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办妥了?”见莫君然进屋,许靖炎合上书,含笑问道。
“嗯,不出问题的话,铺子启动资金想来应该够了。”方才小憩了一会,莫君然此刻精神头别提多旺盛,聊着聊着就跟许靖炎探讨起未来走向,“苍县出了洛府一案,菱花汛那会石村又遭海盗洗劫,接连两桩大案下来,照理县令该跟着吃挂落,甚至罢官撤职都有可能。”
“不过你也看到了,朝廷现在乱得很,被几方势力把持,朝纲败坏,卖官鬻爵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打点得好,这个县令位置怕是依旧坐得稳当,想要拉他下马没那么容易,这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许靖炎仔细聆听,一见莫君然问的是这个,几经思考后方开口:“边找机会取代县令边打理家中生意。”
话落,许靖炎迟疑片刻,末了,他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暂代大掌柜一职,出面帮你管理庶务。”
“嗯?”莫君然有片刻怔住,随即眉梢一扬,眼中带着明显笑意,“好啊,只要你想,我这边随时敞开大门欢迎你。”
许靖炎眼眸微垂,掩去心中那丝悸动。莫君然虽然没明说,但这已经跟直接表白差不多。
莫君然将话说得如此暧昧,搞得许靖炎都不好接话。答应就相当于变相接受,不答应吧,那就是自打嘴巴。他又不好装傻,而且即使装了,莫君然只怕也不信他连这点都看不出。
许靖炎陷入两难境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如此别有深意的话,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这次莫君然没有再轻轻放过,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望着许靖炎,静等他做出选择。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莫君然心还没那么大,在没把握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那么随便就把涉及他自身根本的秘密交托出去?
事实早就注定,莫君然在同许靖炎彻底分享秘密那一刻,许靖炎就已经别无选择,区别只在于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间早晚而已。
而现在,莫君然显然不想再等。
许靖炎也感觉到莫君然的势在必得,其实早在之前他被带入海中,知晓莫君然最大隐秘之时,他就有预感。只是他没想到莫君然动作会这么快,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等不及……
莫君然耐心十足,许靖炎一直沉默不发话,他也不催,就像是踩好点,设下陷阱静等猎物上钩的猎人,冷眼旁观对方踏入,只差时机一到,就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不用说,莫君然扮演的就是猎人角色,许靖炎则是猎物。而现在,莫君然已经下好饵,许靖炎也早就上钩,缺的只是对方乖乖跟着他走这一步。
显然,许靖炎也清楚这一点,他目前所做一切不过垂死挣扎,但他还不想就这么“认命”。他心悦莫君然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就这么私定终身,实在太挑战他的为人处世观念。
同莫君然如此过分亲近相处就已经非常出格,再加这一条,真没脸见父母家人。
“想什么呢,又没让你私奔,只需要你一个态度,有这么难决定?”看出许靖炎心中担忧,莫君然及时出言点明对方视觉盲区。
许靖炎一愣,随即豁然开朗。是啊,他想那么多干吗,莫君然并未逼迫他至斯,对方要的不过就是他一个明确说法,最终还是要按照正规仪程走,他何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想通后,许靖炎不再忸怩,郑重朝莫君然点了点头,事情便就此定下。
“这个给你。”莫君然从手上解下腕表,一脸肃然为他戴上,“这东西防水,不过保险起见,下水时最好还是摘下来为妙。”
“这是?”许靖炎没有反抗,任由莫君然如此贴近他身体施为。此刻他双眼含光,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他清楚这东西在莫君然心中分量。
当初许靖炎救下昏迷不醒的莫君然时,对方身上怪异无处不在,短发不说,还一身奇装异服,随身所带物件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现在戴在他手上这东西就是其中一个,看样子对莫君然来说还挺重要。
“腕表,看时辰的,可以当漏刻用。”边说着,莫君然边一点一点从头开始教许靖炎如何使用如何辨认时间,末了,他带着点戏谑说道,“这是定情信物,你可得收好了。”
“嗯。”许靖炎淡淡应道,继续保持垂眸看表姿势,好似全副心神都被手上这个新奇物件吸引,微微发烫的耳根却泄露出他此刻心情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也是,要是收到心悦之人定情信物,正式确定两人关系,许靖炎都丝毫不起波澜,那不是他情绪表达存在缺陷,就是两人感情值得商榷。
“这个我收下了,我那份回家给你。”调整好心绪,声音恢复正常,许靖炎视线总算从腕表上脱离。
莫君然自是无有不应。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放榜日,一众考生群情激动,多数早早就等候在贡院门前。
许靖炎也不例外,不过他并非对此最在意那人,云松才是。
一大早,云松就跑过来砸门,生生将睡得正熟的莫君然都给闹醒。亏得莫君然没有起床气,否则云松这般冒失行径非挨一顿训不可。
结果等他们收拾好自己,推门而出,才发现刘清源先他们一步起床,此刻正坐在厅堂等候他们。
双方目光交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待的时光总是相当煎熬,尤其是跟前程息息相关时,这种焦灼程度直线上升。这不,还未张榜,就有几位考生面色不太对,等到榜单张贴出来,更是众生百态俱都凝缩于此。
高中狂喜有之,名落孙山大失所望有之,屡次不中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有之,前后落差过大不敢置信有之,甚至有人不堪承受再一次失败晕厥过去,为数还不少……
许靖炎就是自信那拨其中一员,只是未到结果知晓,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高中,哪怕□□复刻出来,提前经过评估。
在众学子翘首以盼中,云松充分发挥他身为小厮的机灵劲,硬是左冲右突,从人堆中挤出一条缝,如泥鳅一样滑不溜丢钻了进去。
莫君然看得有趣,说实话,他虽见多识广,但这种阵仗他还真没碰到过。这比高考更折磨人,高考复读两三年还考不上基本就放弃了,科举可不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是最直白写照。
考举人比考进士要简单一些,却也不遑多让,没见考生中每届都不乏白发苍苍的老秀才?
“张榜了,张榜了。”
哗啦啦,人群不约而同往榜前移。
许靖炎站在边上,没往里挤,饶是如此,见到这等架势,也心有戚戚焉。
榜下有专职差役唱榜,从后往前,声音不小,却无论如何也盖不过众人扎堆形成的喧闹,但这不要紧,自有人将中举名单一层层往外传报。
随着名次越来越靠前,人群中焦灼情绪不断攀升。
许靖炎感觉还好,云松却着急得不行,没有,这张没有,那张也没有,就只剩前十名,偏偏这最后一张榜单迟迟不张贴,真是急死个人。
很快,唱名就到了前六十。
“第五十六名,苍县吕欣逸。”
许靖炎:“……”
莫君然飘飞的思绪刹那回归,眉心淡淡蹙起,他不是考前病倒,怎么会在榜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知味楼中传来一阵恭贺声。
莫君然用精神力一扫,吕欣逸被一众学子簇拥着道喜的画面跃然眼前,相当碍眼,更可气的还在后头,接受完众人道贺,吕欣逸瞧向许靖炎那一瞥,眼底满满都是讥诮,让人打心底不爽。
莫君然眼眸一暗,这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看来,这人是跟许靖炎杠上了,小惩大诫只怕不足以让他退缩……
莫君然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这位彻底死心,还有那位贵客敌对方,老这么下去可不行,太过被动。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他还要不要办事了?他总不能每天寸步不离守着许靖炎、护着许家吧?
前者还好说,后者莫君然可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不,别说万无一失,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全。许氏一族人太多,就算缩小范围,只保许家,面对能将洛府一夜间灭门的敌人,也不过螳臂当车,更何况此刻他鞭长莫及。
既然被动防范不可取,那干脆就釜底抽薪,主动出击……
刚敲定方案,莫君然还未来得及思虑周全,便被云松过于高兴而显得格外高亢尖利的声音打断。
“少爷,您中了,是解元、解元啊!”
许靖炎有刹那反应不能,等回过神,他身边已围了不少熟人,一个个纷纷上前道喜,有真心为他高兴,自然也有强颜欢笑,个别甚至连这都做不到,直接黯然离去……
许靖炎无意挽留,人都有各自相交圈子,每踏出一步,圈子就会变动,哪怕他人缘再好,这种注定的事情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