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俞桃和红梅刚伺候着萧老太君用完早膳,正在抱厦里准备茶点呢,二门外的婆子就进来了。
俞桃捏着茶桶的手一紧,忍不住朝着红梅看。
“这一大早的,有事儿?”红梅见那婆子跟小丫头低声说话,走出抱厦低声问。
那婆子看见她便松了口气,赶忙上前两步:“红梅姑娘,外头有个小子,说是你嫂子的远方表弟,他说你嫂子人不成了,让你赶紧回家一趟。”
红梅闻言眼圈立马就红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立马就要往正堂走。
自打哥哥上山打猎,被野猪拱下了山死掉后,嫂子和小侄子就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嫂子一直身体都不好,她知道嫂子寿数肯定不会太长,可也没想到这么快,也不知道小侄子如何了,那可是他们家仅剩的独苗,红梅心里焦灼得厉害。
俞桃见红梅似是因为着急,有些乱了心思,她赶忙上前拦住红梅。
“红梅姐姐,你快去收拾包袱,我去跟老太君说。虎哥儿才四岁多,绝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乡下。等治完了丧,你就带着他回来。我瞧着里头的情况,跟老太君求个恩典,让虎哥儿在侯府里谋个差事。”俞桃拽着红梅往她们屋里的方向推。
“若是银子不够,你从我床头底下的罐子里取,我攒了三两银子,还有老太太赏的银钗,你都带着,别叫嫂子走的不安生。”一边推她还小声凑过去讲。
红梅乍一听这事儿,本有些慌了手脚,听俞桃这一通说,眼泪落下来,心里却稍微冷静了些。
她紧紧抱了俞桃一下,哽咽道:“姐姐不跟你客气,用不上姐姐再拿回来。”
这些年嫂子一直病着,她也没攒下多少银子,本就担心治丧的银钱不够,会叫嫂子走的不体面,如今俞桃算是安了她的心。
她也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看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俞桃好。
“快去吧,我这就进屋跟老太君说。”俞桃拍了拍红梅的手,这都是她欠红梅姐姐的,上辈子若不是因为她,红梅姐姐也不会死。
俞桃去正堂内,轻声跟老太君禀了这事儿。
萧氏本就是心善的人,因俞桃提了句稚儿可怜,她连虎哥儿入府的事儿都应了下来。
俞桃大喜,赶忙跑出去,在红梅挎着包袱过来时,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红梅泪中露出了笑,进去给萧氏磕了个头,这才恢复些镇定,急而不乱地出了府。
俞桃站在荣威堂门口,看着红梅走远的身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好歹现在算是解决了一件事。
刚带上笑,俞桃远远便瞧见,武宁候带着长随过来给老太君请安,心下一提,扭身就小跑着进了抱厦。
抱厦内,芷秋正泡着茶,俞桃一跑进来,她眼神闪了闪,提声就骂。
“你这丫头怎么当差的?一惊一乍的,你要吓着我,摔了老太君的茶壶,你赔得起吗?”
俞桃赶紧露出个讨巧的笑:“我这不是着急来给芷秋姐姐报信儿么,侯爷来给老太君请安了,姐姐心疼我,容妹妹躲个懒,你进去奉茶可好?”
芷秋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有些怀疑地盯着俞桃看,这丫头什么意思?
她才不相信有人不愿意伺候侯爷,小丫头心思还不少,定是想着欲擒故纵,好吸引武宁候的注意呢。
芷秋这头眼神更添警惕和不喜,刚到院门口的武宁候面色也特别冷漠。
武宁候武功高强,没进门便听见了小丫头带着笑意软绵绵的声儿,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嘲,冷着俊颜丝毫不把抱厦内的二人放在心上。
武宁候自边关回来,圣上叫他和镇远将军休息段时日,过了重阳节再去上朝。
既然不上朝,作为孝子,武宁候自然是早晚都要去给母亲请安的。
十几日功夫里,每次他来了芷秋都在,而那个叫俞桃的漂亮丫头从没在他眼前出现过。
武宁候并不在意两个丫鬟想如何,太子那边还交代给了他许多事情,即便不用上朝,他每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重阳节的前一日,武宁候去请安的时候,听萧老太君的意思是,第二天晚上在府中阳亭暖阁,四房一起过节,武宁候无可无不可,应了下来便回了墨宁院。
一进门,常翰就凑过来跟常海低声禀报,武宁候没有停顿,径自入了书房。
“主子,墨莲姑娘给荣威堂的丫鬟使了银子,知道老太君想要孙子……等常翰一走,墨莲姑娘就跑到后罩房那边把避子汤吐出来了。”常海进门,垂首低声禀报。
武宁候面色不变,这是想着有孕后,偷偷跑去让老太太做主。倒是不出奇,就是心太大了些,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谁都能生他的子嗣吗?
“该怎么办你清楚,处理干净些。”武宁候声音淡漠,慢条斯理便定下了一条人命。
常海如常应声,他们早在墨莲一开始伺候前便警告过她,叫她别有不该有的心思,不然命都保不住。
墨宁院是侯爷所在的正院,也是府中重地,不允许人随意进出,既然伺候了,要么老老实实,等着侯爷给个体面,要么就是丢命。
她自己不想活,常海一点不替她惋惜,但有一样——
“主子,可要再从府里挑个丫头过来?”
武宁候没出声,从容地写完信,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住,这才起身。
“暂时先不用,过段时日再说吧。”
最近李贵妃闹着要给自己娘家讨封,明明只有皇后的母族才能为公,平清伯府也不怕撑死。
李贵妃这是逼着圣上立她为后呢,只可惜因为李贵妃出身不好,圣上碍于先皇后所出的赵国公府一直未曾同意。
可如今圣上年纪大了有些心软,二皇子一派最近愈发明目张胆地拉拢人脉,圣上瞧着倒是有几分松口的意思,让太子的处境愈发艰难起来。
太子日前已经让太傅等人上书,私底下派他去收集李家在通州海岸那边与私贸商人交易的证据,他重阳节后要去通州一趟,如今没什么心思要女人。
常海点点头:“奴才明白了。”
这一晚,月色如钩,夜色如水,暗流涌动间,一个丫头的挣扎和消逝并不为人所知。
在荣威堂后头的倒座房里,俞桃斜倚着窗棱,看着红梅一脸温柔替侄子做衣裳,心里又是恍惚,又是高兴,还有些不舍。
这些日子,除了躲着武宁候外,她日日呆在荣威堂不出去,不伺候萧老太君的时候,便安静呆在屋里,总有些脚不沾地的虚浮感。
直到虎哥儿昨日被红梅带回侯府,俞桃这才有了重来一回的真实感。
接下来便是要躲开三夫人明日的算计,想起上辈子她跟着众人跑过去,在阳亭暖阁西北方向的假山里,看到缩在假山角落里衣不蔽体,满脸绝望的红梅姐姐,俞桃眼眶止不住犯红。
那天,俞桃和红梅本都在荣威堂呆着,没陪老太君去暖阁参加宴席。
可没过多久,春巧便进来禀报,说天儿有些冷,暖阁那边来人,吩咐俞桃给老太君送件厚实些的大氅过去。
若不是她因着三爷步步紧逼不想去阳亭暖阁,红梅姐姐也不会帮她去,就更不会被三夫人奶嬷嬷那个无赖的儿子糟践了。
俞桃下值前,亲自去后头将老太君厚些的大氅找出来了,便老太君不肯穿,她也有了其他法子让那个无赖自食恶果。
等这事儿过了,她便将三爷夫妇的心思跟老太君坦白,求个恩典回乡下嫁人。
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红梅姐姐,以后她嫁了人,红梅姐姐也嫁了人,她们能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红梅咬断衣服上收口的线,抬起头就见俞桃死死皱着嫩白的小脸儿,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跟个小老太太一样,说出来给姐姐听听。”红梅走过去捏了捏俞桃的脸。
回去后,俞桃让她带的银子果然派上了用场,因为丧事办的体面,她要带虎哥儿来侯府,村里的族老半点也没阻拦,如今她看俞桃是愈发亲近。
俞桃捂着被她捏过的脸,敛起心思,故意鼓着腮帮子嘟囔:“我这不是想着你成亲,我该送什么吗?偏偏姐姐还欺负我,小心我不送了。”
红梅闻言脸上就是一红,啐她一口扭身往床上躺:“哪个要你送东西了,我只是嫁人,又不是不在府里伺候了。”
红梅要嫁的是外院管事的小儿子乔武,离婚期还有不到两个月,如今红梅都是带着春竹在前头伺候的。
乔武是大房嫡出三少爷翟辉的长随,一家子都是家生子,红梅嫁了人,自然还在老太君身边伺候。
这也是外院管事乐得叫儿子娶红梅,还准备了厚重聘礼的原因。
府里的男主子武宁候没有夫人,如今女眷就属老太君身份最贵重,谁不愿意跟荣威堂更亲近些呢,就是大房都喜闻乐见。
俞桃软软笑着躺去红梅身边蹭她:“好姐姐,我说错话了,我肯定给你准备个称心如意的礼物添妆。”
红梅见她还说,手立马就去挠她。俞桃最怕痒,当即笑得要喘不过气,一个劲儿地求饶。
透过昏黄的烛光,红梅瞧着俞桃两颊闹出来的红霞,气喘吁吁间,几分靡丽和妩媚不自然就露了出来,直叫人看直了眼。
红梅将手贴在俞桃脸上:“姐姐就没见过比咱俞桃更美的姑娘,你这容貌太盛,也不知是福是祸。平日里……你不光要躲着侯爷,其他院子里的老爷和少爷们,你可也得远着些。”
这要是被放了身契做个姨娘还好说,若是当了通房丫头,将来说不准就要被主母给发卖了的,当奴才的就是这么悲凉。
俞桃将脑袋埋在红梅肩膀上,轻轻嗯了声,心中不舍更甚,可她没跟红梅姐姐说,若说了她少不得要替自己担心。
她托人给小叔叔带的信,小叔叔应该收到了,也不知道小叔叔给她找好人家没有。
带着几分惆怅和对未来的期许,俞桃和红梅一起打水洗漱过后,久久才睡过去。
重阳佳节,府中很是热闹,连进学的四位少爷,并着大房二房还在吃奶的两位小少爷都在荣威堂陪着老太君凑趣儿。
三房只得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没有儿子,在这种时候不免就低了人一头,心里特别难受。
安氏不是个大气的,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只想起武宁候,她眼中才多了几分计较。
在众人说话的间隙里,安氏瞅了眼俞桃和芷秋,眼神闪了闪:“母亲,昨晚儿媳房中婆子见四弟院子里拖出来一个堵着嘴的姑娘,瞧着像是墨莲。”
屋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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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宁候:果然是欲擒故纵,哼,且看我理你吗?
俞桃:侯爷请保持这个劲头,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