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冲,花照水是下了十足十的力气,连人带轮椅,一起翻入了水中。
她是会水的,幼年在丞相府后院无人照料之时,是成嬷嬷教她如何潜入后院池塘下面抓鱼。
成嬷嬷教她水性,是希望日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能救她一命。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柳扶风不会水,他装残了数年,武功都是在黑夜之中跟着七刀一起练的。这些年,他也从未想过还要学别的东西。
白日里,也只顾着装疯卖傻了。
花照水深觉这个王爷是个傻子,越是掉水里了,还越喜欢扑腾。
挣扎了几下子,竟还沉了下去。
岸上已然乱作一团,七刀大喊我们家王爷不会水,温奇修更是命那群下人赶紧下水救人。
而花照水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先救柳扶风。
她是最先抓住柳扶风的胳膊,正准备拽着他往岸边带,这湖上便又来了第二波刺客……
今日,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一波刺客,是花照水命七刀去安排的。
这第二波刺客,明显是打算要人命的。
无数的羽箭疯狂往水里扫射,花照水若带着柳扶风冒了头,铁定会被当场射穿。
无奈之下,她只好拽着柳扶风往反方向游。
花照水水性还算不错,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更是发挥了她极大的力量。
亦或者,是她现在占着柳扶风的身体,相较于之前,也更有力量的多。
等到花照水将柳扶风拽至某处山脚下的时候,柳扶风已然晕死了过去。
花照水幼年跟着成嬷嬷学了不少急救动作,这会儿她将柳扶风拖到平坦地带,用双手按压住他两侧胸,持续两刻钟之后,柳扶风终于将胸腔中的水都给吐了出来。
花照水拍了拍他的脸,见他睁开眼睛看自己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柳扶风瘫在那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冲着身侧已然疲惫不堪的花照水问:“你为什么救我?如果我死了,你刚好可以占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份。到那个时候,你才算是真正脱离了地狱。”
花照水累极了,游了这么长时间,又给他按压了两刻钟,这会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然,就算是有力气,花照水也懒得跟他说话。
她可不能跟这柳扶风说实话,万一他知道两个人的命运连在了一起,没准哪天会用这个来威胁她。
花照水觉得,柳扶风这种人,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
柳扶风见她不吭声,兀自在那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道:“谢谢……”
如果没有她,他今天一定会被淹死。
在今天之前,柳扶风听恨花照水的。
他觉得他这段时间受的罪,都是因花照水而起。虽然折磨他的人不是花照水,可柳扶风依然觉得,这花家姐妹,都不是好东西。早晚有一天,他逮住机会,要一起灭了。
可谁成想,他今天差点就被那个花映月给灭了呢?
从小到大,这种在死亡线上来回徘徊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
每一次,柳扶风都是靠自救。
唯有今日,是旁人救了他。
也就是说,花照水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他刚刚坐在那里沉默的时候就在想,其实,他们两个互相换了灵魂这事,也不能全怪在花照水头上。
也许真的是他犯了错,被上天惩罚了。
而且,他之前眼瞎心盲,错信了花映月,让一个无辜可怜的小女孩,吃了那么多苦。
想及此,柳扶风哀叹了一声,想抬起头对她说一句:“花照水,以后我会真心诚意的帮你的。”
然而,花照水已经起身不知道去找什么东西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刚刚的话。
花照水干活还是挺利落的,她捡了许多枯木枝,还给柳扶风摘了点山果,还告诉他,不远处有个勉强算是山洞的地方,能暂时挡挡风。
秋夜寒凉,万一下了雨,他们两个确实无处依靠。
柳扶风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完全跟着花照水的节奏走。
就连点火,加柴,晾衣服这种事,都是她在帮忙。
天色渐晚,天空无星无月,周遭似乎还有野兽的叫声。
柳扶风呆愣愣地望着那火光半响,突然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通知七刀了吗?”
花照水这才抬起头,茫然道:“你说什么?”
“七刀,发信号弹通知七刀了吗?”
花照水还是一脸茫然。
柳扶风指了指她靴子,一本正经道:“你的靴子鞋底都有夹层,里面一般会放两个信号弹。一旦遇到危险,只管拿出来,让七刀过来救你。”
这事,花照水倒是当真不知道。
她脱下靴子,果然看到了内里的乾坤。
她刚刚在沿路上倒是留了信号,指望七刀能顺着过来找到她。
万不成想,他们主仆还有这种东西。
柳扶风看见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纳闷,你这么蠢,七刀为何丝毫不怀疑你的身份?”
花照水那清冷的面上,倒是终于露出了些许表情:“我醒来之后,就一直装疯卖傻,不仅跟他说我武功全无,就连记忆都受损了。记住的东西,记住的人,都不多。七刀只每日都让太医过来给请平安脉,并未怀疑我。”
柳扶风想了想,倒是点头道:“也是,毕竟之前伤的不清。”
花照水不说话了。
柳扶风几度想找话题跟她闲聊,都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最后,柳扶风冥思苦想了近一刻钟,才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之前的伤,都好了吗?”
花照水眼皮都没抬,只靠在岩壁上,淡淡回道:“都好了。”
“哦,那就好。”柳扶风说。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柳扶风一边搓着手,一边往火堆前凑了凑。花照水竟然这般冷淡,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抬起头问她:“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脱下鞋袜烤烤火吗?会不会很失礼?”
花照水微微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你随意。反正你……”你浑身上下我哪没看过?
可这话若是说出来,花照水只觉得怪怪的。
柳扶风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便也低着头笑了笑:“也对,反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如此想着,柳扶风顿时随意了些,不仅脱下了鞋袜,还将裤腿翻了上去……
花照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禁提醒了他一句:“你如今是女儿家,如此这般,实在不雅。”
“啊?我可是纯爷们,还在乎雅不雅的?”
花照水微微蹙眉,沉吟稍许,终是上前将他的裤腿给放了下来。
“不管如何,你眼下都要接受你是女儿家这个事实。若在外人面前如此放浪形骸,总会被人诟病。”
柳扶风顿时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礼数和名声?可我记得从前,你那嫡姐可没少编排你。还说你与丞相府的侍卫有私丨情……”
柳扶风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他还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越是这般在乎,那花映月便硬拿这些戳她脊梁骨。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柳扶风连忙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的。你就当我放屁。”
花照水倒也没在乎,沉寂良久,她才道:“我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做坏事的人,早晚都会遭报应的。就比如眼下,上天终于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为从前的自己平反。花映月的真面目,不也被揭开了?”
柳扶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知道,今日游船上的这一切,都是花照水一手安排的。
过了一会儿,柳扶风大约是想找话题,便又开口了:“我其实还应该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毕竟之前,我对你的印象也很不好。还给了花映月药,差点害了你。”
“你已经道过歉了,不必再提。”花照水一边用木棍挑着火,一边道。
柳扶风其实很想告诉她,这不一样。上一次的他,不是真心道歉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便又缩了回去。
他不想让花照水以为,他是个虚伪的男人。
他希望花照水知道的,都是他最好的一面。
“恩,我担心你不原谅我,所以才会再道歉一次。”柳扶风弱弱开口。
这一次,花照水倒是当真抬起头看了看他,笑了。
那笑容如秋日微暖的风,虽然浅淡,却独有一股动人之色。
柳扶风想,原来自己这张脸,也可以笑得这么好看啊。
眼看着夜色渐深,花照水体贴地开口道:“累了一天,你先睡吧,我守着火。”
柳扶风拍了拍胸脯道:“别,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守夜?”
花照水微微怔了怔,随后低声道:“恩,确实。现在我是大男人,你睡吧,我守着。”
柳扶风很固执,坚决从花照水手中抢过了小木棍,道:“我守,你睡。我看得出来,你今天也很累。”
话是这么说,柳扶风最后,还是拿着小木棍先睡着了。
这地方偏远,花照水从前被关在丞相府太久,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认知。
眼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七刀,又什么时候会来救她们?
罢了,若明日七刀不来,她再另想办法。
成嬷嬷说过,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
柳扶风的睡相,实在是难看得很。
不仅张着嘴,还流口水……
花照水不忍再看,只好转过头,微微小憩一会儿。
花照水感觉自己也没睡多一会儿,便听到了柳扶风的嚎叫声。
花照水揉了揉眼睛,蹙眉看他:“你怎么了?”
“血,都是血……”
“什么血?”花照水不解。
“我要死了,我裙子上都是血。我是不是昨天被花映月踹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