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也没这样啊,记得上回四皇子跟她回门教训周郁,那端正笔直的样子,避之不及,同她离得有三丈远。
这回怎么就不一样了,周蔻贝齿扣着下唇,不自在地道了个是。
这下高宥心里舒坦了,到了地方手仍搭在她腰间,萱花打帘请人,撞上了这一幕,简直可喜可叹,就差祈手喊佛祖菩萨了。
皇妃总算是开窍了,这就是了,哄好四皇子才是正事,整日里跟那个男宠厮混在一块,算是怎么回事。
高宥先跳下了马车,莺草正要搬垫凳,被萱花拍掉了手。
高宥把手递了过来,牵了她一把。
这一幕落在门口周家人眼中,那简直惊掉了下巴,不是说四皇子不近女色,如今为何又和周蔻好成了一个人,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不成?
有腿脚麻利的见到高宥,立马进去报信,不一会儿周擎急急忙忙出来迎人。
“哎哟,四殿下来了也不提前跟臣打个招呼,这家里一点小事,如何能劳烦殿下亲临。”
周蔻想抽回手,却被高宥攥得更紧,只听见他慢慢道:“太傅言重了,蔻蔻的家事就是我的事,没什么劳不劳烦一说。”
又是‘蔻蔻’又是‘家事’的,听着怪唬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多亲密无间的关系,周擎眼皮子跟着一跳,遂堆笑道:“是臣的荣幸。”
周蔻垂眼在他身后,高宥牵着她抬脚跨进了垂花门,今儿个周家布置喜庆,肉眼可见之处,不是贴了红纸,就是挂了红灯笼,就连盆中栽的花都是簇新一团,处处透着喜庆。
周吴氏熬了多年,终于一朝如愿,成了正正经经的夫人,从此名正言顺,自然是高兴的。
但她的高兴在看到高宥牵着周蔻进来时,就荡然无存,原叫周蔻过来磕头,自然是存了心思,上回周郁挨了三十大板,那痛苦的模样,叫她心疼了好一阵子,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真当她成了皇妃,就自以为飞上枝头了。
四皇妃又如何,任凭她是谁,还不得规规矩矩回来磕头敬茶。
这个误打误撞的丫头,周吴氏是从没放在眼里的,她私心觉得若不是自己不忍心让郁儿去受罪,哪里轮得到她。
周郁原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的和两个妹妹们说话,看着她们艳羡的眼神,她心中十分受用。周吴氏抬成了正头夫人,她也就成了嫡出,天知道嫡庶这两个字压在她心头多久,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
小点的周嫣啊了一声,轻轻道:“蔻姐姐和四殿下来了。”
她们这才看了过去,只见爹爹赔笑在旁边,引着人坐了上座,周郁白了她一眼,啐道:“什么蔻姐姐!你认她做姐姐,就别叫我姐姐!”
周嫣委屈瘪了嘴,低头不说话。
周郁如今见到四皇子,就想到了那三十大板的仇,但她不敢把这账算在四皇子身上,那是一个疯子。
都是周蔻,若不是她,她何至于上回那么狼狈,未出阁的姑娘,最怕的就是皮肉受损,那地儿虽隐晦,可落了伤就再也好不全了。
也不知道周蔻给四皇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拉着四皇子到她家来作威作福了。
她恨恨瞪了周蔻一眼,却和高宥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周郁登时脸一白,慌慌张张转过了头。
“这是今年新进的片茶,您尝尝味儿。”
高宥转着手里的茶盏,连眼都没抬一下,“上回尝这茶还是在凤仪宫,没想到太傅竟有如此好东西。”
周擎原笑着,听了这话却笑不出来了,片茶是庐州贡茶不假,但也并不是只有宫里才能喝着,地方官虽是坐镇一方独大,但到底离京城远,稍有差池被参上一本,这位置就要另调了,所以人远在各地,但每年往京城的孝敬疏通却从来不少,尤其是坐到周擎这个品阶的,甭说吃口片茶了,就是皇帝有的,他们也都不缺。
这种官场上惯常见的人情往来,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四皇子这种生在帝王家的,更是习以为常,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想要干干净净,那绝对是不存在的。
可高宥特地单拎出来说,恐怕更有一番深意,周擎摸不准这位主儿的脾性,便斟字酌句道:“这茶原是今夏圣上赏的,臣一直珍藏着,今日见殿下来了,便叫底下人泡上一壶尝尝鲜。”
周擎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说起场面上的话也算滴水不漏,可高宥一笑,缓缓道:“眼下秋闱刚过,放榜在即,我原想着太傅定然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不曾想太傅如今竟还有闲功夫抬妻。”
高宥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让周擎更是戒心大起,他边笑着,边道:“秋闱虽然琐事繁多,但这么多年下来,底下自有一套章法,也算是有条不紊。”
高宥茶盏没过嘴,搁在手边,不轻不重一声,“是么,我倒是听说今年庐州蒋太守家的公子也参加了此次秋闱,太傅若不说,我还以为这茶是蒋太守托公子送的呢。”
周擎闻言脸色大变,半响哆哆嗦嗦没说一句话。
“行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太傅也不必守着我们夫妻二人,自去忙吧。”
偏是这样点到为止,含糊不清的话,让人摸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世人都道四皇子不得圣宠,性情古怪,但周擎此时才觉得,这一位像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到底。
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周吴氏趁着没人的空档,朝他抱怨,“怎么四皇子也来了,那这宴还办不办了,周蔻待会还磕头么。”
周擎正一身冷汗还没下去,听到这话,呵斥一声道:“你还念着她给你磕头?你不给她磕头都算好的了!”
周吴氏挨了训,气鼓鼓走了。
周蔻在一旁听高宥和周擎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并没有太在意,只有什么片茶,庐州,秋闱的字眼钻进耳朵里,零零碎碎,但她能看出来,周擎刚才是怕了。
四皇子今日是有心为她撑腰立威,想必淮溪君也同他说了很多吧,周蔻捧着那盏片茶小口吃着,高宥时不时同她搭话,她也只当是给外人做样子。
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谢淮溪君才好,要不给他带点吃食?
除了吃食,周蔻也想不到别的。
这原是周吴氏的喜宴,因多了位四皇子,众人都挺不自在,但凡吃的用的,都要先问过他的意思,而高宥只会转头问周蔻,“蔻蔻,你觉得这样好么?”
那温情款款的劲儿,周蔻忍不住浑身打颤,面上撑着笑说,“都好,都好。”
于是高宥淡声道:“皇妃吃鱼肉不能带刺,劳烦周夫人给她挑个刺吧。”
嘴上说着劳烦,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周吴氏咬碎一口银牙,只得忍气吞声去挑鱼刺。
高宥又指了一道菜,“皇妃吃不得这碧色白玉,郁小姐剔去上头的碧色吧。”
碧色白玉是这菜的雅名,其实就是一块白水豆腐撒了许多粒葱花,若说让周吴氏挑鱼刺是为难,那让周郁剔葱花可就是实打实的刁难了。
周郁从小到大何时做过这等下人的事情,张口就要说话,周吴氏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裙子,用眼神示意。
三十大板还历历在目,周郁不得不拿起玉箸挑葱花,一口气憋在心里,眼睛都红了。
周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周蔻能猜想到,若是今日自己只身前来,会是怎样的情景,她享用着周吴氏挑好鱼刺的鱼肉,周郁剔好葱粒的豆腐,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吧,能仅凭一句话,轻易断人生死,旁人是哭是笑,都得凭着自己的脸色去办事。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呢?
周蔻定了定心神,对周郁指着那道白灼虾道:“将虾壳剥掉。”
高宥见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不由牵唇一笑,这就对了,他的皇妃,怎么能被这些小人欺负,她总归是要学会拿起自己的武器,对她们趾高气扬。
周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桌只剩下一片寂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周蔻那里,若说四皇子吩咐,她们不乐意也得照做,那是因为人家是皇子,但周蔻又算是什么?
眼见周郁半天没动作,高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郁小姐是听不懂皇妃的话,还是说连我都不放在眼中了。”
周郁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从牙关中挤出一句,“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按吩咐做事。”高宥转头对周擎道:“我相信太傅家中规矩向来森严,定然没有敢忤逆皇妃的头例,太傅说对吗?”
周擎能说什么,只能赔着笑脸道是,然后板着脸同周郁道:“郁儿,还不快给皇妃剥虾,能伺候皇妃,是你的福分。”
周蔻适时添了一句,“不能有一点壳。”
周郁的牙齿狠狠扣住下唇瓣的软肉,眼中尽是火气。
这顿饭周蔻吃着痛快,可周吴氏母女就十分的憋屈了,下桌后周郁立刻躲到了屏风后,手里的帕子揉成了皱巴一团。
此仇不报,她往后就不叫周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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