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扭过头,醉眼迷离地朝孟封娘看过来,娇笑着问,“你是谁啊……”她还举起自己手中盛满千日醉的酒杯,朝孟封娘递过来,“你是来讨酒喝的么?”
“喏,给你,这是皇宫里的千日醉,比我涂山酒酿还要好上许多,你也尝尝。对了,姐姐,你长得好美,你是谁啊,怎么也来这老皇帝的寝陵中了?是闻到酒香味儿来的吗?”
孟封娘凝眸,她看着白音那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微微摇头。
妖族亚圣开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派了个傻狐狸下山来。
就凭这傻狐狸,要是真把人皇李昭给迷惑了,那人皇李昭该是有多蠢?
天目睁开,她看向清月与白音的根骨,见二妖身上的根骨如玉,大概是在人皇宫中承欢过几次,她们的根骨上蒙了淡淡的金色,但并未见妖族吃人后留下的血色,心中的杀意减轻不少。
但是她再看向寝陵中那歪七扭八醉倒一片的山精野怪时,心中的杀意瞬间升腾而起。
这些山精野怪的身上都是背了血腥孽力的!
手掌挥动,妖神决中的雷法打出,不过两息时间,这寝陵内就变成了电蛇的海洋。
孟封娘立于电蛇的海洋之中,一步步朝着已故人皇李豫的棺椁走去,准确来说,她是朝着倚在李豫棺椁上的清月和白音走去。
她面上带着笑,声音温和,每走一步,就说出一句。
“我叫孟封娘,”
“为斩妖除魔而来。”
清月瞳孔微缩,双手已经现出原形,却发现自己的一身真元根本调动不起来,她惊愕抬头,以青丘秘术中的望气术看向孟封娘,见孟封娘已然站在了凝神修为的凝阴神门槛上,距离化神只差一步,她吓得面上血色全无,喃喃道:“化身老祖……”
她又仔细感知困住自己的术法,发现自己的奇经八脉都被一种古怪的真元束缚中,根本寻不到突破之处,她吓得险些晕过去。
“这是封门山的封禁术法……我青丘狐姑凤六走火入魔时,遇上封门山的玄厄上人,就被锁了一身真元,就是这样的封禁术法!前辈,你是封门山之人!”
“可……封门山上下,不就一位女修吗?听闻阿顽仙子十七年前已然香消玉殒,前辈,你究竟是何方高人!”
白音的反应就迟钝了些,她醉意未消,盯着孟封娘吃吃笑着,还喃喃自语地拍起了手,“斩妖除魔?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狐狸。你想斩妖除魔就斩吧,斩完之后再喝酒。你注意着些,别把手弄脏了。”
清月:“……”
孟封娘:“……”
孟封娘觉得有趣,从灵台中召出阴阳两仪刀,一刀直指白音的眉心。
白音这下终于酒醒了。
她看着悬在自己眉心处的那柄寒光闪闪的刀,双目都吓成了斗鸡眼,结结巴巴道:“老祖,小妖知错!小妖知错!小妖知错!老祖莫要杀小妖啊……小妖为妖数百年,从未做过半分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老祖高抬贵手。”
孟封娘凝神看向坠在白银脖子上的那枚虎眼石吊坠,看了半晌,她又看向清月,果然在清月脖子上看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虎眼石吊坠。
阴阳两仪刀挥出,虎眼石吊坠应声而碎。
白音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奔赴黄泉,吓得跪在已故人皇李豫的棺材板上不停地冲孟封娘磕头,将李豫的棺材板磕得咚咚直响。
孟封娘收刀,伸手拍在清月与白音的额头上,瞬息间就将二女拍得现了原形,不仅如此,孟封娘嫌弃二女的原形太过肥硕庞大,还将二女的身形拍打得缩小了好几圈,边做只有巴掌大小。
她以真元凝出一件封魔笼,将一青一白两只吓瘫在棺材板上的狐狸都塞进封魔笼中,拎着出了寝陵。
片刻后,孟封娘又折返回来。
她往寝陵中丢了一个无垢术,招来狂风将这两只蠢狐狸搞出来的杯盘狼藉全部吹扫到那些奴才看得到的地方,又将李豫的棺材板盖上,这才彻底离了十方坟。
孟封娘记得自己初次随封道子下山时,人间还是在李豫治下,那也算是一时人间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处处都是笑语。
这样的人皇,死后值得一分体面。
孟封娘拎着封魔笼一步步入了长安城,如今夜已深,繁华如长安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家休息了,只剩下一些醉酒之人在街上醉醺醺地走着。
一架马车在孟封娘面前急匆匆地走过,孟封娘六识过人,听到了那马车中两位老者的对话。
“哎,这程侍郎真是好命,考中探花日,就被上官大人看重。上官大人不嫌他出身贫寒,将名动京城的爱女上官婉嫁给她,更是扶持他一路平布上青云,如今依然是侍郎之身。有上官大人在,官拜尚书指日可待,届时就又是朝中一位年纪轻轻的三品大员。”
“当真是羡煞寻常人啊,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程侍郎来京城不过十月,如今已然要做爹了,这般的人生,比写在话本子上的书生还要让人羡慕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官大人每月都会请御医去为其爱女把脉,听闻其女脉象极好,怎么会突然发作?这月份是不是不足了些?”
“难免有些差池,动作太大,小两口吵架……都有可能的。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这程侍郎在津州还有一妻,当初他落难逃荒时,是被那原配所救的,后来他金榜题名,就将那原配厌弃了。”
“啊?这等秘辛,你也能听到?”
“还不是程侍郎府上那老太太大嘴巴说的。那老太太是程侍郎的亲娘,说的话还有假?不过是被人刺-激了几句,说程侍郎年龄这么大都没有娶亲,是不是身体有些毛病,他就把话全都抖出来了……要说这程侍郎,也真是生性凉薄懦弱。那老太太可是他亲娘,如今的日子却过得那么凄惨,听说日子过的和粗使婆子无二,这样惧内的男人,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人家那不是惧内,那是惧老丈人。他一个穷小子,若是把上官大人给惹恼了,他身上的荣华富贵顷刻尽散。”
一架马车载着满满的八卦而去。
这两位宫中的御医都是压低声音说的,哪怕是驾车的车夫都听不真切,但声音再小也瞒不过修仙者的六识。
因为刻意不去想前尘往事,孟封娘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程世林了。
她手里拎着封魔笼立在街头,吹了两刻钟的冷风后,摇头一笑了之。
“终是太上忘情诀修行不到家,还能被这些事情扰了心境。”
她拎着封魔笼朝皇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很大,有小摊贩扛着满满一棒的糖葫芦迎着冷风往家里赶,孟封娘看到那红彤彤的果子,脚步顿住,从袖子里摸出半两银子,问小摊贩,“多少钱一串?”
那小摊贩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生意,咧嘴笑着答道:“本来是三文钱的,但天太晚了,我卖你便宜些,两文钱一串。”
“行。”
孟封娘把半两银子收回袖中,摸出两个铜板,递给小摊贩,又从那些糖葫芦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红的糖葫芦。
她把糖葫芦放到嘴边,先是舔了舔,感觉到熟悉的甜味儿,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长安城的糖葫芦滋味一绝,她在封门山的时候自己学着做过,还是拿修仙界的灵果做的,就是做不出这种滋味来。
她如获至宝,舔了几口糖葫芦的糖衣,感觉甜味儿已经溢到了心里,这才下口去咬最上头那一颗果子。
下一秒,她的五官就皱在了一起。
将嘴里那口又酸又苦的糖葫芦吐掉,孟封娘盯着糖葫芦上那个被自己咬出来的豁口看,良久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根冰糖葫芦从外面看还是好的,可内里已经坏了烂了。
曾带她逛遍长安城、吃过不知道多少串糖葫芦的人,最终变成了恨她入骨,要杀她证道的人。
孟封娘仰头望着头顶的月亮。
这些年里,变故太多了,要说没变的,大概只有头顶这轮明月了吧。
或者说,明月照在人身上,落在人肩上的月光也没变。
糖葫芦变苦了,说要年年岁岁都带她来长安城的人变不见了,说要带她来长安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相公,别人的父亲……世事繁华更迭不休,唯有她好像一直都停留在原地,看着周遭事物去去来来,什么美好都没有抓住,谁都没有留下。
糖葫芦变苦了,油酥饼呢?也会变坏吗?
孟封娘有些想念自己的二师兄了,那个面冷心热的人,始终为她留着一份来自长安城的温热,她原本打算等自己入了窥天三境之后再去妖界孔雀大明宫的,如今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孔雀大明公主乃是妖尊之躯,入化神多年,修为比当初的妖神重九还要精深许多,如今只怕是早就入了窥天之境。
她若去了大明宫,怕是非但旧不出冬忍,还会把自己也折损进去。
可她现在不想等了,她怕自己再等下去,长安城就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长安城了。
将那串变酸变苦的糖葫芦丢进路边的脏水沟里,孟封娘纵身一跃,拔出阴阳两仪刀,驾驭起阴阳二气,朝着妖界大明宫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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