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之前也没注意到祖父的到来,不过对于祖父到他这里来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了。自从他这里出了不少好东西之后,不论是治粟内史还是少府,甚至是秦王都没少往这里走,还挖了不少匠人走。他对这个庄子里出现什么人都不太在意了。
“祖父,我们办个学宫好不好,比齐国的稷下学宫还要大,还要好的那种。”
“有点难啊。异人知道齐国的稷下学宫有多久了吗?你是想做和稷下学宫一样的学宫吗?它适不适合秦国呢?要知道齐国和秦国大有不同,有许多事情这在我们这里是不允许的哦。”
在嬴稷看来,异人有这份心是好的,能认识到这份危险也是好的,但是想的太简单了。他只看到稷下学宫的好处,却没注意到稷下学宫所带来的声音不同统一。齐国之内人人皆思自己,而无国家之想。
而且,秦国里面有个最讨厌各国说客的穰侯魏冉,不说服他,就算开起来了,他也能把学宫里的人全赶出去。而各派学者几乎没有一个是可以不归为说客的。
“我们慢慢来嘛,稷下学宫已经建立了这么久了,就算一开始不如它,我们努力建设也一定可以赶上它的。至于稷下学宫的制度或许不适合我们秦国,那就把它修改成适合我们秦国的样子啊,我们要的是我们秦国的学宫,又不是稷下学宫的分宫。
商君不是都说过吗?‘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不就是应该根据情况的不同而改变吗?商君改革时,秦国尚且弱小,为了不被六国所灭,所以要尽快的让秦国强大起来。不得不先将部分耗时长久而难见成效的事情留给后人。
如今秦国稳定,六国不能轻辱,不正是我秦国完善商君变法不足的好时机吗?我知道我年小智少,思考想法或许还有很多漏洞,但是我又并不是一个人。您、穰侯、朝中大臣都比我思虑缜密,大家一起完善难道还做不成这件事情吗?”
异人平复了一下越说越激动的心情,他不知道这份对于这份失去发声权的恐惧厌恶起源于什么,但这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声音。他无视了眼前秦王对于他惊奇而审视的目光,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张禄先生有些惊喜的神色,他只是努力的组织着语言,想要说服自己的祖父,这个王朝的国王。
这个时候,之前周围他接触到的一切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却被他无视的信息都慢慢化作他对于现状的了解。想到什么说什么。
“在上学时,先生是向我们介绍过商君的变法内容,和它带来的对秦国的好处。但是我在平常接触到的人里面,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在娘亲给了我这个小庄子之后,我接触到过一些农人,发现他们的确对于秦律有所了解,也会尽量不去触犯秦律。但是他们是单纯的害怕处罚,却不明白这些秦律带给他们的好处。这些老秦人已经习惯了严格的秦律,不会说什么,但是据我所知,近几年武安君和穰侯打下的土地有不少农民因为害怕据说非常严苛的秦律,所以不惜离开自己的土地而逃走了,对吧。
辛苦打下的土地反倒还是要从秦地迁人过去才能恢复种植,被秦律保护的普通百姓因为恐惧秦律的名声反而去投奔压榨他们的六国之人,这是不应该的,这正是六国损害秦国名声的效果呀。我所听闻的故事里常有因民心而失地的例子,秦律的好处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体会才能确定,而名声只要听闻就够了。
所以,我想告诉百姓们,秦律的制定是保护了他们什么,让他们知道秦律不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不受到坏人的伤害。警告那些要做坏事的人能不能承当起做坏事的处罚。这是其一”
异人喘了口气,把脑子里关于现在秦律太严,太重这一条压了回去,还不是时候,律法的改变一定会带来动荡,这是所有变法都有的情况,虽然在他看来以秦国的强大不必在意这种动荡,但是万一呢?秦国压制六国也才几年时间,这件事还不是时候。
“请王上派人修著秦史、农书。我之前学习时,老师虽谈及秦国历史,却也只是泛泛。从宗老那里聊起来之后才算是知晓秦国到如今地位殊为不易,但口耳相传之事终会沦为神话,我想将事实记录下来,以教后来者。让他们知道秦国是多么值得人自豪的国家,并为他更加强大而努力,而非全靠利诱。”……
秦王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孙子,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怎么听起来似乎越来越不像是法家了,反倒是更像儒家。是有谁绕过了他们对于异人的保护,给了他影响吗?
倘若是异人自己的想法,那当然很好。异人年纪小,见识少,又出生优渥没见识过多少丑恶,对于人心恶意的估计不足,想的太美好是正常的。等他大一些,放出去见识见识世面,就能改正他的想法。
但要是其他人想要借由异人之口发表看法,影响异人,教坏了他看好的将来的辅佐太子的异人,那就不可原谅了。
等异人的话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嬴稷表达了对于异人的思考的肯定,但是表示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如果你真的觉得需要做出改变的话,那就拿出你的成果来。只是现在这些想当然的事情是无法说服我们的。
想要告诉百姓秦律的好处,你就找出简单的,百姓能理解的例子出来;想要修著秦史、农书,就给出能打动宗室大臣们的理由,不然没人配合就无法完成。一个国家的事情很多,想要凭空添加新的事情,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原因。
然后他就先走了,只留下了若有所思的异人和张禄。他现在需要回去派人排查一遍异人身边的人,别不是有漏网之鱼给了异人不好的影响吧,需要查清楚才行。
异人在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一边说出自己的意见的时候,也的确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他对于秦律的了解并不是很多,除了一些老师专门提醒过的能影响到一位公子的律法之外,他出于秦律里各种惩罚的不喜,一向是没有仔细了解过的。
想要秦国内部著书最开始也是苦于没有故事看,才萌发了这个想法,后来接触的事情多了才想要记录下来更多的东西。他后来也接触过一些六国的书籍和故事,一些是民间传来的,一些是他让娘亲的商队在六国搜集来的。但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拿秦国当反派。一些明明是他们自己的蠢操作,恶毒行为,换个秦国的反派就在民间流传开了。异人觉得秦国在民间的坏名声有一大半是这些故事害的。
有了模糊的想法和方向,异人就开始将精力投入在了这个方面。不过专业的事情就该带上专业的人来辅助,这是异人小时候制笔时吸取的教训。
他巴拉了一下他能指挥的动的人,开始分别给他们派发任务了。
想要改变六国中秦国的名声,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异人插不上手,打算先从民间入手。就是民间的故事给了他灵感,他打算也用民间故事来改变流言。他得到了秦王的允许,能去翻各地发给中央汇报的法令实践结果。他打算先找几个事实改编成故事然后让传播到民间去,他负责找事实,其他人负责改编故事和传播。
在通过事实判决了解秦律的过程当中,异人也慢慢发现秦律有一部分也的确是过于严苛了,不过变法这件事情异人暂时不打算提,只是默默的将其记录下来,闲时也想想要怎么改才好,算是一个休息了。
至于著农书的前置,搜集农事经验等事情,被异人交给了经常来的治粟内史。反正他就是管这个事情的,异人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他。反正他挟新农具以威胁内史,不带怕的。
而被秦王和穰侯都再三嘱咐过要辅助异人的治粟内史看着眼前虚张声势的异人,听着身后正在装车,还带上了匠人的新农具,只能哭笑不得的被异人威胁了。
他觉得就算他没答应异人也做不出真的拒绝给他新农具的事情,毕竟一开始就没人逼他做这些,基本都是异人注意到农家的不便之后自发的举动。他才不信这么心软的异人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至于秦史的事情,异人也不好交给谁,他去找了那个给他讲了很多故事的那个宗老。不是要他来写,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而是问他知道秦王室内有谁交游广阔,时间充足,可以到处询问到有关各个时期,各个人物的事情的呢?
而这位宗老不愧于他的定位,他还真知道两个。这两个都算是宗室里少见的会说话,性格好,能交友的人物,就是一直没什么稳定的事情,虚度光阴罢了。有异人找的事情,他们大概会很开心。
异人把事情都分了一分,交给了靠得住的人,生活就算是脱离了之前忙的飞起的日子,重回正轨了。他算是有时间又去做他喜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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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下排版,这么看是不是好一点,没有那么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