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盯着对方的表情,额头上的汗淌下来,浸进他的眼睛,但他的眼皮却眨也不眨。
他继续开口,语气甚至变得咄咄逼人,你很清楚,光辉之城现在根本不具备与帝国长期作战的底气!帝国人只知道光辉之城强大无比,还可以通过光种寄生的方式源源不断培养新兵,但是这只是表象,光辉之城内部早已埋下众多隐患,再来一场百年战争,光辉之城只会在帝国之前毁掉!
看到拉尔的表情黑下去,夏林声音更高了些:战时发布的种种强制政策导致的一系列混乱早已在骑士中埋下叛乱的根基,底层的骑士还有平民怨声载道,而大统领们却毫无作为,只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与领地而明争暗斗。这十八年来,明明双方已经停战,光辉骑士团却依旧不时挑衅帝国,引发一次又一次冲突,便是因为内部矛盾已经无法平息,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转移底层骑士与平民的情绪。
更别提战争中产生的大量寄生光种已经成了光辉之城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我曾经统治的辖区,原生光种与寄生光种之间的比率已经达到了一比一,想必其它大统领的辖区内也相差无几吧?只有原生光种才能传承光种,而寄生光种在两三代之后就会失去光种之力,沦为普通人类。继续战争下去,寄生光种大量产生,原生光种的繁衍空间只会更加减少,最终导致光种传承的断绝!
他最后一口气道:帝国只要还有人在,文明就将延续,而失去了光种之力,就算光辉之城还有千万人存在,但由光种支撑的文明已等同覆灭!
夏林的话掷地有声,而拉尔却陷入了沉默。
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满是狂气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酝酿什么暴雨狂澜。
夏林的掌心微微出了点汗,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五指握紧,他回过头,给了身后的人一个安定的眼神。
拉尔终于站起身,沉着脸开口:不愧是五大统领的莫兹,你说的一点没错,但是帝国与光辉之城、皇室与王族之间的仇恨早已无法化解,只能通过战火来洗刷!
周围的骑士忽然动了,刀兵的声音铿锵响起,齐齐指向包围圈中的两人,杀气与战意气冲云霄。
阿特雷斯猛地拽住夏林的胳膊,一步上前,把他护在了身后,精神力暴风般将两人笼罩。
夏林脸色微变,拉尔将刀往身前的地面一插,望着两人,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弄猎物般的笑容。
他狂傲地道:我们就以一场决战定下这场延续了百年的动乱的最终的胜负吧?我现在放你回去,给你们7天的时间准备,战争的时限是100天。你拿出帝国现有的全部武力,我派出光辉之城的全部骑士。百日之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帝国可敢应战?
这已经是拉尔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以百日战争替代百年战争,将双方的愤怒与仇恨都在这百日中宣泄殆尽,这一战或许会比百年战争中的任何一场都更加惨烈,但双方却能保存下更多的力量,延续各自的文明。
夏林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他将剑举起,同样傲然道:如果我赢了,我不需要光辉之城向帝国臣服,我只需要你以光种起誓,与帝国签订千年互不进犯的条约!
拉尔扬起眉,好。
光辉之城中,骑士团忽然开始撤退。
霍伦统帅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一切,刚才光辉之城的力量忽然加强,他们几乎以为要败了,可敌方却在这时忽然退去。
难道有什么阴谋?
脑子里正这样转着,却见周围护卫的士兵忽然集体让开了一条道路,躬身行礼。
消失了很久的皇帝陛下在一个金发年轻人的陪同下走过来。
陛下!霍伦统帅跟着行礼,抬起头时眼中却闪过惊诧。
陛下一身白色劲装,却大半被血浸染,鲜红刺目,身上遍布刀枪的痕迹,皮靴踏在地上时甚至还有斑斑血迹印下,就像刚从修罗地狱中走出的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他旁边的人有张堪比壁画上的神明的华美面孔,气质却桀骜不驯,他近乎冒犯地抓着陛下的胳膊,而陛下竟然没有将人屏退。
夏林在霍伦面前站定,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已与光辉之城的王达成协议,我们暂时撤回山峦号,然后联系后方大军尽快赶来,接下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冰,准备七天后的决战。
回到山峦号,夏林问身旁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阿特雷斯终于松开手,你没事了?
夏林龇了龇牙,无语地看向对方,你见过满身是伤的人没事吗?
阿特雷斯再次抓住他的胳膊,紧盯着他,强硬地说:以后不准再为了我受伤了。
夏林拿开胳膊上的爪子,无所谓地笑笑,受了伤治疗就好,所以我这不是要去治疗室吗?
两人继续往治疗室走去,阿特雷斯在背后问:我以为你只是随口编几句话好从那家伙手中脱身,原来你真的打算与他进行所谓的百日战争?你怎么确定打完他们就会履约?
夏林边走边回答:光种定下的誓约不可违背,而且你不了解拉尔,言出必行算是他少有的优点。
望着走廊天花板上的灯,他又道,战争对于普通人只是仇恨的宣泄,可对于统治者来说,他们看重的只有利益。继续开战对光辉之城没有益处,拉尔很清楚这点,但两国的仇恨太深了,只有战争才能解决,即使他不愿意战争也无法阻止。所以我给他一个台阶,也给帝国一个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都是机会,但胜负却决定了我们未来的命运。所以这一战,我们必须胜利,只能胜利!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治疗室,夏林用精神力开启白色的门,扭头道:我去治疗,你在外面等我。
这间治疗室是星舰上最高级的治疗室,只有几位主将可以使用,夏林进来时发现门边的铝架上挂着件带血的战斗服。
血液已经干涸,像黑色的疮疤一般遍布整件战斗服,甚至已经看不清布料原本的颜色。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多血,不知道是受了多重的伤。
里面的小门外挂着个半尺宽的屏幕,显示治疗舱正在排出治疗液,舱中的人应该快出来了。
夏林便在外面先把衣服武器脱下,准备换上治疗时穿的简易衣服。
刚脱掉上衣,门却哗的一声开了,夏林下意识望过去,表情顿时露出一丝惊讶。
伊修特?
出来的人正是伊修特,他也是一愣,然后躬身行礼,陛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林问。
伊修特低着头回答:我杀死戈多之后,用暗星的主炮轰开了另一处亚空间薄弱点,追着你们过来,但赶到时战斗已经开始,我让暗星立刻协助作战,但我与戈多战斗时受了重伤,所以先前往治疗室进行治疗,准备治疗完成后再进入战场。
戈多已经死了?夏林更加惊讶。
幸不辱命。
夏林陷入沉思,看来自己低估了伊修特的实力,不过又有些高兴,戈多已死,那七日后的决战就更有把握了。
他又看向伊修特,戈多实力强劲,你受的伤应该不轻吧,这么短的时间确定治好了吗?要不再进去待一会儿吧。
伊修特闻言身体却一僵,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后忽然开口,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误会啥?夏林满头雾水。
他转过身继续去拿治疗服,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这道疤痕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吗?
嗯。夏林随口回答,忽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贴到了他的背上,身体不禁一颤。
对不起。伊修特在他背后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对不起的是帝国。夏林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过身去。
伊修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身体忽然靠近,夏林一时不备已经被按在墙上。
伊修特的手撑着墙壁,把他圈在里面,抿了抿唇,林,我们真的再没有半点可能了吗?
第106章
抱歉。夏林深吸了一口气, 直视着对方回答。
说完, 他伸出手想把对方推开, 可伊修特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颜色逐渐变得很深。
最后伊修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对莫兹下手, 我们还会有可能吗?
空气霎时间停滞了。
良久, 夏林扯起嘴角, 望向伊修特,那个时候你并不知道我的任务和身份,所以不用为此耿耿于怀。
他推开伊修特, 背过身去拿起治疗服,嘴里却继续道:我们十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留你一条命, 是想给你一个新的开始,不要再停留在过去了, 否则你只会毁了自己。
伊修特站在他背后, 忽然开口,如果我心甘情愿被你毁掉呢?
夏林拿着衣服, 蓦然愣住了。
伊修特的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刚想要下一步动作, 一把短刃忽然抵在了他的脑后。
一滴血从刃尖渗出,沿着后颈流下,伊修特的喉咙紧了紧,极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站着的人面无表情, 手中的利刃抵着伊修特的喉管,金色的眸子不带半点温度。
目光落到那把短刃上时,伊修特眼中的温度也迅速降了下去,他捏住刃尖,危险而又缓慢地勾起嘴角:你命还挺大的,都那样了居然还能醒过来。
伊修特语气中的遗憾半点不加掩饰,阿特雷斯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更加握紧了短刃,治疗室里忽然弥漫起剑拔弩张的气氛。
阿特雷斯?一旁的夏林脸色却立刻垮下来,你进来干嘛?
阿特雷斯眼皮动了动,答:阻止你,拈花惹草。
拈什么夏林一愣,然后猛咳了两声,咳咳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拈花惹草?
扭头瞥见伊修特,立刻拉着人澄清,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说是吧?
另一当事人却沉默了几秒,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嗯?夏林忽然感到一阵不妙。
伊修特仿佛陷入回忆,我刚才正准备离开,你突然堵在门口把衣服脱了,还让我再待一会儿。
请不要造谣。夏林突然有种暴打前男友的冲动。
我哪一句是假话?伊修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阿特雷斯也望着夏林,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夏林低头看了眼自己脱了一半的衣服,脑门上淌下一颗汗,这里绝对存在某种误会。
哦,误会。阿特雷斯把短刃在手中转了转,刃身寒光霍霍。
伊修特瞥了他们俩一眼,忽然轻笑出声。
他走过去,把手往夏林肩上一搭,捋了捋夏林颈侧的头发,不耽误你治疗了,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说完这句话,伊修特的面容恢复了冷酷,在与阿特雷斯擦肩而过时,忽然说了句,如果不是他选择和你站在一起,我不会输。我输给的人是他,不是你。
门在伊修特身后合上,治疗室里只余下夏林与阿特雷斯大眼瞪小眼。
你听我解释。夏林发出了渣男垂死挣扎的呐喊。
不需要解释。
阿特雷斯却收起了短刃,不需要任何解释,反正我都会相信你。
夏林一怔。
不相信你,难道我要相信他?阿特雷斯蹙了蹙眉。
说得太有道理了!
夏林刚想夸奖对方一下,阿特雷斯却又话锋一转,但是不做点什么,我总觉得很不爽。
说着他靠近夏林,脸庞渐渐近到可以察觉到彼此的呼吸,冷漠的眸子眯起,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锐利而危险。
对面墙上的电子时钟滴答滴答走动。
我说夏林有些艰难地抓住埋在颈间的脑袋,这里可是公共场所,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到底是什么毛病?每次都专挑这种奇怪的场合
阿特雷斯抬起头,金眸沉默地闪了闪。
那就去治疗舱。
等下,治疗舱?更奇怪了!
治疗舱空间不算太小,两个人站进去只有一点点挤。
夏林把衣服脱下堆在舱顶的架子上,又指挥阿特雷斯照做。几道消毒气雾从各处喷出来,接着数根软管从舱顶垂下,开始往舱中灌注药液。
很快,两人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泡在了青色的药液中。
夏林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原本开裂的伤口在药液的浸泡下开始愈合,血痂生成又脱落,只留下月白色的浅浅疤痕。
这时阿特雷斯忽然从青色的药水中移到了他背后。
给我规矩点,别搞小动作。夏林警告。
阿特雷斯却把下巴搁在夏林肩上,手沿着夏林的脊背摸上去,把这道疤痕去掉。
嗯?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那家伙留下的痕迹。
请不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什么叫那家伙留下的痕迹,这不就是个普通而又单纯的伤疤吗?!
你身上只能有我的痕迹。阿特雷斯说完低头去咬他的后颈。
这个小混蛋,自从被咬了一次后颈,就三番五次想报复回来。
夏林伸出手肘想把他抵开,身体却骤然绷紧,这次阿特雷斯找对了位置,信息素注入的感觉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
而趁着这个机会,阿特雷斯已经用精神力打开了治疗舱的深度修复模式。
一根新的软管从治疗舱顶部垂下,开始往药液中注入软化以及修复伤疤的高级药剂。
背后的伤痕开始变得麻麻痒痒的,灼热发烫,夏林被阿特雷斯从后面圈在狭小的空间里,渐渐地觉得有点不妙。
精疲力竭地从治疗舱出来,夏林把阿特雷斯带回自己的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比星舰上其它房间要大几倍,大床、沙发、独立浴室齐全,足够再容纳一个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