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林葳蕤已经被她扯出门外。
谢韵之轻车熟路,带着林葳蕤摸到楼下的一间屋子外。
这房间正对花楼的临江后院,来往的人少,故而没人注意到她俩鬼鬼祟祟地躲在窗阁底下。
屋子里传来男子似娇似嗔的轻呼,还伴随着女子的低笑,谢韵之侧耳听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的确是我那二妹,一会儿我进去逮个现行,叫她今日吃不了兜着走。”
“你自己去便是。”林葳蕤被她按着动弹不得,好不自在,“叫上我作何?”
“姑奶奶我带上你,是看得起你。”谢韵之轻嗤一声,她压低声音,“我这二妹颇有城府,若是只有我一人,说不定她还会倒打一耙,到时候我摔杯为号,只要酒杯碎在地上的声音响了,你就进来当个见证人,叫她想诡辩也没机会。”
看来谢韵之学业不怎么样,对于这府宅斗争之事,倒颇有心得,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林葳蕤来不及反驳,谢韵之已经起身走到门前,一把将房门推开。
屋子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林葳蕤听见谢韵之慵懒的声音:“原来是宜之,难得你也有这般闲情逸趣,怎么不叫上阿姊我一起?”
不夜城中欢歌曼语,远处忽有丝竹管弦之声自江面上传来,林葳蕤一下子就听得朦朦胧胧,不知屋子里的人说了什么。
正当她蹲着身,将耳朵凑近屋子准备再听个仔细时,突然一声清脆的杯盏坠地碎裂之声响起。
她顿了顿,起身整理衣摆,慢吞吞地抬脚进去,面上还端着温和无害的笑意。
熟料迎面而来,便是劈头一句:“来人呐,抓贼!”
贼?哪里有贼?
循声望去,声音似乎是从轻垂的纱布帐幕后传来的,还不等林葳蕤反应过来,便见谢韵之折身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人狂奔出门。
“有贼!”
“快来抓贼啊!”
身后喊着要捉贼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瞬间传亮整座不夜城。
明艳的火光之下,红纱温软,有人惊慌失措放声尖叫,有人闻声忙将房门紧紧关闭。
“不是要抓贼吗?”林葳蕤一边被迫跑起来,一边问谢韵之,“你跑做什么?”
然而不等谢韵之回答,当林葳蕤侧头用余光看见跟在二人身后边追边喊的护院时,她稍微愣神,旋即明白了,拔腿跑得更快。
“你这二妹,当真好手段!”林葳蕤叹道,今日她可算开眼了。
料不到这般紧要关头,她还有那么多废话,谢韵之抿紧红唇,面上透露出不屑:“就她?小娘我可不怕。”
那她为何要带着自己逃?林葳蕤刚想问,谁知说话间二人竟走到长廊尽头,身后追兵看着转眼即至,前方廊道尽头被木栏围住,下面便是花楼的正中央。
这要是跳下去,应当死不了,只不过得要二人的半条命。
林葳蕤左顾右盼,正寻思着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跑时,谢韵之只思忖一眨眼的功夫,就将绑在栏杆上,从屋顶垂下来做装饰用的红布解下来,递到林葳蕤手上:“抓紧。”
“你这是做什么?”林葳蕤一愣,见谢韵之自己也单手抓住红纱,前脚已经踩到栏杆上。
林葳蕤回神过来:“我不跳!”
谁知谢韵之一言不发,另一只手拎起她的衣领,就将人提到半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林葳蕤手忙脚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将红纱拽得死紧,因为受到惊吓,她反而话更多了,“谢韵之,你这叫逼良为娼!”
“好歹她也是你妹妹,毕竟血浓于水,你回去说两句好话,不就完了吗?”
“少废话。”谢韵之懒得与她辩解,带着她纵身一跃,二人便各自握紧红纱,自四五层高的楼层缓缓坠下。
好在这纱布足够结实,两人也不算重,转眼间,在她俩便似从天而降的飞仙般坠落下来。
花楼中有不明所以的人,还当是玩的什么新花样,惊呼叫好声四起。
谢韵之自幼习武,有轻功底子,因此她足尖一点,便稳稳当当落于地面,身形连晃也不曾晃一下,博得一片掌声喝彩。
这可苦了林葳蕤,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她一颗心都蹦到嗓子眼,哪里还做得到平稳落地,等她反应过来脚底触到地面时,在惯性的冲击下,结结实实地双膝跪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看客皆唏嘘叹气:“噫……”
好在花楼中内皆是铺了厚厚的地毯,除了丢人现眼一番外,林葳蕤倒不觉得有多痛,也没有哪里伤到。
谢韵之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拉起来:“走!”
林葳蕤差点像一条死狗被她拖着走,忙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攀住谢韵之,借力让自己站起来,同她撞开人群,从不夜天大大门逃窜出来。
逃出温香玉软乡,冷风迎面而来,二人转街进巷,离开那灯火辉煌处,街上行人甚好,只有巷口高处孤零零的夜灯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三月的夜,巷道中的风呼啸狂号,不似白日里那般暖阳和煦。
确定没人追上来后,她俩才停下脚步。
“呼——”林葳蕤喘了口气,裹紧身上的外衣,“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摔杯为号吗?结果你反倒成了贼?”
“不是我摔的。”谢韵之沉着脸,“是三皇女,想不到谢宜之竟跟她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三、三皇女?”林葳蕤一听,“那她为何要诬陷你是贼?”
“想必二人正在商议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不小心被我撞见,故而反将一军。”谢韵之道,“她谢宜之混乱之时借机离开,便可以抵死不认。”
“到时候三皇女再道声误会,就将我那二妹撇得干干净净,反让我在家母面前落得个流连花楼惹是生非的罪名。”谢韵之咬牙切齿,“真是好谋算。”
林葳蕤始料未及,想不到就那短得一眨眼的工夫,就又这么多阴谋阳谋,冷风中她不禁瑟缩了下。
“你堂兄不是皇贵夫吗?”她不解道,“三皇女为何还敢这般对你?”
“我堂兄再万人之上又如何?他入宫不久,未曾与女王有子嗣,加之前些时日突厥又进贡了一批烈性的美人,圣上一门心思忙着降服他们,哪里还记得他?”
“加之那三皇女父族势大,连圣上都有所依仗,故而向来行事都是肆无忌惮。”
闻言,林葳蕤久久不能语,目瞪口呆。
这女王……当真是尽享齐人之福,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等等…”她又嗅到不对劲,“都是从圣上肚子里出来的,如何分辨得清是谁的孩子?”
“你是不是傻?”谢韵之白了她一眼,“若是太医连这都做不到,还要她作甚?再者,反正都是女子的血脉,顶多有个嫡庶之分,何必在乎其父是谁?”
林葳蕤还想再问,谁知突然巷子内横空出现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直接朝二人劈过来。
正值满月,明晃晃的弯刀在银白月光的照射下,划出凌厉得彻骨的寒,杀意毫不掩饰。
看他们的身形,似乎都是男子,林葳蕤听见他俩的交谈声:“公主只交代了让我们杀掉谢家的大小姐,怎么有两个人?”
“管他的。”另一人道,“那就两个都处理得干净,回去好交差。”
林葳蕤愣在原地,眼见着他们商议好,便持刀劈过来。
谢韵之一把将她从横劈过来的刀口下扯开,语气有些急切:“愣着作甚?”
说着,便上前将林葳蕤挡到身后,用力将她朝巷口推出:“跑。”
慌乱之间,林葳蕤下意识脚步朝巷口挪动几分。
她深知自己赤手空拳,定是斗不过两个有功夫且持刀在身的男人,于是一咬牙,用力跑出了巷道外。
街上空荡荡的,不见行人,若是此时去找巡卫,只怕等人来时,谢韵之已经凉得比她的拳头还硬。
林葳蕤目光左右逡巡,见到墙边一根半丈高的竹竿。
这杆子是平日里取下灯笼替换里面的烛火用的,林葳蕤一把将它拿起来,深吸了口气,抱着杆子折返跑进巷道内。
她本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谁知等她进去时,却见那二人皆在地上呻.吟着打滚儿,两把弯刀早就落到地上。
“回去告诉我那二妹。”谢韵之嗓音里带着嚣张,双手环胸,将刀子踢回二人面前,“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想要我的命,还嫩了点。”
那二人忙不迭捡起自己的武器,如丧家之犬般,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暗中。
谢韵之回过头,这才见到怀里抱着杆子呆呆站在原地的林葳蕤,她扬眉一笑:“真叫人遗憾,你似乎来晚了。”
林葳蕤难以置信:“他们,都被你打倒了?”
“不然呢?”谢韵之反问,“难不成这里还有旁人?”
“我还以为…”陡然间死里逃生,林葳蕤心有余悸,她松了口气,“你刚才叫我逃,是不想拖累我。”
“嗤——”谢韵之笑了,“他们认准了你没有武功,若是你在此处,岂不是碍手碍脚。”
……好像说得也没错,林葳蕤无可反驳。
“不过…你这个姐妹够义气。”谢韵之拍了拍她的肩,力气大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我谢韵之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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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葳蕤:瑟瑟发抖,幸好我是林家独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