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人话,芙提却有些听不懂。
思考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
“粥粥是米米的孩子,”他叹口气,手指从眉心揉到耳垂,“当初如果不是你收留了米米,就不会有粥粥。所以你才是它们的妈妈。”
芙提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自己的声音里找回清醒。
“可是……他们的品种完全不一样啊?”
“因为是不小心怀孕的,我也不知道粥粥的爸爸究竟是谁。”
好像穷途路尽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旁边喂了一瓢水。芙提慢慢地消化这个信息。她曾经以为失去的,却在熟悉疼痛后的某一天被人告知,它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有被细心收藏,并且在很早之前,她们就已经相遇了。
芙提打开手机,业主群还是没有消息。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她皱起脸来,声音小小的:“可现在怎么办?它不见了……”
段昱时揽过她的脑袋,把她虚抱进怀里。
“会找到的。”
可刚才工作人员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到了。明明就是毫无线索。
从前她痛恨他这种后天的自信,如今却有些贪图。
心脏被喜悦和胀痛两种感觉拉扯,芙提揪紧了他背部的衣服。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她别无选择。
*
段昱时虽然许下这样的承诺,但也只能尽力去做。总不能真的将整个小区翻过来找。
只是看着每天跑上跑下过来找他的芙提,他又不忍她难过。
段望舒最近不在,像个孩子一样不愿意回家。明明之前在瑞士还百般嫌弃地勒令他快点将那孩子带走,可等段昱时真的登门,她总是撒手不肯放。
芙提偶尔会过来吃晚饭,段昱时摸了一下其中的规律,发现她既不给自己打电话,也不会发短信,能不能碰上他在家完全都靠猜。
而他总会有那么些日子是没空的,怕她摁到空的门铃,怕她抱着失望回家,他只好主动联系她。
宋宛的新电影上映在即,他们渐渐准备忙起来了。
“有什么想吃的?我今晚回去。”
段昱时聊了好一会才挂电话,其实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不是提醒对方今晚会有暴雪,就是叮嘱她不要提前下楼以防扑空。
副导近来替他处理了不少琐事,虽然这是他的本职,但是以往段昱时总是抢着来做,责任一下子落到自己肩膀上,难免有些劳累。
他有意关心段昱时的情感状况,但也很会察言观色。见他虽然与人约定了吃晚饭,却没什么开心的情绪流露,不用问也懂了。
讲完公事,他多嘴了几句,“最近挺多人跟我打听的,你搞得这么高调,要么就赶紧把人追回来,要么就算了放过人家,给我个确切答案,我好回复别人。”
段昱时让他快滚,“直接说我们两如胶似漆就可以了。我和她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副导看了他一眼,被轻踹一下也不恼,吊儿郎当地哼着歌走了。
晚上带着她喜欢的茶楼的饭盒回去,段昱时一出电梯门,就看见了徘徊在门口的某人。
“不是说了我七点半到吗,你不用这么早下楼。”
芙提看向来人,再看看自己的拖鞋。
“没关系,我也没有多余的事情要做。”
这些年档期和行程塞满了她的生活,回国了却能放松下来。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自悲,但芙提渐渐意识到,京都的生活节奏确实适合她。
段昱时开了门,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芙提从善如流地去泡茶,以便饭后消食的时候喝。
他去找碗,芙提便去洗手。
默契得很像多年夫妻。
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总是盯着菜,心里盘算哪一样好吃与不好吃。
即便时隔许久,他也还是记得她的习惯。
吃到一半总要喝水。
芙提接过他端来的杯子,咕噜咕噜两大口下肚,放回一边。
“今天有消息了吗?”
她目的性太强,段昱时清楚这样的温馨是暂时的。即便贪恋眼前的眷恋,但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不会故意懈怠。
可是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芙提眨眨眼,“我或许会知道粥粥在哪里了。”
“你见到它了?”
她摇头,“我猜的。”
宠物走失找回来的几率并不大,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不少人愿意为渺茫的希望奔波。
哪怕最后真的哇渺无音讯,也希望它能够去到另一个好人家,而不是生老病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芙提说她猜的,如果相信的话可以和她一起去找找看。
段昱时怎么会不信她,吃过晚饭两个人就出门了。
从小区某个门口出去,她绕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火腿肠。沿着光线昏暗的路灯直走,周围都是茂盛的灌木。
天气预报准时准点,雪慢慢地飘下来了。
芙提一边走一边看,段昱时跟在她身后,来往偶尔有车辆,擦肩而过了几班,她终于把脚步停在一个破旧栅栏的跟前。
这里离小区不远,但荒废了许久,碍于窄小的空间和地理位置,开发商至今未想出要如何处置,于是晾到至今。
她突然蹲了下来,开始探头寻找。
火腿肠被她剥开半截,以人类的嗅觉或许难以被吸引,只是动物不同。
很快,耳朵里就传入凌乱的几声猫叫。争先恐后地,不止一只。
先是一只叁花跳了出来,段昱时吓了一跳,想伸手护着芙提,结果流浪猫精准降落,踩到了离芙提一步之外的地面。
“喵。”
它有些不见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以后,就开始偏头吃火腿肠。后面的流浪猫鱼贯而来,越来越多。
“我前几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这里喂流浪猫。”芙提说,“白天里看着没什么,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出来觅食了。”
她指着后面那个黑漆漆的,类似下水管道的洞口,回头看段昱时。
“你知道吗,那个平时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是它们所有猫猫的家。”
段昱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这里有很多流浪猫,我甚至见过缅因、暹罗这样名贵的品种。但是都是脏兮兮的,也不愿意跟人走,大概是被人遗弃了。”
芙提说,“所以我想,或许粥粥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那只叁花就叼走了她手里的火腿肠,拔腿往家跑。
芙提由它去了,继续开新的食物给别的猫猫吃。
雪越下越大,好在段昱时怕她淋到,出门前挑了一把很大的伞。伞下不仅容纳了两个人,还容纳了数不清的小生命,成为寒冬里的一隅天地。
段昱时垂眸看她喂得认真,被湿漉漉的脏毛蹭过手背也毫不嫌弃,专注到打扫不了。
人们常说才华是种天赋,可努力和认真又何尝不是呢。
芙提总觉得自己蠢钝,和一蹴而就的人相比毫无优势,可一步登天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不少?反而是她普通的坚定胜过一般人许多。
他后来在关于被吸引这个问题上有过很多答案,但想来想去都没有结果。
爱一个人既会爱她的优点,也会爱她的缺点。欣赏她的努力,也珍惜她对这个世界天然的钝感。
见惯了声色犬马,都不如这一场暴雪天气。
*
气象越来越不好,狂风呼啦啦地往耳朵里灌。芙提把被吹得凌乱的耳发撩到耳后,去开最后一个罐头。
“没有了哦。”
她伸手摸了摸最近的小猫,瘦弱的身体甚至都没有她的手腕大。
段昱时有些不忍,“我们该走了。”
芙提嗯了一声,“再等一会吧。”
他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雪已经铺满这条小路。
视线里突然有身影一闪,芙提抬头去看,是那只叁花。可它从洞口跳出来以后没急着来抢罐头,而是朝身后不断地喵喵叫。
一抹带污的白毛在它的呼唤下踩着慵懒的步伐一跃而下,尾巴高高地竖起,朝着芙提走来,嘴巴还带着火腿肠的碎屑。
叁花抢走的食物,竟然是给它吃了。
大家都凭借自己的力气或速度抢东西吃,生怕有上顿没下顿,它倒好,不争不抢,娇生惯养到别人叼到它嘴边。
即便在恶劣的大环境里生存,身上的毛发成缕,也掩盖不住它的趾高气昂。
这哪里有一点流浪猫的样子。
段昱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逆子。”
粥粥张开嘴巴,长长地嗷呜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