他一眼,“那你求我啊!”
李崇云一把抱住他,贴着耳廓道,“我这辈子没求过别人,这次真的求你了,别离开我,行吗?”
周锦垂下眼帘,轻笑道:“就用嘴求吗?”
李崇云愣了片刻,起身单膝跪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
周锦一惊,想要后退,手却被他抓着动弹不得。
“昭阳,”李崇云痴痴地望着他,“别走。”
周锦原本只是想调侃他,还以为他会生气拒绝,然后摆出高高在上的燕王姿态说要把他囚禁到死。
那夜李崇云和他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去。周锦还以为一觉醒来,他会把自己吊起来审讯当年之事。可翌日清晨醒来,李崇云却牵着他的手躺在他身边,笑着问他睡的好吗……
李崇云出去转了一圈是转失忆了,还是撞见鬼了?
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也是从那夜以后,无论他说什么,李崇云都一脸平静祥和,拉着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虽然只是抱着他睡,最多牵牵手,贴贴脸,没有其他举动。
周锦看他估计是准备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和自己死磕到底。
既然这样,倒也没有必要和他硬碰硬。
李崇云见他发呆,拉拉他的手,轻声问:“好不好?”
“你不许囚我,我去哪你可以跟着,但我要见的人,做的事,你都不许阻拦,”周锦抬头看他,“你若答应,我可以考虑不走。”
李崇云难以置信地顿了顿,欣喜地站起身:“真的?”
周锦点点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先见见周渺,才不至于总日夜悬心。
但李崇云去却不知道他的思虑,还以为在他心里自己终于比他妻儿重要了,开心地一把把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锦淡淡地看他一眼,问:“多日没见小宇了,那日宫中变故爆、炸声不小,没吓着他吧?”
“洛溪把他接出宫去了,你若想他,我这就派人去公主府把他接回来!”李崇云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了,眼睛里闪着光,把他放下便兴冲冲地就要喊人。
周锦眼前一亮,一把抱住李崇云:“我多日闷在房中实在憋闷,不如你带我出宫……我们一起去接他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传人备车!”
李崇云兴冲冲地冲出门去。
只看背影,周锦都能感受到李崇云的高兴。
多年未见,李崇云并未记起从前过往,又梗在他们中间上神策军百条性命,还跪下来求他不要走……周锦也不忍与他撕破脸扬长而去,若是周渺安好,再多陪他几日也无妨。
得知周锦要出门,李崇云的四个丫头忙里忙外,替他束发更衣。自打被李崇云以嫌犯的名义关到卧室后,周锦便几乎没出过门,所用的日常换洗的衣物不过是两套贴身的衣袜罢了。平日里不出门,穿的最多的便是中衣,每天沐浴后,莹儿都会将换洗好的备在一旁。
周锦换上自己的衣裳,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
“大人,外面还在落雪,陛下说让您披这件狐皮大氅。”
周锦回过头。莹儿和晶儿捧着的大氅通体雪白,除了帽边一圈红狐绒以外,没有一丝杂色。
饶是这五年见过不少进贡给他的皮草,周锦还是眼前一亮,忍不住轻叹:“这得杀多少只狐狸才能得这一件啊!”
“五十九只白狐,还有一只红狐。”莹儿以为周锦好奇,连忙解释,“当年太后过六十大寿,陛下亲自猎的狐狸,命人所制的贺礼!”
周锦蹙眉:“既是太后爱物,怎么没随葬?”
莹儿抽了抽嘴角,视线撇过一边。一旁的晶儿笑着解释:“太后留下遗诏,说这衣裳太过珍贵,要留给儿媳,不过陛下思念太后,将这件衣裳一直留在身边,未曾舍得给他人。”
周锦连忙收回手,“既然如此,还是收好吧!”
莹儿和晶儿为难地对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劝,便听身后人道:“一件衣裳,有人穿才不至于浪费。你只穿一件深衣出去不挡风,落了雪也容易湿。”
“随便找件你的大氅就行。”周锦后退一步。李芳菲若是见他穿了这件衣裳,岂不是要掐着周渺脖子威胁他赶紧绿了李崇云。
“我的你穿太长容易绊倒,就穿这件,”李崇云接过大氅,披在周锦身上,替他系上红色的绢带,戴上帽子,“这几日是我疏忽,等回来让司衣局的人来替你量身,再做几件外出的衣裳。”
李崇云霸道起来,的确犟不过他。周锦一心想尽快见到周渺,便不再坚持换衣服,接过莹儿递给他的手炉,跟着李崇云走出门,同上了轿辇。
难得出门,又是晴天,没有平日里的西北风,周锦趴在窗边向外探望。燕国的雪下得真大,转眼路上房上车上就被覆盖上一层纯白。街上人买卖也歇了,全部的动员起来扫雪。还没扫把高的小孩们围在被扫成一堆堆的雪堆旁堆雪人打雪仗……
不知道周渺这几日见到雪会不会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开心。
街道旁的小茶楼上,四个脑袋并排挤在围栏后。
覃川:宫中的卧底传出消息,陛下今日出宫一定会经过这条主街!
六安:燕国吃食油腻,也不知道陛下这几日进的香不香……
顾景武:我倒是觉得燕国的吃食不错,这几日和永舞吃了不少牛羊肉油炸果子啥的,衣服都紧了!
永舞:哎哎哎哎哎,那是不是狗皇帝的车?
覃川狠狠抓住木栏杆:“黑金龙旗!是是是!就是这辆!啊——陛下!”
六安心疼道:陛下又瘦了……
顾景武捂住胸口:天啊……陛下毛绒绒的真好看!
其余三人连连点头。
覃川咳了两声:“陛下嘱咐我们静观其变,你们看看就得了,等过几日我这边派人传上话,听陛下安排……”
顾景武:“听到没,小舞……小舞?小舞去哪了?!”
马车中,李崇云看周锦趴在窗边看了一路,这才意识到周锦来到燕国以后,自己除了带他去了一趟温泉和雪宫,平日连门都不许他出。
再怎么说他也是楚王,习惯了无拘无束,能安稳这么多日子才吵着要走,的确挺给他面子了。
李崇云隔着帽子按了按他的头:“这几日委屈你了,等你身子好些,想去哪我都陪你。”
周锦心想着今日他若是能确定周渺安好,过几日找个机会就回楚国去,便随口嗯了一声。
“那日宫中生变,楚国公主和随从离宫……这几日也不见他们,可是已经回楚国了?”李崇云问。
周锦回过头,看李崇云也不想试探他的样子,轻声道:“也许吧,之前都是医官与外对接,我也多日不知他们消息了。”
李崇云点点头,“他们若安分些,我不会为难。”
“多谢——”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急刹车。周锦随车晃了一下,若不是李崇云眼疾手快把他抱住,后脑勺肯定要撞个包出来。
“怎么回事!”李崇云大喝。
“有刺客!护驾!”
四周跟从的侍卫纷纷拔刀,窗外刀剑碰撞声响起,车顶震了两下。
片刻后,马车夫掀开车帘:“陛下,刺客已被侍卫擒下了!”
李崇云冷笑:“哪个嫌命长的敢来刺杀寡人!”
车外响起熟悉的叫喊:
“李狗!有本事别当缩头乌龟!出来和我单挑啊!”
周锦脑袋嗡地一声,挣开李崇云的手,推开车门。
马车下永舞正被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到了后膝噗通跪了下来。
永舞哪会这么容易就被制服,耿着脖子要起身。身旁的侍卫举刀相向,似乎下一刻就要砍下去。
“住手!”周锦喝道,跳下马车,赶到永舞身前。
“陛下……”永舞一见周锦,立刻委屈地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孩子似的向他撒娇。
周锦蹲下身察看了一番,确定她身上并未受伤,这才捏住她冻红了的鼻头,训斥道:“又不听话!”
永舞轻轻嗯了一声,余光看到李崇云,登时眼里又冒出火,咬着牙狠狠地瞪向他。
李崇云与地上的女子撞上视线,微微蹙起眉。
这双狠狠瞪着他的眼睛,怎么这么熟悉……
周锦掏出帕子替永舞擦去鼻涕,起身走到李崇云身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放她走吧。”
李崇云走到永舞面前蹲下身,挑起她的下颚问:“你刚才骂我什么?”
“李狗!骂的就是你!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现在又想欺负陛下,你做大头梦吧!”永舞越骂越激动,低头一口咬在李崇云手腕处。
“陛下!”一旁的侍卫又要举刀,却被李崇云抬手阻止了。
“永舞!”周锦冷声道,“松口!”
若不是犯了大错,周锦从不冷脸,每次都哄她,如今竟然为了李崇云这么凶他,永舞无措地愣了一瞬,不甘心地张开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崇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的牙印,仿佛看到春日桃花下,秋千上的白衣少年,笑他道:“你怎么这么笨,连陪孩子玩都不会……
疼不疼……
我给你吹吹……”
李崇云愣在原地。
刺客嚎啕大哭。
李崇云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周锦揉了揉眉心,蹲下身替永舞擦去眼泪,哄劝道:“我很好,你不必担心。你要听顾姐姐的话,不可莽撞,知道吗?”
永舞用力地点了点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周锦:“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周锦顿了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李崇云。李崇云低头望着他。
“你乖乖的,”周锦笑着擦去永舞脸颊的泪痕,“过几日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