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漓觉着也是。她其实没真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这一趟不过是想着多年以来的愿望,与阿无随便到哪里都好,四处走走看看,哪里都是一样。
既然没有确定的方向,那就随意吧。
方漓干脆将眼睛闭上,手按在灵舟的控制中枢,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输入灵力。
灵舟在天上一阵乱晃,船头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又攸忽翻了个个儿。
这其实很危险,不过方漓不怕,有阿无在一边看着呢。
等她停下时,灵舟已经飞出去百余里,船头指着偏南的方向。
决定了,就往那边飞。
一路往南,不时能看见地面崩毁重组,但那些受土行灵物影响的土壤并非处处皆是,所以重山界内并非处处碧野青山,更多的是□□在外的黑土白石。
一直在天上飞着也不是事,方漓向阿无眨了眨眼,示意他看着点,自己再次闭上眼,猛地输入灵力,一口气冲出去千余里,方向也偏转了不少。
灵力尽时灵舟自然停下,这就到了一片颇为丑陋的平原。
说它丑陋,乃是因为这片土地犹如狗啃,大片大片□□的黑土,零星长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绿植,仿佛剃坏了的脑袋,这里一簇,那里一簇。
方漓看了看,噗地笑了出来。
“什么嘛,这也叫运气,选了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阿无,你看那样子,是不是干脆什么都不长还好看一点?”
他俩自己倒没觉得,这胡闹一样的选择,其实是极为放松的状态。
方漓自幼到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胡闹玩笑真正是第一回,心里开心得很,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
阿无总是很认真的,听她这么说,果然看了一回,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就像凡人里那些谢顶的,不如剃成光头反倒更好。”
这么胡说八道几句,方漓看这地方倒是顺眼亲切了起来,见说话的工夫,地面并没起变化,便操控着灵舟下落,来到地面。
踩在地面,方漓只觉得也没什么不同,黑土表层软软的,显然翻出地表的时间不久,还松散着没有板结,一踩一个脚印。
她捧了一捧在手上,想想又扔掉了。
“虽然长了植物的土壤未必有用,但没长的肯定没用。”
宗主给的任务还是要做的,方漓没打算敷衍过去。一想到天璇宗为了让她提前进来花了一大笔灵石,她就心疼。
怎么着也得赚点回去才行。
阿无也弯腰将手插入土中,神识灵力齐出,用心感应,并没觉出土壤的不同。
也是,若这样就辨别得出,也不至于各大门派都只能让弟子们碰运气了。
方漓快走了几步,到了前方长了绿植的地方,同样没找到区别,不由跺了跺脚,正想说这儿跟外面也没啥两样,异变突生。
就在她一脚跺下去的同时,地面龟裂,土地塌陷。
方漓整个人都愣住了,还是阿无冲过来一把抄住她往上方飞去。
然后即使是阿无,站定之后,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笑个不住。
方漓愣愣地看了一会下面的变化,愣愣地转过头问他:“我这一脚,没这么厉害吧?”
阿无笑得眼睛都弯了,用力点头,一时都说不出话。
实在是太巧了,就在方漓一跺脚的时候出现这事,方漓一瞬间惊愕的样子,阿无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
“别笑啦!”方漓拧了他一把,自己却也忍不住,干脆一起大笑了起来。
半晌,地面慢慢稳定下来,看来这场变化不算大,并没隆起山脉,仍是一片平原。
再次落地,方漓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总感觉自己一脚下去没准又天翻地覆了呢。引得阿无在一边又笑得停不住。
这回没有一脚震乾坤,却是有了步步生莲之感,一足踏下,随即周围细细的草叶生出,片刻之间便成了一片草原。
“刚还笑人家不如剃光头的,这下好了,变成鬓发如云了呀。”方漓不由感慨天地伟力,这种法则不全的小千界虽然不能居住,但是在这里却仿佛更能感悟自然之力。
就像她刚才的巧合,笑了一场,停下却又有所悟。现在一步一步迈出,看着绿意蔓延,又有莫名的感动涌动在心,难以把握。
方漓干脆坐了下来,闭上眼,沉浸在这种感悟中。
阿无知道她或许是突然进入了闭关状态,站在了一侧,随时准备捞人跑路。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地壳变化,这片地域很配合地一时没有改变,让方漓静静地闭关。
她在晋升元婴时已将三把剑器作为灵物融入己身,现在神识牵系着春熏与坤重剑,放出身外,在身周盘旋。
阿无只见春熏已是通体碧色,透出一丝生机勃勃的春意。这一丝生机越来越浓,已超出木晶本身,应是阿漓的剑意所致。
她见这重山界内,地表一日三变者有之,高山峡谷顷刻互换者有之,然而即使如此,生机不绝,眨眼之间,绿意盎然,花果喜人。
天不绝生机。
一直以来驭灵物以显剑意,并非歧路,但也落了下乘,如今这才算是初窥门径,能得师父的一声赞了。
而坤重剑呢,飞行盘旋,远不如春熏之迅捷灵便。
剑若有万钧之重,剑若有万钧之力。
方漓为之起名为坤重时,并没有太多的感悟。她只觉得五行之中,以木演春,以水化冰雪演冬,以金之肃杀演秋,以火之炎热演夏。至于土,就取其厚重,为四季剑诀的补充。
但到了重山界,看了这小千界内的变化,方漓才明白自己想得差了一层。
土行之力,固然厚重稳定,却不乏变化之力。一旦变化,便是人力不能抗衡之大变。
坤重剑仅取厚重之意,也是差了。
阿无就见原浮于方漓面门前的坤重剑突然斩落,这回地面当真出现了裂隙。
方漓也已是元婴真人,虽没用上十分功力,只是悟剑时无意试招,这一剑之威也不可小视。
只是这势若雷霆的一击之后,坤重剑再度浮于身前,却又是不动如山的稳重。阿无更隐隐觉得剑意气机锁定四周,若他此时一掌打过去,必有剑意反震。
这便是守御之能了。
方漓缓缓睁开眼,剑还未及收起,鼻端先闻到了香气。
“是什么?”不用看就知道是阿无在做菜。
她又有不解:“你就不怕饭菜做一半,地形大变,来不及收拾吗?”
“你悟剑这么久也没变化,我想若在这最后变了也是命。”阿无没做多复杂的东西,地上搭了炉灶,生着火,放着口锅,里面咕嘟嘟地正冒着热气,香气也扑鼻而来。
这简单的煮一煮,才方便他守着阿漓,万一有什么变化好带着她逃离。
见方漓嗅着味道,阿无笑着将锅盖掀开给她看:“我也不是这一会都等不得,是这东西等不得。”
半锅糊糊状的东西,但绝不会因为糊状而无食欲。
这“糊糊”乃是金黄色,在锅里不时冒个泡,可以看见连熬煮的水也成了金色,“糊糊”本身则向胶状转变。
方漓扬了扬眉,有点惊讶:“金土糕?”
“正是。”
“哪来的,这也不比找一般的土行灵物容易了。”
金土糕不是糕,是重山界特产的美食,一种长在土里的植物。随便地形怎么变化,只要没把它们碾碎,它们就能长。
其茎是球状,也就是食用的部分。重山界还有一种本界特有的生物,同样生活在土下,泥土色,拳头大小,四足,以金土糕长在土中的果子为食,顺带将它的种子带向四处。
这种生物叫重山鼠,据说都在极深的地下,重山界的地形变化也不至于连深处都波及。金土糕则离地表稍近一些,有时还能挖到,才有了美食之名传扬出去。
可惜,也只是偶尔挖到而已,多数还在地下。方漓可不觉得,自己端坐悟剑的时候,阿无会忽视她的安全跑去挖地找金土糕吃。
“你那一剑有点狠。”阿无指了指地面的裂缝,“那里面突然冒出了一群重山鼠,捧着这个放在你面前,还朝你拜个不停。你没有反应,又下去带了一堆金土糕上来,拜我。”
方漓只觉匪夷所思,可惜悟剑太专心没见着这奇景呀。
“不是你用了血脉威压?”
“不是。”阿无也不明白为什么,猜它们是不是正好从深处到地层表面活动,差点被阿漓的剑气伤了,这才上来求饶。于是安慰它们,说不会再来一剑了,还真起了效。
“之后它们就没再跑出来了。”
锅里的金玉糕已经完全变成了胶状。阿无赶紧将锅端下来,就端在手上催方漓:“你尝尝。”
之前阿漓不言不动地悟剑,万一地动,这锅美食毁就毁了,也不可惜。
现在要是毁了就可惜了。筷子勺子都有,阿无早清洗了放在一边。方漓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发现粘度很高,便用筷子卷了一坨出来,一抿。
入口微甜,有奇特的香味,要说超出各界出名的美食也不至于,但是太难得了,所以名气特别大。
阿无端着锅,方漓又用筷子卷了卷,送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我留了一半给你师父和你娘,还留了几个,给你种种看。”阿无一边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这东西在外界也没种成功过,不知道用玉瓶水行不行。
为了怕这一锅难得的特产毁掉,两人当真一个端锅,一个边吃边喂,把这大半锅金玉糕给吃了。
“最后一口。”方漓宣布,全卷在筷子上之后,把两根筷子分开,一人一根,用力抿下去,意犹未尽地擦擦嘴,“这东西初尝也就这样,越吃越香,偏偏又难挖,怪不得名气大。”
阿无把空锅收回去,视线落在地上的裂缝,心里有点巴望着那些小鼠再钻出来送一点才好。
只是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阿漓,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你那一剑,应该并不会深入到地底,为什么它们会来求饶?”
方漓并没有亲见,所以也没多想,此时听阿无一说也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下,伸手虚虚地一斩:“我只是试剑,顶多用了两分力,连金玉糕通常生长的地方都不会劈到,不要说重山鼠了。”
重山鼠就算向上活动,通常也只到金玉糕生长的地方,这次怎么会因为这不算太深的剑劈而来求饶呢?
下去看看!
两人眼神一对,已都是跃跃欲试。
重山界挖地不易,有来寻找土行灵物的人,也都是用剑或法宝开山劈地,仗着瞬移的法宝下去寻找。
至于抵御地形突变的法宝,不是没有,不过也没多少人真敢这样冒险。碰上地裂或是山塌之类的还好,最怕就是深入地底时,大地突然合拢。
那自然之力,就算用上了法宝,也未必抗得住。
阿无想去看,自然是仗着自己的天赋能力了。
不过这也需要极其小心,他拉住方漓的手,两人是绝对不能分开的。
地上的裂缝不够宽,两人没有直接下探,而是取出了灵舟。
这艘灵舟价格不菲,方漓闭关间歇又拿了一瓶紫羽竹露,交给阿无去妖域卖了才购置来的。
也有充沛的灵石供应着,她不嫌浪费的打开了最强的防御护盾,万一有事可以争取一点时间。最主要的,是它可以打洞,直接从裂缝这里钻下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