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存一线生机的冬忍目光沉沉地抬起了头,目光与孔雀大明公主对上,他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那笑意不羁,是解脱的笑。
“孔雀,阿顽早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冬忍看着面前不施粉黛的孔雀大明公主,哂笑一声,摇头道:“你也是个可怜人……不,是个可怜的妖。纵使你修为通天,可我已经萌生了死志,心脉尽断,你能留得住我吗?”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阿顽就是开在我生命里最绚烂的那朵花,我途经她的盛放,虽无法采撷是遗憾,但能远远观之,此生亦是圆满。如今花已凋零,封门山已倾,我也可以归去了。”
说话间,他又咳出好几口血,血中还带着内脏的碎片。
孔雀大明公主向后踉跄几步,扶着石壁堪堪站稳,见冬忍身上的气息如同风中将灭的烛火,赶紧施法将冬忍从那玄铁锁链上放了下来,她将冬忍揽在怀中,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想要替冬忍把嘴角溢出来的血给擦掉,却被那血中的寒气给冰的手疼。
孔雀大明公主凝眸朝冬忍看去,“人人都说封门山弟子的血热得烫手,为何你的血这么冰寒?”
“因为心死了啊……”冬忍气若游丝,大概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他的话比平时要多了一些。
孔雀大明公主闭着眼双手掐诀,一颗滴溜溜转着的金丹从她口中飞出,她捏着冬忍下巴的手用力,将金丹直接扣入冬忍的嘴中。
冬忍摇头,“不用白费力气了,孔雀,你放过我,来世我定然不杀一只孔雀。”
孔雀大明公主气急生笑,“冬忍,不就是心脉尽断吗?你忘了我是妖尊孔雀明王!我身上流淌的是远古凤凰一族的血脉,我体内的妖丹又称为佛母金丹,只要一丝真灵尚存,就连圆寂的佛祖都能拉回来涅槃重生,更何况是你!”
她抬起右手,粗暴地撕开冬忍胸-前的衣衫,将手掌心覆在冬忍的心口,驱发内力灌注入冬忍的心脉中,激发自己的佛母金丹来维持冬忍的生机。
她亲眼看着自己素白的手上生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细纹,细纹又变成深纹,深纹又变得好似树皮一样粗糙……索性闭上眼不再看自己的手。
唯有孔雀一族知道,佛母金丹有渡佛之功,然佛涅槃成功之日,便是孔雀殒命之时。
只是这其中秘辛,孔雀大明公主并不打算同冬忍说。
以自己的妖灵驱使佛母金丹在冬忍体内的经络中运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大周天后,孔雀大明公主终于睁开眼,她松了一口气。
冬忍的命算是保住了。
“冬忍,你死不了了,无法去轮回路上陪你阿顽师妹了,你恨不恨我?”孔雀大明公主将冬忍安置在了密室中的草榻上,背对着冬忍而立,“你恨我就恨我吧,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能喘气,哪怕你恨我入骨,我也受得了。”
“你心里念着你那阿顽师妹,那就在这密室中好好念着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但,你也别想从这密室中出去。我的佛母金丹已经在你体内扎根,直到你完全涅槃重生,否则你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所以,如果你真的厌我、烦我、恨我,就早点炼化佛母金丹,早点好起来,我等着你来复仇。”
孔雀大明公主的身影化作一道浊风,径直冲出密室,转过那狭窄逼仄的密道后,浊风落地,孔雀大明公主扶着石壁而立,蓦地喷出一口黑血。
岁月光阴之力降临在她的身上,不过刹那间工夫,她的头发便花白大半,脸上也生出了皱纹,明艳的美貌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人间老妇的面孔。
她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寝殿,跌跌撞撞地坐回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子,两行浊泪自眼角流出。
可若要有人问她后不后悔,她绝对不后悔。
她那么骄傲。
爱人都要骄傲地去爱,去掌控,去独断。
感受到自己体内一落千丈的修为道行,孔雀大明公主目光沉沉地看向人间界。
失去了佛母金丹的孔雀注定无法追回自己的容貌,但她可以追回自己的修为。若是有人敢当面说她老、说她丑,她就杀谁满门!
“人间血食,最是大补。”
一道浊风朝天而起,扶摇直上,朝着人间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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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山庄,后山竹林。
那青衣男子依旧在喝酒,他躺着的还是那块青石,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不是刀伤,亦不是剑伤,甚至不是任何兵器留在他身上的伤痕。
那是被人掌掴之后留下的手印与指痕,遍体青紫。
紫衫女子拎了一壶酒走进竹林,面带为难地看着青衣男子,纠结许久后,贝齿轻启,她说,“青衣,那客人又来了,这次指名要你……”
青衣男子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空中,伸出一根手指来,轻笑道:“我都这副模样了,还有人指名要我?有趣,真是有趣。不过我身上有伤,他都不嫌弃,真是一份厚爱。”
“你去同他说,一千年的道行,若是他愿意给,我今天就是他的。”
紫衫女子瞳孔微缩,“一千年?青衣,你这价格开的是否太高了。”
青衣男子下巴挑起,眯着眼冷笑,“高是高了点,但我就值这个价。若是一般姿容,百年修为都是抬举。你去问他吧,他若同意,我便去沐浴净身,洗去这一身酒气,他若不同意,那……”
话到嘴边却是顿住,青衣男子想了想,嘴角笑容玩味,“那就拜托紫衫你同他说一声,九百九十九年修为,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紫衫女子气得胸口一阵起伏,黑着脸快速离开,连方才拎来的那半壶酒都没给青衣男子留下,又原封不动地给拎了回去。
青衣男子失神望向天空,低语道:“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坐直了身子,把将要滑下肩膀的衣衫拢起来,看一眼束在他脚腕上的那金镯,目光看向远处的虚空中,问,“合-欢老祖,你觉得这金镯,还能困得住我吗?”
虚空中波光潋滟,一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自潋滟波光中走出,明明距离青衣男子还有百米远的距离,她的步伐迈得看起来也不算大,却在一瞬间站到了青衣男子面前。
青衣男子打算掰开金镯的手顿住,抬头看向那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他想不明白,情-欲山庄的老祖宗怎么会长了这么一张远离尘嚣烟火的脸。
合-欢老祖站在了青衣男子的面前,朝着青衣男子脚踝处抬指一点,金镯落回到她的手中。
“青微,你若想走,本座绝对不拦着你。本座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以你的修为,在如今妖尊魔尊与冥王尽出的格局下,你能活到几时?你看不上我这情-欲大道,但你能说,有什么比这情-欲大道能更快速地提升修为吗?”
“本座保你,乃是因为当初的天尊封道子曾相助过本座,你若不领情,就此下山去。昔日天尊封道子在,你们封门山翘楚可放手镇压当代魔头,没有魔头敢做以大欺小的事情,他们的晚辈被打了就打了被杀了就杀了,可如今天尊封道子隐遁不出,你还以为那些妖尊魔尊会对封门山弟子留手?”
“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出去,本座绝对不会干涉,就算你被妖魔二界的人打了杀了,都与本座无关。本座欠天尊封道子的人情,已经在你身上还了。”
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说完这番话,扭头看向青衣男子,沉声道,“青微,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猛然间,合-欢老祖突然抬头像远方看去,见一道血光从妖界冲出,直直地冲入了人间,她指尖飞快地掐算着,脸色越来越沉,“这只骚孔雀,冲入人间意欲何为?”
青微也随之抬头看向远处,他神色凛然。
良久之后,他弯腰冲着合-欢老祖深深鞠了一躬,“老祖的心意,青微虽然之前有所误解,如今已然解开,便不算是事。老祖大恩,青微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青微此生为封门山弟子,师尊教诲不敢忘之脑后,斩妖除魔乃是毕生要务,今日妖尊下山,纵使凭我一己之力难以封印孔雀妖尊,也要去试一试。纵然身死,也是死得其所!”
“合-欢老祖大恩,青微拜谢!”
他再度深深鞠躬,而后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件道袍,认认真真地穿在自己身上,将略显凌乱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召出他的佩剑明心剑。
利刃出鞘,他化作一道遁光飞出情-欲山庄,似要将笼罩在情-欲山庄上空的脂粉气尽数破开。
紫衫女子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拎着那坛刚刚被她拎来又拎走的酒,脸上带着喜色,“青衣,那位前辈答应了,只要你能将他伺候舒服了,他同意给你千载修为。”
“青衣?”
紫衫女子在竹林中扫视几眼,没看到青微的影子,只看到一张面具静静地躺在青石上,她伸手去揭那面具,就见那面具上无火自燃,顷刻间便化作飞灰。
合-欢老祖现出身形,同紫衫女子道:“阿紫,莫要找了,她走了。”
紫衫女子愣了一下,问合-欢老祖,“姨母,他去哪里了?您不是不让他走么?”
“他是封门山弟子,肩负斩妖除魔之重任。如今妖魔祸乱人间,动摇六界根基,他若是不下去,怕是道心就将彻底崩溃。”
合-欢老祖朝着紫衫女子脖颈处一捞,一块缀着灵石的链子落在她手中,她扫了一眼灵石的成色,嗤笑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仗着自小修习幻术,从我这儿借了那么多的法力去当一个嫖客……瞧瞧你把人身上弄出来的伤,我看你修为不行,情-欲大道倒是要登峰造极了,小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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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大概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