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给晗色的感觉过得十分快,尤其是呆在嚣厉的私蛟小宝库里,不知道外头日升月落,只有洞穴里的灵珠做星辰,基本不辨天日。
这俩近来寸步不离地处一块,晗色养着伤,在灵石和双修的内外治疗下,很快又继续活蹦乱跳了。嚣厉美其名曰陪他养,但看上去更像是把他当一个热烘烘的抱枕,好抱着冬眠。
晗色不让他舒坦,常常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串连珠炮弹似地唠嗑,嚣厉便蹙着眉头训他聒噪,无可奈何地跟他聊天。
“我发现我身上的伤上完药之后不疼也不留疤痕诶。”晗色边说边去撩他衣襟,好奇不已,“你有这么好的药,自己为什么不用?一身的疤,这得干多少架才能整出来。以前不是东海的大少爷么,日常琐事那么挑剔金贵,一扒下衣服来,身上却一点都不细皮嫩肉。”
他们亲热过太多回,但每回晗色都要叫嚣厉一身的疤震撼到,什么奇形怪状的疤都有,心口还有一枚小铜钱似的旧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武器留下的。
“我乐意。”嚣厉闭着眼硬邦邦地回复,“细皮嫩肉的是你,经不起半点磕碰,一点也不结实。”
“不结实但是耐/操,有这样的道理吗?”
嚣厉被怼得哑口无言,装睡了。
晗色思维跨度大,清醒时几乎都扒着嚣厉唠嗑个不停,像是要把前段日子躺在床榻上养伤的孤独空虚补偿回来一样,想到什么问什么。嘴上没逻辑,但他的思维却是画了一个圈,结合嚣厉各种不耐烦的回答,拼凑了各种信息。
比如他那位口气很大的老舅名叫久寇,修炼路子修岔了,走火入魔后邪性极其重,对吞噬同族获得妖丹以促进修为、早日化龙有着莫大执念。嚣厉最初离开东海入人世闯荡时还是菜蛟一条,没少吃他的苦头。
但后来嚣厉成功进入天鼎山,数年再出,身已脱胎换骨。老舅则因为受过守山人周倚玉一番狂扁,跑到不知名之地去闭关养伤了。在这段时日,嚣厉先是跑回东海整了个天翻地覆,再是游荡世间两百年,到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最后才来到鸣浮山这儿落脚,安定不到百年。
晗色对他为什么离开东海、乃至后来决裂,以及进入天鼎山等等事迹都有着莫大的探究兴趣。特别是此地这个隐蔽的宝库,四周墙壁随意地镶嵌着数不过来的珍贵灵石,还挂着不少储物戒乾坤袋,晗色对那柄插在冰里的灵剑也很有兴趣,直觉这里头的不少珍稀玩意儿是嚣厉从天鼎山里带出来的。
可惜这尾臭黑蛟在某些地方守口如瓶,任他怎么叽叽咕咕地掰扯,嚣厉愣是没透露一丝口风。
最有意思的一点是,嚣厉不准他提到周倚玉,一点点都不行。晗色中途有次说漏嘴,被这厮绑住眼睛恶狠狠地爆炒了好几顿,事后扶着直不起的腰、揉着抽筋的腿哎呦叫唤。
好了之后,晗色又无所畏惧地问了另外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对了对了,周隐仙君的行踪真的是老舅诓你的吗?”
此时嚣厉正枕晗色腿上环着他腰身打盹,被吵得脑壳疼,麻木地开口敷衍:“对,被诓了。”
晗色一只手拨着他长发,一只手轻捏他耳垂轻撸,想来想去,又发现不对,继续声如洪钟地追问他:“对个锤子!我记得临寒那天说过,你叫了三个兄弟去帮忙,极品鞋子收藏家歧川压根没过去帮忙,但是当时现场可是五个大妖一起列阵的,第五个好汉估计就是我从没见过的蝎子观涛吧?”
嚣厉长眉一挑,但还是懒到没睁开眼睛:“哟,你脑子现在灵光了不少。”
晗色乐得嘬出牙花,指尖缠着嚣厉柔顺的长发打卷:“可我回山里来之后没看见他,也没听山阳说起过,他是不是还在外头?是真游历还是帮你追查小仙君的下落啊?”
嚣厉假睡。
晗色也不着急,还皮了一把,不撸这黑蛟了,两手悄悄去捋他长发,指尖灵动地飞快编起来。
没了揉耳朵揉脑袋,嚣厉反倒没法入睡,他皱着眉闭着眼睛,不满地伸手去捉回晗色的手,放回自己耳畔示意不要停下来。
“嘿,不聊天,不给摸!”
嚣厉烦躁地念了一句“不是个东西”,翻个身把脸埋进晗色腰间,随即闷闷不乐、气冲冲地解答:“对对对!你聪明!你猜的对!那老东西的确是找到了周隐,拿他挖了个坑,观涛找到他的足迹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原本是要去把周隐抓回来的,一尾巴掉进了坑!后来我再去找,周隐又跑没影了,观涛蝎不停蹄,继续找他去了。”
晗色寻思着,嚣厉等了片刻又闷声吼:“聊都聊了,手还愣着干什么,快摸本座!”
晗色被惹得乐不可支,继续撸又倦又懒的黑蛟,明知故问:“话说,你干嘛一直找周隐小仙君?”
嚣厉被撸得嗯哼两声,默了一会,坦诚了:“我的劫还没有破。他是那谁的转世,也许能解我的困。”
“怎么解?”
“不告诉你。”
晗色立马转变思路:“不解又如何?”
嚣厉这回没好气地直接续上:“会被劈成外焦里嫩的死蛟,能不自救吗?再者,正因为他是那家伙的转世,无数妖魔鬼怪都想凭借他进天鼎山去,我答应过他,绝不——”
他估计是说到了不想说的,刹车般地闭嘴了。
晗色听了五味具杂,既对不破情劫就会狗带的奇怪宿命感到疑惑,也深觉黑蛟心,海底针,心口不一老进坑。
想了又想,晗色壮起胆子,勉强弯下腰,贴着他耳边,轻声问了关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问题:“嘿,要不你看看我有没有帮你破劫的资质?”
嚣厉环着他腰身的手锢紧了,条件反射地否决:“你配吗?”
晗色耳边洪钟一敲,识趣地直回腰,摸摸碰了灰的鼻子:“也是,我毕竟是妖嘛,也不姓周,自然是不配的。”
哼≧皿≦!
嚣厉睡不下去了,但他还是不想爬起来,自闭似地抱着晗色的腰不吭声。
这时手边又有传唤阵响起来,他腾出手,在晗色眼皮子底下点开。本以为很有可能是周隐的下落,却没想到一打开,传来一串不争气的哭腔。
“二哥!这么快接我的传唤阵你应该没睡觉吧?方不方便救一下小弟我啊?我们这儿这回遇到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的鲨妖,宫殿顶都要被他们啃烂了!再没人来救我们,底裤都要被他们抢了!”
这声音着实是惨,但不知道为什么,晗色听了莫名想笑。
嚣厉估计也是无语:“你好歹也是龙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传唤阵的另一头哭唧唧:“我保证!这回扛过去,我就全心修炼,再也不混吃等死左拥右抱了!二哥,你快来救一救我嘛,我这边顺便找到了好东西,你来我顺便可以塞给你啊!”
嚣厉顿住,随即嗤了一声,扔下一句“等着”,直接关了传唤阵。
然后他环着晗色继续躺尸。
晗色等了一会,忍不住问:“不去救这个叫你哥的倒霉蛋吗?”
嚣厉继续埋在他腰里:“那蠢货住在环冰的东海边缘,冷,困,懒。”
晗色哇哦:“这就是兄友弟恭?爱了爱了!”
嚣厉:“……你好烦。”
晗色笑着又去编他的头发,心里默数着,数到第十三,躺在他大腿上的黑蛟果然支棱起来了。
“算了。”嚣厉一脸冷酷,“我去看他的笑话。”
晗色心道果然如此,指尖催出一缕草,给他满头的麻花辫扎上一个蝴蝶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不也带我去遛一遛?”
嚣厉嘲弄:“带上你?让你再去拖后腿吗?”
*
半刻钟后——
“那嚣哥你早去早回哟,都宅这么久了,你那点屁大的伤应该早好了。水上是你的地盘,东海是你的老家,我们几个就不用瞎帮忙了吧?”
山阳搂着水阴打哈欠如是说,这两只蛇妖看了一眼嚣厉,彼此眼里憋着笑意。方洛则是一脸魂不守舍,傻不拉几地没反应。
临寒则一脸彬彬有礼的微笑:“我倒是很闲,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
嚣厉面无表情:“没事,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来跟你们说一声而已。”
“那一路顺风,这回可要照顾好小晗色哟。”
嚣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背上挂着一只晗色牌八爪鱼,累他只能僵硬地走路。
他出了主峰,拍了背上小八爪鱼的屁股,臭着脸道:“本座要化形了。”
晗色欢快地夹紧他:“好嘚!”
嚣厉又拍了他一下,冷哼:“行,你既然非要跟着,待会别后悔。”
砰的一声,他迅速变成一尾威风凛凛的大黑蛟,飞上半空去了。
晗色扒拉着大黑蛟的脖子,随着它三百六度的腾转直冲云霄,禁不住在加速升空的刺激里嗷嗷大叫。
黑蛟的恶劣捉弄还不止如此,它飞上苍穹之后,周身爆出一阵强烈的灵力,直接将七荤八素的晗色甩飞出去。
晗色和纸做的风筝一样在云层里漂移下坠,他到底是一株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枸杞草,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阵仗,什么修炼,什么灵力,通通全都忘了。
下坠的一瞬间将恐惧拉成永恒,他在高空的乱流中大叫,而后被黑蛟的爪子抓住,悬空在高空中。
晗色只能抓紧黑蛟粗糙的爪子,对着脚下的万丈高空头晕目眩。
然后黑蛟没停下,扬起爪子将他向上又抛了出去。
晗色:“……”
如此几番,黑蛟才把他丢回背上去。
小草妖奄奄一息,脸色煞白,眼泪流进了它鳞片的缝里。
黑蛟疾飞的速度极快,赶路时间短,很快就带着他赶到了案发现场,庞大的黑蛟俯冲坠下去,差点让晗色飞出去。
脚下大海广袤,怒涛拍打冰川,黑蛟停在离海面不远的高度,金色的瞳孔竖成一线。
晗色虚弱地睁开眼睛,在斑驳水面上看见自己和它的模糊倒影。
看倒影,的确不怎么般配。
他太弱了,这不能够。
海面下暗潮汹涌,黑蛟巡视了片刻,直接落在海面上,爪子刺入冰冷的海水,汹涌的灵力化成澎湃的潮浪,在这一片海域上激起狂澜。
晗色毫无心理准备,半死不活地趴它背上喘息,突然就看到了无数水柱拔地而起,尖锐难听的吼叫和海浪声融成一体,震得他耳膜险些炸裂。
他忍住呕吐感艰难地运起灵力,下一秒就被化回人形的嚣厉抱在了怀里。
“都说没用了,不知死活偏要跟过来。”嚣厉嘴上挤兑他,手指则伸到他额间按住,不由分说地渡了灵力给他。
晗色心想我这副鬼样子还不是你半路玩出来的,眯着眼缓了好一阵,视线才变清晰。
待看清楚,他第一眼望到蓝得发慌的苍穹,第二眼看到嚣厉戏谑的眼睛,第三眼看清了海面上无数的水柱,那些水柱顶端都叉着嗷嗷直鸣的鲨妖。
“我了个大草……”晗色懵了,“你干的?”
“不然呢。”
“这就解决了?”
“耶。”
嚣厉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在海面上试着站着,见他不行就一只手揽着,然后用另一只手一挥,海面上的水柱长短不一地互相交错起来,让那群被叉着的鲨妖互相拍打同族。
一时间,海面上妖声鼎沸,场面滑稽又壮观。
晗色看傻了:“啊这……”
嚣厉一个人玩儿似的操控无数水柱,愉悦地听着鲨妖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求饶,眼里涌起嗜血的颜色。
鲨妖们被整得头破血流,部分零件哗啦啦地掉了,晗色从心惊胆战变成于心不忍,扭头拽住他衣袖大喝:“嚣厉!”
嚣厉眨一下眼,瞳孔恢复如常,神情却还是很危险:“嗯?”
晗色让他这愉悦的模样愣到,果断使软不使硬,放软语气作害怕状:“你折腾够了没啊?这场面太血腥了,我有点怕,能不能别玩了?”
嚣厉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神情骤然柔和,痛快地点了头。他抬手一拢,灵力在海面上聚起,将那些水柱合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球,那些缺胳膊断腿的鲨妖泡在水里,呻/吟声不停。
晗色心里头才舒服了些,接踵而来的便是后怕和抵触。打架可以,但把打架当游戏,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嚣厉单手揽着他,自顾自地说话:“如今在东海,没有人能凌驾于我,只有我凌驾他人的份。”
“真狂妄,这口气遗传的吗?”晗色咿了一声,半开玩笑道:“说得还好像被东海的谁欺负过似的。”
嚣厉轻笑,搂紧他骤然往海水里扎,又把晗色整得够呛。
他先是饱受溺水之苦,呛了一番死去活来才学会在水里呼吸自如,随即看到了海水里一座破破烂烂的壮观水晶宫。
水晶宫前站着个提着裤子的狼狈小青年,远远看见他们,十分兴奋地抬手直挥,然后又赶紧提紧裤子,声音传出百里:“二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比我亲爹还亲!!”
嚣厉环着晗色掠到那水晶宫前,阴阳怪气道:“不敢当,我不过是你后娘的儿子,跟你们龙族挨不上亲。”
“这话说的!咱们隔着肚皮比同一个肚皮出来的还亲!”小青年提着裤子向他跑过来,抑扬顿挫地热情讴歌,“再说要不是出意外,你早就化龙啦——”
嚣厉的气压忽然变得更低了,小青年一哆嗦,赶紧刹车停在他们面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贼眉鼠眼地瞟到晗色身上,夸张地继续讴歌:“唉呀二哥你这是从哪找来的绝色美人?美人配英雄,太养眼了你们俩!这是我亲亲二嫂吗?”
“不是,少见风就是雨。”嚣厉揩了下晗色的脸,举止亲昵,却又不说是什么人。
小青年反应相当之快,笑得就像一朵向日葵,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朝晗色伸出手:“不是更好啊,美人,我叫少睢,东海已故龙王第五子,一位妥妥的龙二代!你呢你呢?”
“……我叫晗色。”
“晗色你好!”少睢紧紧地握着晗色的爪子,眉眼天然风流,当着刚挽救了他底裤的二哥的面,色咪咪地就开始准备撬墙角。
“你是二哥的下属还是小奴啊?嗳我这人平生最欣赏美人,论怜香惜玉,东海里我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二哥是个莽汉子,哪里懂得活色生香的好处,不介意的话来我的龙宫好不好啊……”
这小青年吧啦吧啦了老久,晗色一脸懵逼地叫他攥着手,终于知道嚣厉最开始干嘛那么不情愿跑来搭救他了。
“我说,好弟弟。”
半晌,搁一旁的嚣厉终于开口了,他阴恻恻地盯着好弟弟拉着晗色的手。
“你当哥哥我是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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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弟弟,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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