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孟封娘这话,金刚脸上立马有了笑,“好嘞,谢谢封先生。先生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就去做。”
“火会生吗?”孟封娘问。
金刚挠挠头,面露为难,“封先生,能不能换一个差事?我们妖族畏火。”他有些不大好意思,才说了有什么活儿立马去做,结果就发现有活儿自己不敢做。
“那你去挑些水来吧,待会儿去前面帮着收钱舀汤,这个可以么?”
金刚连连点头,“这个可以。”说罢,他就拿起扁担去屋后隔条街的水井处打水去了。
孟封娘看着金刚离去的背影,眼里含着笑意,“没想到这猴子还挺有礼貌的。”可渐渐的,她眼中的笑意就收敛了。
按照封门山的规矩,不论是妖是魔,一旦进入人间,便必须要惩治降服。可像金刚这样的妖族,就算进入人间又有何不可?只要不为祸一方,不就行了吗?
孟封娘感觉这个问题太难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了,开始动工熬猪骨汤,做肉包子。
新一天的生活开始了,她得多做一些生意多赚一些钱,不然怕是养不起家里多出来的这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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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州城东的城门外,一阵飞沙乘风自远处吹来,落入路两边的草丛中,片刻后,两位衣着有些不整的男子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这两位男子皆是身穿麻衣道袍,头戴道冠,手捧一方司南,腰间挎着桃木剑,道袍上还绣着云纹,好似一枚‘川’字,只是这‘川’的笔画略微有些曲折。
体态略微有些单薄的那麻衣道人盯着手中的司南看了半晌,皱眉问旁边长相丰腴的道人,“月半师弟,你也看看你的司南,可是师兄我的司南出现了什么问题?师祖说师叔祖的佩剑是化作一道灵光降落在了津州,而后便销声匿迹,为何我于司南上根本看不到我封门灵剑的剑印?”
长相丰腴的道人捻着鼻下二绺胡子,双手化剑指在眼前一抹,盯着津州城看了半晌,面色凛然,道:“病叟师兄,我的司南上也未发现封门灵剑印,不过,我却发现这津州城内藏了几股不弱的妖气,要不要一并除掉?”
病叟道人也顺势开了天眼,盯着津州城上空那盘旋不去的几缕妖气与鬼气看了好久,将司南收入腰间挂着的百宝囊中,手按在佩剑上,点头道:“既然遇上了,自然要降服。月半师弟,不如我等斗个法,看看师祖法身降临时传下的锁妖术,你我谁更修的精深!”
月半道人脸上斗志昂扬,“好!”
这两人正是有人间半仙之称的降妖师。
据传,降妖师一脉乃是十余年前修仙界封门山大弟子江竭叛出封门山后创立的道统,江竭被尊为师祖,其弟子下凡间与人族天子定契,创立降妖司,培养能人异士,专为降妖伏魔而设。
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结伴入城,过城门时,守城士兵看到二人道袍上印着的云纹,连问都不敢问,反倒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赶紧让二人入城。
待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过了城门,城门口摆摊的一众小摊小贩顿时惊慌了起来。
“连降妖师都来了,这津州城怕是真来了妖邪!”
“听闻常隆武馆内的弟子说,常隆武馆的上宗三花宗也会派仙人过来,大概津州城真出了什么了不起的邪物!”
一群人议论纷纷,月半道人和病叟道人早已开了六识灵窍,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也知道降妖师被成为‘报丧人’,只要有降妖师在的地方,定然不太平,可他们干的就是这个勾当,纵然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愿,也只能接受。
二人开着天眼一路往城中走去,行至一水井前,见一身着褐黄色衣衫的小童正在打水,开天眼朝那小童望去,那小童身上妖气升腾。
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同时出手,两道由并不算精纯的法力化成的锁妖绳顿时朝着金刚捆去。
金刚只觉汗毛倒竖,凭本能朝后一趟,那条原本打算捆了他脖子的锁妖绳一歪,捆到了他的右脚上,而另外一条捆妖绳则是不偏不倚地捆到了他的左脚上。
“得手!”
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对视一眼,各自扯着锁妖绳朝另外一边跑去,瞬间将锁妖绳绷直,金刚直接被拉扯得劈了个叉……
金刚一阵蛋痛,悲从心来,可是他的一身精元偏偏被锁妖绳给锁了个扎扎实实,只能仰天长啸,“封先生救我!”
彼时的孟封娘刚和好面,刚打算拌制馅料,陡然间听到金刚的惨叫声,想都没想,顺手拿起手边的两把剁馅用的菜刀就跃上了房顶,急纵几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井旁。
她看向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一眼便看出了这两人使的术法,将手里的菜刀一丢,化作剑指朝着两处锁妖绳上斩去。
锁妖绳应声而断,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齐齐受到反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面露惊恐地盯着孟封娘看,还以为是打了小妖来了大妖。
天目已开,任何妖魔都无所遁形。
可看来看去,孟封娘身上都无半点妖魔之气,月半道人和病叟道人沉声问,“降妖司行事,还望道友莫要阻挠。”
“降妖司?”孟封娘盯着月半道人和病叟道人看了半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却始终未能从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出半点与‘降妖司’相关的信息来,她问,“修仙界哪一脉?使得为何是封门山的锁妖术!”
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听孟封娘问起了封门山,知道这是遇到了隐世之人,二人齐齐向着头顶三尺处拱手,一脸凛然,“我降妖司祖师正是出自封门山,乃是昔日的封门山大弟子,江竭!”
孟封娘:“……”
她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是昔日大师兄的徒孙。
当初在封门山时,江竭待她极好,她自是不会无缘无故伤了江竭的徒孙,故而摆摆手,将方才丢在地上的两把菜刀捡起来,同月半道人与病叟道人说道:“久仰江竭上人大名!只是这小猴子乃是我一位故人所托,从未伤过任何人性命,身上亦无半点血腥之气,就不劳烦降妖司代为管教了,望降妖司高抬贵手!”
她将捂着裤-裆跪在一旁的金刚扶起来,将那扁担挑在自己肩上,挑着两担水往回赶。
病叟道人目光凝重,他沉声问孟封娘,“前辈可是执意阻挠我降妖司办事?”
孟封娘脚步不停,对病叟道人的话置若罔闻。
病叟道人追问道:“前辈既然知道封门山,知道我祖师名讳,便应当知道封门山教义,封尽天下妖魔!莫非前辈是要封门教义为敌?”
孟封娘的脚步顿住,扭头回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又如何?”
病叟道人与月半道人遍体生凉,他们没想到面前遇到之人竟然是敌非友。明明是人族,却要为妖魔说话。
与病叟道人和月半道人相反的是,金刚大抵是裤-裆里的痛楚消解了不少,他的目光有些雀跃,好几次都似是要按捺不住同孟封娘开口,最终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及至进了早点铺子,金刚终于按捺不住了,他闪着一双金瞳问孟封娘,“封先生,你要与封门山教义为敌,是否意味着要助我妖族?”
孟封娘赏了金刚一个白眼,将菜刀递给金刚,“为了救你,耽误了剁馅的工夫,怕是又要被食客催了,你替我剁馅。若是剁不好,我就把你剁了。”
金刚打了一个哆嗦,赶紧接过菜刀规规矩矩的剁馅,不敢再多嘴问一句。
孟封娘把和好的面揪成一个又一个的面剂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同金刚说,“我与封门教义为敌,并不代表我要相助妖魔为恶。我名字中带着一个封字,修的也是封禁之力,不过与封门山不同,我要封禁的,不是妖魔,而是恶念。若是妖魔为善,为何要封?若是人族为恶,为何不封?有时候,人心可比妖魔要恶毒多了。”
她低头专心揪面剂子,金刚似懂非懂地点头。
金刚不知道的是,孟封娘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想到了封道子为了渡劫而要杀她证道的那一幕……
心中的酸楚与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又很快退了下去。
孟封娘心想,人心反复,如同山涧之水,易涨易退,太多变化。
她苦笑一声,“山涧之水易涨易退,可若是湖海之水呢?终归还是情谊太薄,是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将这薄薄一层情谊倾覆掉。”
封道子对她,是师徒情谊太薄,不及大道重要。
程世林对她,是夫妻情谊太薄,不及仕途重要。
终归还是因为她不值得。
当她与其他事情被放在一起比较、权衡时,被放弃的都始终是她。
一念生,悲从心起,卑自骨中生。
金刚看到孟封娘揪面剂子的动作停了,肩膀簌簌发抖,呆了几秒,伸手点在孟封娘眼下的泪珠上,问,“封先生,你怎么了?”
孟封娘低下头,将心中的自卑与悲凉都压下,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这才抬头看向金刚,正色问。
“金刚,我愿意传你妖神诀,你可愿意学?”
金刚被这从而天降的惊喜给砸晕了。
惊喜过后,它点头的动作比剁馅的动作都快,“愿意愿意!”
孟封娘凝眸,“可我传你妖神诀前,需要你以真灵起天道誓言,你终生不得背叛于我,否则你的一身真灵必在煌煌天道下灰飞烟灭。”
金刚举手就要以真灵起誓,却又被孟封娘给拦了下来。
孟封娘目光晦暗,道:“罢了,此誓太重,我不值得。你换一个誓言吧。”
她的目光转而坚定,“白十三,我不需要你真灵起不伤人族之誓,若人族为恶,自然当杀,妖魔为善,为何不能得以生存喘-息?”
“我要你以真灵起誓,往后你这一身修为,皆须用在惩恶扬善之上!若是助纣为虐,天道真意在上,定要你真灵崩解,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这番话,是孟封娘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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