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周边的景致很好,汉白玉九曲长桥,活水从苍茫的后山一路引入,有些历史年头的巍峨水车呼啦转动不停。
  池水很清澈,带着淡淡的绿意,那是倒映着两岸的山青绿水。
  偶尔一两尾胖头胖脑的锦鲤跃然而起,溅起朵朵白色水花,金红色鳞片闪闪发光。
  湖中种的是莲蓬,荷叶碧绿,大大小小连成一片,几只蜻蜓和蝴蝶在其中飞舞,运气不好,会被突然从荷叶底下跳出来的绿皮青蛙一口吞掉。
  这些岁月静好的画面本是燕瑰之前看到的场景,可当大雾弥漫再消散,她眼中的九曲回廊就消失了。
  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出的美景变成了断桥,假山没了,水车也没了。
  湖水变成了深潭,精心打理的花丛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野草蔓蔓,佝偻几棵残柳。
  不知名的小花在岸边悄悄的开着,白的粉的黄的,一簇一簇的,场景一下子就从雅致变成了清幽。
  燕瑰记不住人,记性也不算特别好,但记东西还是很厉害的。
  准确的说,是因为她记不住人,所以会更费心去其他的东西。
  特别是那些书本中读到的知识,她会反反复复的去铭记,直到记忆深刻到融入骨子里。
  至于其他的内容,她会忘记,那一定是因为在她的心中,那根本不重要。
  她来的时候,没有很用心的去观察环境,可短期内也不会忘得太快。
  这断桥看着是寒碜了些,可的确是先前九曲汉白玉桥的位置。
  只是假山之后的位置,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先前一闪而过的黑影,正是在树林之中若隐若现。
  燕瑰……端坐于湖心亭,任由风景千变万化,她自巍然不动。
  开玩笑,在梦里,她就是落了单,才会同王至臻狼狈落到山崖之下。
  明知道眼前风景有异,无一人在场,她还贸然探险,那是颅内有疾。
  好奇心能害死猫,猫有九条命都会被害死,她只有一条,更要珍惜。
  燕瑰看向桌面,湖心亭的石桌雕刻着一棋盘,放了一壶茶,一小碟圆圆的精致点心。
  只是点心干巴巴的,搁置了有些时辰,口感并不佳,阿玉才说,要去小厨房为她现做。
  燕瑰眼睁睁的看着桌面上的棋盘消失,茶水中的茶叶枯萎,点心逐渐风化。
  一阵狂风吹来,干掉的点心化作散沙,被吹散在空中。
  好家伙,这难道是想逼她去死。
  这可是在长乐郡主府,把她饿死在这,对谢离到底有什么好处?
  燕瑰冷静的分析,母后和父皇都知道她来了谢离府邸,尽管她是低调入的郡主府,可是出宫门的时候都有记录。
  她若是在此处消失,谢离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她没这个胆子,所以可能是阿玉动的手?
  谢离死了,阿玉就有机会能得到她拥有的东西。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谢离平日欺负他太狠了,哪怕牵连无辜,他也要报复她。
  那个阿玉给她的感觉就一直怪怪的,谢离也是,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身体不适。
  燕瑰把阿玉安排成了目前的最大嫌疑对象,她本是想拿蓝皮本记下来,可又担心本子被之前那样的歪风吹走,只好按捺不动。
  端着点心往湖心亭走,却遇上了鬼打墙,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原地打转的阿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还好汤和点心都有盖子,他拿的稳没事。
  阿玉走得很快,总记得好像就快到了,可走啊走啊走的,路似乎没个劲头。
  在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当回事,只觉得是自己心急如焚,才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走入了奇门八卦的阵中。
  至于裴青和其他人,他们看长公主殿下一直好端端坐在湖心亭,凭栏眺望,没有任何招呼他们的意思,没人敢擅作主张,打扰了燕瑰雅兴。
  风把燕瑰的衣袍都吹得鼓鼓的,她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的。
  远处似乎飘来了什么浓郁的香味,勾得燕瑰腹中馋虫不听话作怪,可她就是耐得住,坚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缕落下的鬓发被风吹得糊在脸上,又被她拽下来。
  管它什么妖魔鬼怪,燕瑰坚决不上当!
  不知是不是她的诚心打动了上苍,恼人的风终于停了,黑影不闪了,干点心和茶水也回来了。
  燕瑰伸手摸了把手,茶壶的外壳还微微有些余热,茶杯里的茶叶躺得好好的,在浅褐色的茶水中轻飘飘打了个旋。
  这是在变戏法?长乐郡主安排的余兴节目?
  她等着其他人突然冒出来,片刻之后,场景中也的确多了一个人,却不是燕瑰熟悉的人。
  在没有荷叶遮挡的深潭中,走过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个子瘦瘦高高的人,身形挺拔,暂时看不清脸。
  对方走的越发近了,面貌越发清晰,燕瑰的眼睛也不觉睁得越发大。
  在今日之前,燕瑰看过最适合穿白色的人,就是她生辰那日,出自国师府的俊秀小童。
  但她现在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能把白色穿得这么好看。
  不,不应该说是他身上的衣服好看,这样的一张脸,穿什么衣服都不会难看。
  燕瑰对美色其实很挑剔,毕竟她长得好看,还生在美人诸多的深宫。
  伺候她的宫人各个水灵灵的,皇帝的妃子们和宫女基本上也都水灵灵的,美得各有千秋。
  看习惯了她自己的脸,鲜少有美色能够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迹。
  可眼前这张脸,燕瑰觉得她短时间内很难忘记。
  这是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超脱了性别,甚至超脱了种类。
  根本不像凡人,就是天仙下凡。
  在她生辰宴上的那朵作妖被冷落的小白花算什么天仙,她是被踩在天仙脚下的烂泥巴。
  燕瑰没说话,没敢说话,怕惊走了这山间的精怪。
  对方似乎没看到她,他赤着脚,踩在青石上。
  燕瑰这才发现,美人没有穿鞋子,也未着罗袜。
  但她很快被对方的双足吸引了。
  多漂亮的一双脚,像玉石一样,无暇盈润。脚踝的曲线流畅,堪称完美的艺术品。
  燕瑰低头看了自己的双脚一样,她生得已然非常好看,小巧玲珑,娇俏可爱。
  这神仙的脚比她大不少,但就是生得刚刚好,好到燕瑰有点嫌弃自己的脚过于娇小了。
  脚大点好,脚大走得快,走得稳,踹人心窝更有力。
  燕瑰没有特别癖好,简单欣赏了一下,视线就往上移。
  这一看不得了,美人的手放在了腰腹出,轻轻一扯,那细细的带子就轻而易举的散了……散了!
  他这是准备在潭水中沐浴!当着她的面入水沐浴!
  袒露的胸膛像玉石一般完美,可以看到明显的却不夸张的肌肉……
  燕瑰睁圆了眼,好家伙,这是她能看的东西吗?
  作为长公主,她还算肆意的活了两世,可从来不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没有成婚,这种场景也不曾看过。
  宫里的嬷嬷说,看了这东西,会长针眼。若是有人敢在她面前做这种龌龊事,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然后悄悄的,手往边上挪了一丢丢,留出一条细细的缝来。
  嬷嬷的教导,那是发生在她幼年时的事,她上一世已经二十多岁,现在也于一月之前及笄,能做许多大人才可以做的事。
  燕瑰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驳:反正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看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