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在处理政务时越来越顺手,可她每日空闲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当有一日,赵禾看着自己桌案上的奏折,那都快要堆成了一座小山,赵禾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此刻站在窗边逗鸟的赵靖,鼓着腮帮无奈问:“阿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靖的桌上可干净极了,这段时间还沉迷于丹青,桌上铺着不少上好的宣纸,就是没一本奏折。
这桌案跟赵禾的对比起来,简直不要太惬意。
赵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挑动眉毛,但赵靖压根就不掩饰了,“反正日后这江山也是要交你手中,现在我看你就处理得很好,接着好好干!”
这话说得丝毫没一点愧疚,赵靖说完后,忽然有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约了谢长珣下棋,转过身,不等赵禾再说什么,一溜烟就消失地没了踪影。
赵禾又没有九娘那一身变幻莫测的功夫,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亲爹将一摊子事儿丢给了自己,又追不上,只好认命坐回了原地。
跟在她身边的黛烟和云霓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两个小丫头也只敢低着头抿唇,一个还在认认真真给赵禾研墨,一个趁着赵禾休息时,走到她身边给她按着肩头。
赵禾手边最近的是礼部侍郎王大人递的折子,眼看着春节将至,这是大昭建国以来的第一个春节,王大人的这封折子便是建议在上京举办隆重一点,天子出行,登高望远,普天同庆。
大昭没有宵禁,本来在夜晚也有不少热闹的地方。若是春节这样一年到头的大日子,再由国库拨款,来举办什么灯火晚会的话,想来整个上京将会变得更加热闹。
赵禾盯着眼前这折子有些出神,她觉得这办法是可行的。经过了多年的战乱的中原大地,如今已经渐渐复苏,这个春节,定然是不少人家都想要好好欢庆。
这位王大人不仅仅提出建议,甚至将除夕夜的灯火晚会的具体安排事宜都写得满当当,赵禾看了一遍,觉得还挺可行。
回头赵禾就将这事儿跟赵靖聊了聊,赵靖没异议,反而想到了去年这时候,赵禾是准备去西京同他一块儿过年,只不过没想到事情一茬接着一茬,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这时候想起来,赵靖忽然道:“那除夕夜肯定有不少小儿女出来看灯火。”
赵靖说着这话,意味深长地朝着赵禾看了一眼。
老父亲的心思很明显,试探着想问问赵禾心里可有什么人。
赵靖从前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竟然可以这么纠结,他一面希望自己能看见赵禾成家,有喜欢的人,跟对方白头偕老,可另一方面,又很幼稚的希望自家的宝贝闺女不能那么容易就被男人哄到手。如今,赵禾入了朝堂,跟群臣雄辩时,赵靖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忽然又觉得这世上没有谁配得上自己女儿。
如今江山人才辈出,就说上一次的状元郎,赵靖就觉得不错。若是赵禾真有喜欢的人,他现在也不介意先看一看。
可赵靖这番婉转的心思,赵禾愣是没明白。赵禾听完后,点点头,“是啊,到时候人多,五城兵马司的人可要好好提前安排一番。本来就是晚上,就算是有灯火,也容易引发踩踏事故,所以必须提前做好防患。”
赵靖:“???”他是想表达这意思吗?
赵禾感觉到自己亲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疑惑抬头,“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赵靖:“……”挺对,让他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话来转移话题。
等到除夕夜这一日,赵禾换上小宫女的衣服,先溜出了宫。
虽然赵靖是同意了要去上京的那座平日里都是封闭起来的摘月楼跟天下百姓一同迎接新年的到来,但赵禾可不想去当这个吉祥物,所以一早就先溜出了宫。
反正赵靖平日里也没有太约束她,宫中的守卫都是陈素水的人,对赵禾那叫一个服帖,哪里会伸手阻拦。所以,当赵靖差人去宝云宫里叫赵禾时,才发现后者早就跑得没了影。
赵靖当即差点黑脸,脑子里已经在想着不论怎么样,在新的一年里,他势必是要将赵禾皇太女的位置给定下来的,省得日后赵禾还有各种借口逃走。当了储君的话,未来这些琐事可全都能一股脑儿扔给赵禾。
赵靖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逃出”宫外的赵禾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身边跟着黛烟和云霓还有九娘,像是今天这日子,九娘可不敢随意让赵禾在宫外浪荡。三人见赵禾掩嘴打喷嚏,忍不住都冲到她跟前问是不是觉得天冷。赵禾揉着鼻子,她脖子上有一圈白白团团的狐狸毛,身上的衣服也很厚实,倒是没觉得一点寒意,她揉了揉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下天色还没有全然暗下来,上京的店铺倒也没有关门,毕竟今年同往常都不太一样,今年的除夕夜到时候皇帝陛下会亲临摘月楼,到时候肯定万人空巷,街边的店铺还能再赚一笔银子。
赵禾出来时,街上有不少年轻人。赵禾也没有拘着黛烟和云霓两人,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小娘子,正是好动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时候,平日里都在宫中没什么机会出来,眼下赵禾干脆让两人去逛逛,到时候等灯火晚会开始的时候再去京城最大的酒楼碰面。
很快,赵禾身边就只剩下了九娘。
这一次出来,赵禾约了不少人。
九娘这时间陪着赵禾慢吞吞在街上走着,“公主跟金小姐约好了时间吗?要不要派人去接应金小姐?今夜人可能有些多,金小姐从家中去浮一白酒楼还有不短的距离。”
赵禾摇头,“她说李青在那小子最近回来了,今晚李青在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今年金瑶没有回江陵过年,到了年底,国营铺子的生意太好,她这个东家甚至都忙得脚不沾地,亲自上阵接管了店铺中的掌柜一职。毕竟这时候,每家每户都为了迎接新年做大扫除,而酒楼的生意更是爆棚,更需要有经验的人手,国营铺子顿时就成了香馍馍。
金瑶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扩大店铺的规模,又从各地的善堂里都调了不少人手过来,可眼下看来,生意仍旧是太好,而店铺的伙计也实在是太少。
虽然很累,但店中没一个人叫苦。谁都知道活越多,能拿到手的银子也就越多,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儿,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又不是没有吃过苦,何况在国营铺子里面做事儿,付出多少就能拿到等同回报的银子,有沉甸甸的银子过年,这谁不爱?
金瑶对于送上门的生意来者不拒,自然也没了时间回江陵。
李青在去了各地查账,他忙着回来跟赵禾复命。虽然赵禾早就说过了不着急,可李青在是个过于实在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这账目留到明年,在除夕夜前一天这才赶回来。
赵禾见状,便直接约了两人今晚一块儿跨年。而寒水居的一众人,好多家里人都没了,赵禾跟他们交情匪浅,便也一并叫上。还有走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的钱无量,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时间里,赵禾当然不会让对方单独在家里,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听着外面的热闹,这多孤单。
那些远在外地,但很赵禾认识的人早之前都送来了拜年的书信。甚至在福德山庄的马锦玉还给她写信,马锦玉说,若不是现在她才上手管理善堂的人,有些空不出手来,今年一定会来上京好好看看这灯火晚会。
腊月的天暗得很快,没多久,上京的街道上就亮起来各种各样的灯笼,一片红火,看着格外喜庆有年味儿。
这时候小摊贩面前的生意可相当好,今夜上街的年轻的男女格外多,什么灯笼,什么面具一应俱全。既然是礼部联合着开封府共同举办的灯火晚会,自然是热闹得很。
赵禾随手从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面具,是两只颜色不同的狐狸。
她自己留了红色的狐狸面具,手中还拿着花灯,像这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年轻姑娘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对过年的憧憬和期待,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一刻赵禾才不是什么大昭国的公主,她就是一豆蔻年华的少女,对于这夜市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又欢喜,手中拿着的小东西都快要捏不住,不是什么吹气糖人,就是什么桂花糕,不然还有竹篾做的小玩具,她恨不得化身一条小鱼,在这像是汪洋的大海一样的集市里到处穿梭,看个遍。
九娘一直跟在赵禾身边,她看着赵禾灵活的小身板,原本想开口叫一叫后者停下来,但九娘无意间看见赵禾兴奋的一直没有拉下来的嘴角,忽然放弃。她家公主难得放松这么一回,干脆就让她好好在这热闹的人间走一回。怕是等到年后,又有的忙。
朝廷早就放出了风声,说今年的除夕夜将会很热闹,这也导致了上京城里,这几日时间涌来了不少外乡人。民间艺人众多,耍猴的,玩火的,胸口碎大石的,让所有的街道都变得空前热闹起来。
虽然今日不是什么乞巧节,可是中原人的传统便是不论在什么节日,都可以祈福,所以卖祈福灯的小摊也很多。赵禾随大流买了一盏荷花模样的祈福灯,找了个最近的有小桥流水的地方准备写上祝福。
在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在花瓣上认认真真写下了祝愿国泰民安赵靖身体康健的这些话,将祈福灯放进河流中。
当赵禾再站起来转身时,刚才蹲的时间有些长,这一下起来,眼前短暂出现一片黑,身形不稳,赵禾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时候她身后可就只有一条河,后退一步那整个人就踩在了半空中,身体骤然失去平衡。
赵禾这边的情况发生突然,九娘还在三层人群外,压根来不及出手。而恰好在这时候,赵禾还没惊呼出声,在她的身侧忽然有人伸手过来,一手就揽住了她的细腰。
赵禾被来人的胳膊一卷,这才有惊无险地脱离了刚才河边的危险区。
赵禾惊魂甫定,被人带离了河边后,这才发现刚才出手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只不过此刻后者现在脸上也带着面具,赵禾盯着那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了半天,刚伸手救她的人像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声招呼也没有打,转身要走。
可这时候赵禾也不知道是爆发了什么速度,在看见对方转身的那瞬间,就直接伸手拉住了后者。
那人的身形一顿,低头看着赵禾拽着自己的那只手。
赵禾这时候像是反应过来,宛如触电一样又猛地一下松开,她试探着道:“沈必?”
这时候过来的九娘听见赵禾的声音,脸色一愣。
小沈大人?就凭着她的眼力,九娘觉得自己是看不出来的。
就这模样,她家公主是怎么认出来?这不会是瞎蒙的吧?
而被叫住的人现在忽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认出来。
赵禾见这时候跟前的人没有回答,反正刚才她被沈必抱住的时候,就觉得那胸膛很熟悉。当初在与君山时,沈必也是这样抱着她,从山崖上跌落下来,让她没受一点伤害。那种感觉很深刻,以至于刚才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笃定。
沈必没有回答,赵禾干脆直接就上了手,要去摘掉这人脸上的面具。
凭着沈必的身手,想要躲开赵禾那只手,轻而易举,但现在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态,在看见赵禾抬手时,他就站在原地没有挪开。
沈必想,他必须承认,刚才他在听见赵禾叫出自己名字的那瞬间,他心底有结冰的河流在春日破冰的声音传来的,那声音让人听了也觉得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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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8章
◎既然他走到赵禾身边选择戴着面具,那就没有抱着让对方认出来自己的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沈必怎……◎
既然他走到赵禾身边选择戴着面具,那就没有抱着让对方认出来自己的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沈必怎么都没有想到赵禾竟然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可令他太惊喜,以至于这时候不想挪动半分。
赵禾的那只手最终将面具拿了下来,在看见面具下的人时,她像是松了一口气那般,然后冲着沈必抱怨:“就是你嘛!刚才怎么不出声,差点吓死我。”
她也担心自己认错了人,这样岂不是很尴尬?
沈必嘴角噙起一抹浅笑,“公主怎么知道是我?”
“这不是很简单吗?”赵禾刚准备说上次你也这样抱过我,可这话她还没出口,猛然意识到这话说出来真是太容易让人误会。
沈必还看着赵禾,那样子像是要等个回答。
赵禾干笑两声,反问:“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必想说他一看便知道了,放在心上的人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会认错。可是这话他怎么能对赵禾讲?“先前并不知道是公主,但公主一开口,臣便知道了。”沈必说。
赵禾脸上的笑容像是淡了两分,她忽然有点气闷,尤其是看着沈必这么一副自若平静的样子,心里就是有那么些不得劲。什么叫做在她开口的时候才知道是她?也就是说这人抱着她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还乱抱什么?还有,他抱过很多女子吗?这都分不出来?
赵禾越想心里越有点生气,她甚至都忘了以沈必的性子,其实只要他看见不论是谁在河边要跌倒时,肯定都会出手相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看人下菜碟的人。
“你管我怎么知道。”赵禾心里不是滋味后,很快就要从沈必跟前离开,不想再跟眼前这个让自己生气的人讲话。
赵禾态度的转变那么明显,沈必不可能没一点觉察。可是自家公主为什么忽然一下就变得不那么开心,他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只好眼睁睁看着赵禾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想伸手,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立场。
赵禾走出老远后,九娘跟在她身边,有些惊奇道:“公主刚才是在耍小性子?”
赵禾脚步差点一顿,听着九娘这话脸色都快要变得不自在起来,“什么小性子?”她不承认,“我就是觉得跟他说话不高兴。”
九娘在一旁抿唇低笑,“为什么不高兴?从前公主不是说了小沈大人是您的朋友吗?”
“现在不是了!”赵禾固执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