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他问向另一个法师。
“我，”这名法师蠕动着嘴唇，半晌才说道，“我不想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我跟你们走。”
两名中毒的法师都表示要一起走下地下二层，但其他人并不都是这么想，人一多，心就不齐了，在他们准备朝地下二层进发之前，一个小队朝叶云轻走来，表示不想再往下走了。
“抱歉，”出人意料的是，叶云轻竟微笑着回绝了他们的请求，“如果你们在地上一层的大厅说自己不想下来，我可以允许，但现在，不行，”他转头向萧雨歇喊，“萧萧。”
萧雨歇叹了口气，将小队这五个人一一击晕，然后按照叶云轻的指示将他们绑在一起。
有此前车之鉴，跃跃欲试的其他人不敢再上前要求离开——叶云轻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一旦有一个带头逃跑的，就会出现更多个，哪怕那些人一开始没想到要离开。
他给那五个绑在一起的人施展轻身术，这样就能轻松地将他们拖到地下二层，萧雨歇照例在前面探路，叶云轻为她施展一个护盾术，这个护盾是无色的，能更好地隐藏她的存在。
她沿着楼梯走到地下二层，推开楼梯门，一脚踩进一滩粘稠的液体上，她却丝毫没注意脚底的糖浆，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几乎占据大厅全部天花板的蜂巢，无数只蜜蜂在蜂巢旁边辛勤地飞舞，这里的办公室和实验室仿佛被打通了一般形成一个巨大的大厅，蜂巢下面是大片的花田，种着许多朵小白花——和叶云轻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楚歌一行人。
萧雨歇一步一步朝外走，向叶云轻报告这个消息，他询问过蜜蜂的数量和花田的面积，对自己的计划略做修改。
“这次，战士和肉盾留在楼上，”叶云轻通知团队的其他人，“刺客和法师跟我过来。”
不管地下氧气有多稀少，面对蜂巢和花田这两个大杀器，他们只能用火这个武器，他看向沈然，“看你的了。”
“还是要用到这个法术啊，”沈然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摸出法杖，无声地吟唱着咒语——牧师专有的领域法术，秩序领域，用这个法术可以将大厅里的蜂巢“包”起来，让它们逃不出来，但是和叶云轻一样，他的体质还无法承受这个法术的强大法力，这意味着他可能要昏迷几周，无法行动。
子耀也是牧师，但是他专职牧师，在后期的治疗过程中比兼职的沈然更派得上用场。
地下二层的难关比萧雨歇想象中的轻松许多，沈然把领域法术一放，大家打开大厅门，对着里面的蜂巢和蜜蜂们一阵狂轰乱炸，无脑输出，很快，地面上便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蜜蜂尸体。
萧雨歇推了推她的红外线眼镜，看着这堆蜜蜂尸体，皱起眉头。
“不对劲，”叶云轻喃喃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块花田正在吸收这些尸体？”
没错，尽管法师们的法术一个接一个地击打在花田之上，把这些小白花们炸得一片焦黑，可它们好像并没有死去，它们的根在泥土里，无论是火还是雷抑或其它都没办法深入土中给植物致命一击，而蜜蜂尸体好像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养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一层消失在泥土之中。
“这些植物才是地下研究所的主人，”叶云轻触摸到那层笼着迷雾的真相，心里突然有些忐忑，“它们会变成什么模样？那名教授什么时候出现？”
然而，现在并不是停下法术的时刻，领域法术只能维持数分钟，他们必须要在短短的这几分钟内把蜂巢里的蜜蜂全数杀死，不然让它们跑出领域结界，死的就会是他们自己。
不过，叶云轻仍暗暗留着一半法力值，他背包里有两瓶法术回复药剂，就算花田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有能力一战。
当最后一只蜜蜂扑闪着翅膀落在花田之中，从花田里蓦然伸出无数枝根系，直指挂在天花板上的蜂巢，萧雨歇眼疾手快地搭上数只火箭，如一团火球般落在蜂巢之上，那些根系碍于大火，无奈地停在半空中，转而指向萧雨歇一行人，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沈然昏迷前施展的领域结界。
叶云轻知道这个领域结界无法撑太久，而法师们都已经动用过法术，处在法术cd之中，他在团队频道里让其他人到地下二层来。
那些根系一部分冲击着结界，一部分破开地面，从地下三层将楚歌一行人抓上来，当着叶云轻等人的面，它的根系伸入楚歌的身体，楚歌浑身一颤，僵硬地站直了。
熊熊烈火燃烧着那个巨大的蜂巢，一时半会儿燃不尽，火光照得大厅十分明亮，从地下一层赶来的其他人就这样目睹着楚歌慢慢地、如同僵尸般站起来。
他的身体里发出熟悉的声音，“你好，”他顿了一下，“我是赵智成，这个研究所的主人。”
萧雨歇骤然抽了口气，她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地铁站的通道里，她曾领取一个支线任务，就是保护他和他的孙子离开蜘蛛遍地的地铁站。
她迅速地将这些记忆告诉叶云轻，叶云轻不动声色地挡在她面前，让她躲得严实一些，不要让赵教授看到她。
“你是这株植物？”叶云轻沉声问，“你占据了楚歌的身体？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从一个研究寄生疫苗的教授，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赵教授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感兴趣，他舞动着自己的植物根系，与此同时，叶云轻也在极速运转大脑，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重创对方，它的根系可以随时躲藏在泥土之中，楚歌的身体也好像是替代品，他随随便便就能从一堆白大褂里抽出一个身体代替他发言……他的弱点在哪里？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他好像有点累了，根系摊在泥土上，楚歌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为什么会连着干旱三个月，又下了三个月的雨，为什么会出现异度空间，会出现真实游戏，你能用你学过的知识解释这一切吗？”
叶云轻的确没办法解释，可是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万一赵教授对他的答案不感兴趣，突然大开杀戒呢？在他没找到对方弱点的时候，他得拖着时间。
“我不能，”他仿佛沉思了片刻回答，“其实你提到的这些我也有留意过。”
“哦？”赵教授来了兴趣。
“领域法术没办法支撑太久，”叶云轻极快地在好友频道里对萧雨歇说，“他在拖延时间，我们也在拖延时间，你得帮我，他将自己安放在地下二层是有原因的，地下三层放的应该是楚歌他们的身体，你去地下四层和五层看看，那里一定有他更珍惜的东西。”
萧雨歇无声无息地退出人群，朝楼梯间滑去，叶云轻正好在此时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我注意到，末世拉开序幕是在晚上大概午夜十二点左右，旱季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能肯定，雨季是正午十二点开始下大雨，一分不差，就好像计划好了一样。”
“没错！”赵教授一拍地面，楚歌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一切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你难道没想过吗？还有你们……你们难道没想过这种可能吗？”
“如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奇异地透着股睿智，“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游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从小老师都教我我们要点题
第82章 地道尽头（完）
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有时午夜梦回，叶云轻也曾这么猜想过，这个世界的确不太对劲，从连接三个月的干旱，到连续三个月的大雨，人类在动植物和大自然的压迫下仿佛毫无还手之力，他从未听说过政府采取行动发射导弹、□□之类大杀器的消息，这的确不太科学。
“如果我们身在游戏之中，”叶云轻明白自己思考的时间已经太长，长得教授都快失去了兴趣，他及时地发问道，“为什么我们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萧雨歇正在朝地下四层小心翼翼地进发，她脚刚一着地，便发现鞋底粘着的糖浆，她直接换上一双备用的鞋子，沿着楼梯继续往下走。
地下三层的楼梯旁边散落着零散的碎石，她绕过这些石头，戴上红外线眼镜谨慎地朝里望了一眼，大厅里七七八八地躺着数十个人，她猜想这些人是教授的备用身体，便不再去管。
“你问的这个问题，”赵教授颇为认可地指示着楚歌的身体点点头，望着这一幕，叶云轻下意识看向人群后面的余寂。
她脸色冷漠，仿佛那具被人操纵的身体不是她的男朋友。
“我也曾想过，”在蜂巢燃烧的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赵教授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你提到的这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没有记忆？这个很好解答，”它的触须从楚歌和他队友的身体里抽出，让楚歌的身体自己发出声音，“小……心……教……”他最后一个字没说完，教授便迅速将它的触须伸入楚歌的身体之中，掌控了这具身体，“我的一个小实验。”
“你能读取他的记忆？”叶云轻不可置信地问。
楚歌□□控着点点头，而又摇摇头，这一会儿功夫，叶云轻立刻在好友频道里让余寂旁边的杨护看紧对方，而萧雨歇已然悄悄溜到地下四层。
有技能潜行＋消失，还有她的轻功加上内力，只要她想潜入什么地方，就一定能无声无息地溜进去，尽管四楼大厅里种着一排排小白花充当警戒，但她还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弓箭，趁楼上还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将箭射入左右墙壁，以此为立足点。
“你应该知道，人的记忆存放在大脑之中，更专业的术语我就不用多加解释了，你只需知道我的结论，”他慢条斯理地说，“有大脑，就能获取记忆，虽然我还做不到篡改甚至转移，不过我想如果科技能更进一步，或许都能将我们的记忆存放在一个专门的图书馆里，这不是不可能的。”
萧雨歇轻巧地落在一根插入墙壁的箭上，身子轻得好像一根羽毛。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制作出这个世界呢？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这里生存、斗争乃至于死亡？”赵教授引导般问他，而叶云轻也开始摸着下巴思考，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尽管我不知道我的答案正确与否，但我觉得——是为了淘汰，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叶云轻恍然大悟，“所以，你把自己变成这样，是想活到最后？”他望向楚歌几人的身体，“你把那群白大褂弄成这幅模样，也是为了将它们留到最后？”
在赵教授的操控下，楚歌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身体并不是最重要的，人的记忆、思维、大脑才是，不对吗？我让它们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它们不需要吃喝，不需要恐惧其它生物——在我的操控下，蜂群会保护好它们，只需要保持着这样的形态，一直等到末日尽头，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吗？”
萧雨歇轻巧地挂在天花板上往走廊里寻去，这里的防守相当严密，每一步就有一名白大褂在守候，而在白大褂聚集最多的一扇门前，她能看到门牌上显示的字样：标本库。
她靠近这扇门，感觉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冷气——这里是唯一一个有电的地方，看来赵教授为了保护这里，不惜让整个研究所陷入黑暗。
“我找到了一个冷藏库，”萧雨歇看向这扇密码门，“我怀疑它有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它还有一扇密码门，不过，”她打量着这间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我应该能用剑破开墙壁。”
“或许是赵教授的脑子，”叶云轻迅速地答复她，“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你进去吧，这里我能顶住。”
萧雨歇骤然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她凝重地点了一下头，尽管她知道对方看不见。
“怎么样？”另一边，赵教授的耐心也被耗尽，这个困住它的领域法术在它根须连接不断地敲击下终于有了破碎的迹象，“如果你愿意加入我，我会十分欢迎，备感荣幸。”
“你在将楚歌变成这样的人偶时，有征询过他的意见吗？”叶云轻冷静地甚至有些冷酷地打碎了赵教授编织的美好幻想，“你在把你手底下研究人员们变成这幅模样之前，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吗？”
“我想，并没有吧，”他说，“如果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这么做，就不会在做实验的时候，在实验报告上写这里危险的字样，楚歌也不会在引诱我们过来的时候，努力地尝试警告我们，甚至，连你自己都在犹豫，怀疑你的猜想是不是对的，所谓的淘汰、所谓的游戏，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根本不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谎言，或许你可能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人心会变的，”叶云轻指着那一个几乎燃烧殆尽的蜂巢说，“承认吧，我亲眼看见那些白大褂在你的操控下朝我们来送死，只是为了用它们身体里的蜜蜂毒针杀掉我们的人，你根本没想过让它们活到最后。”
就在赵教授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的时候，地下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余寂脸色一变，痛苦地蹲在地上□□着，从她的身体里冒出一群蜜蜂。
杨护早已做好准备，他用一件旧衣服将这些蜜蜂笼罩起来，扔在地下踩踏，而叶云轻及时地念诵着咒语，在赵教授的根须尚未冲出来之际为所有队友加上一层护盾——谢天谢地，他的护盾术点到了五级——跟着触须向下一路向下。
地下四层，叶云轻看见大厅里小白花的触须往冷藏库里拼命地钻，而后又像碰到天敌一样不住地朝后退，在它们的尽头，萧雨歇一臂夹着一个小孩子，一手拎着一个小小的冷冻箱，冷冻箱原本是开着门，伸出三根又粗又长的根须，然后分成无数只触须，被她连根斩断，只留半根维系着教授大脑和那些小白花之间的联系。
“这是赵教授的孙子，”萧雨歇将这个孩子递给叶云轻，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被感染了，藏在一个冷冻箱里。”
“里面，”她抿了下唇，说，“还有寄生疫苗。”赵教授将它研究出来了。
“看来，他研究出来的寄生疫苗对自己的孙子没用，”叶云轻叹了口气，“原本可以当救世主，却偏偏要做反派。”
萧雨歇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得尽快交代自己身体的情况，“我的耐力见底了，”她把冷冻箱递给杨护，“耐力药剂喝完了，我还有……”她把内力这个词隐去，“撑着，不过，接下来，”她露出一个微笑，“善后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叶云轻点点头，伸手揽过无力支撑自己身体的萧雨歇，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辛苦了。”
“这个怎么办？”沈染举起了叶云轻递过来的冷冻箱。
“问问他还有什么遗愿，然后，杀了吧，”他说。
事已至此，赵教授爽快地认了栽，只是他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我的孙子，还有其他研究人员，能安安静静地、继续躺在这里，这样，或许等一切结束之后，它们还能再活着。”
萧雨歇听着楚歌声音所说的这一番话，突然想起前世末世中后期出现的智慧生物，它能操控其它动植物，能寄生在玩家身上，甚至能制作陷阱引诱玩家，为了消灭它，游戏动用了排行榜上前两百名玩家，最终才将它杀死。
那只智慧生物的做法，好像这位赵教授啊，只是现在满打满算也才末世中期，他还没能成长到那个地步。
叶云轻正要说什么，抱着这孩子的沈染便一拉他的袖子，在好友频道里对他说，“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什么？”
“他已经死了，”沈染耐心地解释道，“我刚才用游戏的鉴定卷轴悄悄鉴定过，它是死亡状态。”
叶云轻愣在原地，他的身体轻轻颤抖，想笑，又想哭。
“我答应你，”他深吸一口气，面对冷冻箱里的大脑，轻轻地说，“我会让它们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
触须从楚歌的身体滑落，他闭上眼睛，将匕首插入大脑之中。
空气里，仿佛还听得到楚歌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或许，是我错了。”
第83章 回到地上
任务结束后，楚歌队伍里的队员们都没有被传送回去，他们眼皮紧闭，一动不动，但是叫到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机械式的做出反应，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叶云轻从标本库里找到了三小箱疫苗，他死马当活马医给楚歌注射了一根，可惜对方依然没有恢复正常，他又让三名中毒的法师试试，没用，三名法师还是很快变成了楚歌一行人的模样。
“大概只对寄生的疫苗有用，”叶云轻愁眉苦脸地盯着这一箱疫苗，“丧尸的抓伤，动物的咬伤之类的……问题是，这真的能用吗？”
他决定先将这些疫苗每人一只分发给剩下的十五个队友，剩下的分成两份让体质最高的萧雨歇和杨护放进背包里，这些疫苗重量不轻，萧雨歇跟他说了一声，将大部分疫苗装入异度空间的仓库里，身上带着十支。杨护那部分他只能自己背着，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叶云轻说的。
这个强制任务相当大方地奖励了每人三点自由属性，叶云轻将它们全加在体质上，但他还是习惯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大概习惯了。另外还有三本技能书，都是八级法术，以叶云轻现在的体质，也只能勉强施展，萧雨歇沉思片刻，将她隐瞒下来的复生术、传送术和异界之门交给对方。
“以前我没给你，是担心你们会强行施展，”萧雨歇大方地说，“体质不到，法术反噬能要了你的命。”
“谢谢，”叶云轻右手手指在这三本幻化成实体的技能书上摩挲，“复生术……”队伍里有两名牧师，子耀和沈然这个杂修牧师，他一时还没想好要交给谁。
从自保能力和往日情分来看，沈然无疑更靠谱些，他不像专精牧师的子耀没有多少防身手段，但是他不得不考虑到沈染的存在，万一沈染如沈父般死于非命，他是否会怪罪自己这个小队？
子耀也不能说毫无风险，他的姐姐阿柯死在和萧萧一起组队做的强制任务里，往日他又不声不响，不像沈然那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