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不待林溪答话,那名叫红月的丫鬟下了马车,四顾一看,出声说道:“姜妈妈。”
“大姑娘请稍等,老奴去去就来。”姜婆子说道,随即转身走向红月。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愣了一下,快步走到红月身旁。
“姜妈妈,后头那辆马车怎么回事?”红月板着脸,压低声音质问道,“可是你找来的人,怎么等在这里,这么明显,也不怕她起了疑心,再出什么岔子?”
姜婆子被一连串的质问噎得半晌没接上话来。她一直伺候在姜姨娘身旁多年,在安阳侯府的下人面前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面前这个死丫头却仗着在姑娘面前得宠,总是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若不是姨娘也要听姑娘的,她又哪里会忍下这口气。
姜婆子一肚子的气,可如今事还没成,也不好发作,只好强压下怒火,凑近红月压低声音答道:“红月姑娘,我找的人在那石头后等着,这辆马车我并不知是何人。”
“我听王二说,这辆车打从出了城门就一直跟在咱们后头,我先前还没在意,只当是顺路,可没想到竟然跟到了这儿。现在怎么办,若是待会儿……,这车里的人多管闲事,那岂不是要坏事?”红月小声说道,面色焦急。
姜婆子看了看那辆马车,小声答道:“依我看,这也只是巧合罢了,估摸着是暂时歇脚的。要不就是赶车的不认路,跟着咱们走岔了。”
姜婆子顿了一下接着道:“何况,她先前不过是个丫鬟,若是有那本事能招来什么人护着她,早就被赎走了,又何必在崔家挨打受骂的。”
红月想了想,点点头:“说的也是。但还是要劳烦姜妈妈去跟后头那车里的人说一声,就说咱们这有两位姑娘,不方便,让他们停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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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姜婆子和红月二人走到一处,头抵着头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林溪扫了一眼两名车夫和随从。
见他们吃干粮的吃干粮,喝水的喝水,往远处走的往远处走,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她望过去,四个人的眼神都是躲闪着,不敢和她对视。
林溪又扫了一眼不远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就见那车夫刚好转过头去,想必刚才是在看她。
她们这一行就六人,加上那马车里还不知道有几个,看来,她这是要一对多了。
还有那大石头后面,姜婆子非要让她过去,估摸着那后面还有人。
林溪感受了一下风向,嘴角淡淡一勾。
行吧。是妖是魔,会会就知道了。
林溪转身,又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左手拿着两包药粉,右手拎着剔骨刀,快步往坡上的大石头处走去。
姜婆子和红月见林溪一个人走向巨石,都露出了一抹看傻子的鄙夷神情,继而转头继续嘀嘀咕咕。
越靠近石头,林溪脚步越轻,一边走,一边倾耳听着。
顺着风,传来了两个男人毫无忌惮的对话。
“马车都停了半天了,那老虔婆怎么还不把那小娘子带上来?”
“谁说不是呢,我这火都他娘的拱起来半天了,都快憋不住了。”
“麻子哥说了,让我们别把人弄死,待会儿他也要尝尝滋味。”
“……你说,咱们收了银子办事儿,又把这事捅了出去,会不会不讲道义?”
“咱他娘的手底下多少条人命你不知道,讲你娘的道义。”
“嘿嘿,也是。”
“再说,这老虔婆居然肯花一百两的大价钱,找人坏小娘子的清白,完事儿了还要了解人家性命,再把人拉回去。想也知道这又是哪个大户人家后院的阴私事,也他娘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老子们劫了她的钱财,再割了她舌头,戳瞎她的眼,也算是给这小娘子报仇了,也不枉伺候了咱们一场。”
“也对,咱这也算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
已经走到几块巨石后头的林溪,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那梦里的一切,果然都是真的。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就没办法了。
林溪回头看了看,就见姜婆子正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那走,而叫红月的丫鬟正看着她,距离有点远,看不清神色。
林溪没管那二人,轻手轻脚走到巨石边上,把两包药粉都打开捏紧,随即拔足飞奔。
林溪冲到了巨石后,又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坐在地上的两个男人。
果然,就是在梦里,逼她坠崖的那两个。
还在说话的两人看到几丈外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皆是一愣,随即,二人眼中都现出了淫|光。
“他娘的,这天仙模样,不给银子,老子也觉得值了。”一脸横肉的男人说道,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伸手就扯了腰|带,在自己身上搓了两把,连着打了两个哆嗦,表情猥|琐。
另一个脸上带着疤的男人鲤鱼打挺跳起来,拎着大刀指了指林溪手里的匕首,语气下流:“小娘子,识相点把刀放下,哥哥们还能让你少遭点罪,快活些。”
看着那不堪入目的动作,听着那不怀好意的话,林溪秀眉微蹙。
林溪懒得废话,屏住呼吸,直接把左手抬高,纤手轻轻一抖。
一阵秋风从林溪背后吹过,两个药包里抖出来的粉末在空中弥漫。
药粉在空中混合在一起,直接吹向两个不住淫|笑的男人,吹进了他们的鼻孔,嘴巴里。
片刻功夫,林溪轻声说了句:“倒。”
两个男人捂着嗓子剧烈呼吸,直直地倒了下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溪,想求饶,可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溪把手里没抖完的药粉捏紧。这玩意儿可贵着,不能浪费。
等了片刻,林溪上前,把男人掉在地上的刀从他身边踢开。
林溪看了看明显练过功夫的二人,暗道,幸亏她准备了药粉,不然定是要吃亏。
两人躺在地上,眼睛通红,张着大嘴嚯嚯地喘着气,看着林溪目露哀求。
林溪语气淡淡:“放心,五天之内,若是救治得当,你们就能保住一条命,只不过以后会变成瞎子和哑巴罢了。如果不幸死了,就当我替死在你们手底下的人报仇了,用你们的话说,我这也算替天|行道了。”
二人目露惊恐和绝望,疤脸男人伸出手想去够林溪,林溪一脸嫌弃地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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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走到石头后,想躲起来看看坡下的情况。
可她的头还没探出去,猛地从旁边冲过来一个男子。
林溪吓了一跳,蹭地往旁边一蹦,本能地就要把手里的药包扬出去,可手腕却被来人一把抓住。
林溪又猛地把剔骨刀刺出去,手腕再次被捏住,林溪手腕一麻,剔骨刀险些掉在地上。
“姑娘,莫怕,我没有恶意。”来人急促开口。
林溪这才看清,这人竟是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上的车夫。
两只手腕都被人轻松捏在手里,不管他有没有恶意,此刻她都占了下风,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不好再轻举妄动。
林溪没说话,警惕地看着来人。
“姑娘,在下卫通,我真没有恶意,我们也是京城人士,先前在江东城的药房门口,无意中听到你那婆子和丫鬟的对话,遇到这种恶奴欺主之事,我们主子怕姑娘一个人吃亏这才一路跟了来。”卫通快速把经过说了一遍。
林溪微微蹙眉:“所以,你跟这地上的,不是一伙?”不是那两个男人口中的什么麻子?
“在下发誓,绝对不是,我放开您,您莫再出招。”卫通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试探着说道。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明显是中了毒,再看林溪手里紧紧捏着的药包,不难想到他们是如何倒地的。
卫通眼露赞赏之色,不愧是林小将军的胞妹。
卫通再次开口:“您也莫要抖您手里的药包。”
“……好。”心思被拆穿,林溪也不尴尬,点了点头答应了。反正也打不过他,先得了自由再说。
卫通慢慢松手。
林溪连连后退,跑出去几步远,举起左手药包:“抱歉,只身在外,不得不防。”
卫通没在意,看向地上的两个男人,这才留意到其中一人的裤子已经掉在了膝盖以下。这两人先前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卫通恶狠狠骂了句:“狗杂碎。”随即用脚卷起地上的刀,拎在手里,就朝那人脖子上砍过去。
林溪忙偏过头,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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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没等卫通的刀砍下去,坡下就传来了打斗声。
“糟了!”卫通脸色大变,唰唰两下,手起刀落,在两个男人脖子上各抹了一刀。
“姑娘,您躲好了,等事儿过去了您再想办法回京。”话落,卫通丢下捡来的刀,从腰间抽出佩剑,提足往山坡下飞奔。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林溪偏过头来,卫通已经奔到了山坡下,和一群围攻那辆不起眼马车的人打在了一起。
林溪用手半遮着脸,看了一眼地上两个已经断了气的人,心中忍不住有些不适。毒倒他们是一码事,亲眼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又是一码事。
林溪走到巨石边上躲好,探出头往山坡下看去。
安阳侯府的马车被围住,丫鬟红月已经被人扭住,车夫和随从都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而围着的那一群人却愣愣地看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旁,卫通和另一人,正在和一群黑衣人奋力搏杀。
围着他们的足有十多人,皆是黑巾遮面,一身黑衣。
姜婆子连滚带爬,从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处往回爬。
那些黑衣人对她却丝毫不不予理会,显然目标很明确,就是马车里的人。
林溪蹙眉。怎么回事,这是两伙?
围着卫通的那伙人,统一着装,武器全是刀,招招狠戾,刀刀致命,攻防有序,训练有素。
安阳侯府两辆马车周围那七八个人,穿什么的都有,使的武器也都不一样,刀,剑,斧头,柴刀,还有一个居然扛着把锄头。
想必就是先前那男人口中的什么麻子哥一伙,一伙不讲江湖规矩,不成气候的山贼。
山贼是冲她来的,那伙黑衣人,应该就是后面那辆马车招来的。
现在她该怎么办?
林溪转身飞快往坡上跑,跑到边上探头一看,下面是个水潭,深绿色。
只一眼,林溪的心就突突突直跳,只觉得头发晕。她连连后退了两步。
不行不行,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要跳下去,这太高了,太吓人。
林溪再次跑回大石头后,探出头去看,就见姜婆子已经跑回了安阳侯府的马车那。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那伙山贼竟然搀扶着红月和姜婆子上了马车,又把地上蹲着的车夫和随从拖起来塞进马车,甩鞭打马就开跑。
两辆马车,一行人,呼啦啦一阵风一般,片刻功夫就跑没影了。
林溪:“……”
不是说要劫了姜婆子的银钱,割了她的舌头戳瞎她的眼吗?这怎么,患难见真情了?
一声声惨叫传来,林溪闻声看过去,就见几个黑衣人倒地。
林溪躲在石头后面,心砰砰砰直跳。
虽说她从小习武,一直向往早已不存在的江湖。可如今当真置身江湖,碰到真刀真剑直接要人命,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林溪按着胸口,探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旁的局势。
黑衣人死了几个,却似乎更激发了他们的血腥,出招更加狠戾。
卫通和另一人明显都受了伤,招数开始凌乱。
卫通他们和她非亲非故,素未谋面,只因不忍见她一个姑娘家被人欺负,就出手相助。
此刻见他们明显不敌,林溪心中万分着急。
她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子。
如果看不见就算了,此刻眼睁睁看着帮过她的人身处险境,她做不到坐视不理。她林溪不是那种人。
咬了咬牙,林溪又掏出两个药包,闪身从巨石后面走出来,举着手里的药包冲着山下摆手,出声喊道:“卫通,往这里跑!”
听到林溪喊他,卫通愣了一下,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冲马车里喊了句:“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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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前后两声喊,黑衣人不要命一般都冲向车厢。
林溪的心揪了起来,紧紧盯着马车,嘴里碎碎念道着:“快来,快来,我都暴露了,你们再不来,我就死定了!”
车厢顶从里面被劈开,紧接着,一道蓝色身影冲了出来,随手挥出一剑,劈倒两个黑衣人,劈出一个缺口。
三人也不恋战,冲出缺口,朝着山坡上,飞速奔过来。
看着那紧紧缀在后面的黑衣人,林溪的心嘭嘭嘭直跳:“快,快,快!”
看着三人马上就到,林溪利落地躲到石头后,把匕首丢在地上,两只手抓满了药包再次探出头去看。
“快躲好!”林溪对着奔过来的三人娇声喝道。
吕迁护着苏钰渊,二人奔到巨石后面,卫通则停在了林溪身旁:“给我两包。”
林溪大方地把手里的药包都塞给他,催促道:“快快快!快扬!”
随即捂住口鼻,缩到石头后躲好,只探了半个头出去。
卫通往前一步,屏住呼吸,抬手就把药都撒了出去。
秋风一吹,药粉飞扬。
几步之遥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急忙闭气捂口鼻,却已经来不及,全部中招。
几种药粉混在一起,毒性剧烈。不过片刻,追上来的五六个黑衣人悉数倒地,抽搐了一会儿都不再动。
危机解除,林溪松了一口气,扶着石头坐在了地上。
“多谢姑娘。”苏钰渊声音清冽,低声道谢。他靠着巨石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额角青筋凸起,似乎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不客气。”林溪扯了扯嘴角。
看清苏钰渊的脸,林溪一愣。这大兄弟,还真好看,先前还帮了她,人美心善,那二百两银子的药粉也值了。
还不待二人寒暄完,只听“咻”的一声,一枝箭几乎贴着林溪的脸飞过,直接扎在了地上。
紧接着,巨石两边的密林各钻出几个手持弓箭的黑衣人,一箭接着一箭,不停地射过来。
生死一线,林溪心里一个哆嗦,手脚并用就朝苏钰渊那爬,猛地撞进他怀里,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救命。”
苏钰渊被林溪撞得闷哼一声,表情痛苦,身子僵住。
吕迁和卫通一左一右,把剑舞出了残影,才堪堪抵住两边射来的箭雨。
听到苏钰渊的闷哼,二人皆是变脸,却也无暇顾及。
林溪真的吓到了。先前她敢一个人跑到石头后来撒药粉,走的是出其不意这一招。从姜婆子到那两个死了的山贼,对她都没有防备,以为她是个拿着把刀虚张声势的弱女子罢了。
后来她眼睁睁看着卫通他们和那些黑衣人缠斗,那是刀刀见血,剑剑要命。
绝不是她以前在武馆,和师兄弟们耍那些武术表演道具一般的儿戏。这真的会死人的啊。
虽然箭雨已经被卫通两人都挡开了,可林溪还是吓得不轻,抱住苏钰渊死活不撒手,嘴里不停的叨叨叨:“怎么办,是不是要死在这了?对,药粉,我有药粉……”
话落,林溪松开苏钰渊,手忙脚乱就去腰间翻剩下的药粉。
苏钰渊开口:“无用,他们在上风处。”
林溪左右看了看,颓然地松开抓着荷包的手。
黑衣人越走越近,射箭的速度越来越快。
“下面有个水潭,水是深绿色的,好像还挺深。”林溪指了指悬崖边。
吕迁语气焦急:“主子,我们护着您跳下去。”
一听没提到她,林溪立马抱住苏钰渊的胳膊,可怜巴巴看着他:“哥哥,别丢下我。”
她现在已经被划到他这一伙了,要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估计她会死得很惨。
上辈子刚活到十八岁就死了,按那臭老道的说法,这辈子估计她也活不了多久。
可正是因为知道生命来之不易,她更不想那么容易就死,不管怎么样,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在小命面前,颜面什么都是不重要的。
林溪紧紧抱着苏钰渊的胳膊,眼神可怜至极。
感受到胳膊上的异样柔软,苏钰渊苍白的脸上一僵,下颚紧咬,另一只手立马变掌,可随即又顿住,终是没拍出去。
苏钰渊皱了下眉,眸带疑惑,可也无暇多想。
他站起来,揽住林溪不堪一握的腰,嗓音清冽低沉:“搂紧。”
一听要带她走,林溪眼睛一亮,立马蹦着跳上去。两只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两只纤细笔直的腿也缠了上去。
苏钰渊身子僵住,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林溪给甩下去。
林溪扒得更紧:“哥哥,我搂好了,掉不了。”
苏钰渊神情一滞。
“主子,走!”卫通忍不住催促。
苏钰渊脚尖点地,腾空飞起,几个起落翻转,躲过了几枝凌空飞来的箭矢,在吕迁和卫通的掩护下,奔到了悬崖边上。
他往下看了一眼,脚下再一点,抱着林溪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