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问了问报酬。她说孩子生完之后,可以拿到五万元报酬。
离开屋子,我跟田静继续向里走,发现这条不到二十米的走廊里就有五六间类似的屋子。我们本想都进去看看,但周庸这时来了信息:“徐哥,该撤了!‘金链子’这边拖不住了,我现在正跟着他,他在往你们那边走。”
我和田静原路返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房里忽然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夹克。“蓝夹克”一看见我和田静就拿起了对讲机叫人。他们的反应很快,我和田静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们连问都没问,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一只手护住头,另一只手把田静护在怀里,身上疼,每一处都疼——这次可能真要栽了!
好在被打死之前,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回事?”这群人终于停了手。
我弯腰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头看这个说话的人——一个挺年轻的男人,留着平头,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个中学老师。我抽着凉气刚想和他打个招呼,搭句话,这个男人忽然说话了:“静静姐?”
还在我怀里的田静一愣,抬起头:“许其华?”
“谁让你动她的!我整死你!”看见田静的脸,这个叫许其华的男人忽然暴怒,一把抓住“蓝夹克”的衣领,发疯似的抽“蓝夹克”的耳光,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打了一会儿,许其华把满脸是血的“蓝夹克”推到田静面前,跟她说:“姐,都谁打你了?你告诉我。”
田静看着许其华,说:“我没受什么伤,但我朋友现在得去医院,你看能不能……”
许其华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笑了:“你看你跟我还客气,我帮你叫个车吧。”
田静说:“不用,我们开车来的。”
回到酒店时,周庸还没睡。我们敲门吓了他一跳,看见我脸上有伤,浑身都是脚印,这家伙的眼圈竟然红了。我看他一眼:“别煽情啊,你要哭了大家都很尴尬。”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徐哥,我是关心你,你还笑我,太不是人了。”
和周庸扯了几句后,我拿出田静给我的u盘,插到了酒店的电脑上。里面是一段监控视频,只有十五秒,是一个女人开房的画面。女人是我失踪了很久的女友。
田静站在我的背后:“一个线人给我的,是他在酒店高管的电脑里复制出的加密文件,这是其中一个,还有别人的。”
我喘了口粗气,跟田静说:“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吧,那个许其华是谁?”
多年前,田静还是记者的时候,杂志社让她做一期留守儿童的专题文章。她去了西北的许多山村做采访,许其华是让她印象最深的一个孩子。许其华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喜欢亲近田静,总是躲在远处。他爸爸长年在外地打工,而他妈妈不仅不管他,还跟村里的几个闲汉发生不正当关系,所以许其华对女性有着特别的厌恶。
田静很同情他,就资助了他上高中的学费,直到他考上了大学并拿了全额奖学金。有段时间,他们相互通信。许其华非常聪明,但反社会倾向很严重。田静想找人给他做心理辅导,但他总是拒绝,后来竟然连信都不给田静回了。田静去学校找过他一次,发现他已经辍学了,从此音信全无。
我问田静接下来怎么办,田静说许其华刚才联系了她,约她明天上午在远见大厦见面。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有点事情想问他。”田静看着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见面时,许其华还是穿着之前那套衣服。看见我,许其华转头问田静:“不是说不要带别人吗?”
田静:“他就想问你个问题。”
我拿女友的照片给他看:“你们和那家快捷酒店应该有点关联吧,我想问问你见没见过这个姑娘。”
他拿起照片随便看了看:“对不起,完全没印象,你还有别的事吗?”我看着许其华身后坐着的、怎么都不像是来喝甜品的两桌人,强压下了动手的念头。这时田静按住了我的手:“你先走吧,我和他聊聊。”
我问田静没问题吗?田静说没事儿,这可是市中心,这么多人,出不了事儿。出了门我给周庸打电话:“怎么样了?”
周庸把这件事告诉了鞠优,鞠优当场报到局里,着手处理此事。在鞠优的带领下,那个地下室已经被封了,房子是租的,房东毫不知情。在警察到达之前,他们已经转移了一部分人,但还是有小部分人没来得及转移。几十个人该抓的抓,该遣返的遣返,一群大肚子女人直接送去了医院。
周庸说了一下情况,问我:“你那边怎么样了,从许其华那儿问出点什么没有?”
我告诉他什么也没问出来,还让他转告鞠优该行动就行动吧。周庸说好。和周庸通完话,我给田静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周庸又来电话了:“徐哥,我表姐说许其华没抓到。”
我问看见田静了吗?
周庸说不知道,他再问问。
我说:“不用问了,应该出事了,你快来找我吧。”
在地下室里,警察搜到了许多女人的资料。我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我女友的信息。许其华和我的女友一样,也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田静。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从田静的邮箱发来的一封邮件,上面是一个网址,还有一个账号和密码。我输入网址,结果跳出来一个登录信息。我用和网址一起发来的账号和密码登录,出现了一个全英文购买主页,上面标价十万美元。我往下拉,是一个被捆绑的女性图片,虽然被蒙住了眼,但我还是看出这是田静。
这时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法国的电话。我接了起来,许其华在那边说:“我这边显示,你已经上线了。”
我问他想要什么。许其华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这不明摆着吗?让你花钱把静姐赎回去。这次组织损失挺大的,我自己也损失了点钱,要你十万美元,不多吧?”
我问是交钱就可以吗,他说是。我说钱马上就打过去,但请他别做出伤害田静的事。许其华让我放心,他肯定不会那么做。
我的账户里还剩三万多美元,又让周庸找他朋友凑了凑,凑齐了十万美元,我在网上购买了田静。
一天之后,我接到了田静的电话:“我回来了,新闻素材已经整理好了,卖给了s新闻网,欠你和周庸的钱等哪天汇率划算,我就去换了美元还你们。”
我说:“这都不着急,但这个案子我们还继续查下去吗?”
田静沉默了一下:“查,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我说:“得嘞,静姐,有您这一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这顿打我说什么不能白挨。”
挂了电话,我忽然很高兴,当了这么久的夜行者,我女友的事情终于有了点头绪。我捂着被人踢紫了的腰,给周庸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喝酒。
25
夜行前传:消失的红灯区女孩
我入行时,老金是我的领路人,但已经快退隐了,一起调查的时间很短。不像我带周庸这样,天天带着。所以我写了很多故事,一直都是和周庸调查,没写过和老金一起的事——没几次,得珍惜着写。
因为要出书,这次写一个我最后一次当“学徒”的事——没过两年,老金就金盆洗手,研究他太爷的笔记了。
那年1月末,老金接受了一个委托,是件挺别致的案子。
委托方是万城钻石酒店,万城最大的酒店之一,他们通过一个情报掮客联系上的老金,希望调查“小姐”失踪的案件,出了很高的价格。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丢了好几个姑娘——完全消失,联系不上,去住处找没有,连当月赚的钱都没领。
对方给钱多,老金又在准备金盆洗手,想多攒点钱,就接了下来。他让我跟着一起去。
2月2日上午,我和老金拿着委托人买的机票,飞到万城机场。我和老金出了t3,在2号停车场,找到了钻石酒店的司机。
他站在停车场门口,举了个牌子,上面写着“金醉”,身后站了两个年轻姑娘,手里捧着玫瑰花。看见我俩,冲过来递上鲜花,鞠了一躬:“欢迎两位帅哥去钻石酒店参观。”我说怎么弄得跟领导视察似的,老金让我别乱说。
酒店派了辆车,我和老金坐中间,献花的俩姑娘坐第三排。车刚出机场,俩姑娘就串到第二排,跪在我和老金面前。
老金问:“小姑娘,干吗啊这是?”
姑娘说,到万城这一个多小时,由她俩提供服务。
我俩推开姑娘,说不用。她让我们别担心:“车玻璃贴膜了,从外面看不见。”老金威胁说再不起来,我们现在就回燕市。
到了钻石酒店,酒店老板王耀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俩,给办了入住手续。
到房间放下行李,他介绍了下情况。
这四个月里,失踪了九个姑娘,都是忽然就联系不上,派人去家里找,发现东西还在人却不见了。
老金听完,问王耀辉是否用了保险手段——为了防止手下姑娘逃跑或被挖走,每个老板都会有些手段。比如没收身份证和银行卡、威胁姑娘家里、每月分成月底才结。
王耀辉说没有,这几个丢失姑娘的身份证都在酒店,还没结钱,租住地方的东西都没搬走。
我问这几个姑娘漂亮吗,王耀辉说:“还行,你需要特殊服务?”
老金说不是这意思,他想问失踪的姑娘都是头牌吗?如果是,被其他“娱乐场所”挖走的可能性就大。
王耀辉说不是,但他也怀疑是竞争对手挖走了这些姑娘:“还有传言,有人专杀失足妇女。”
我俩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上午找到王耀辉,让他派人带着我俩,去那几个失踪姑娘的住处。最好派之前负责这事的人,他会比较了解情况。
之前负责的人叫皮仔,他带我们去了一个城中村——据他说,在酒店工作的姑娘分两种,赚钱多的就住在酒店附近的高档小区,赚钱少的住在城中村的自建公寓。失踪的九个姑娘都属于赚钱比较少的。
到几个姑娘租住的房子前,我还想着是否需要开锁什么的,结果每个公寓老板都不敢得罪皮仔,全乖乖打开了门。我俩在这些房间里看了一圈,所有东西都在,就是人没了。
搜完一圈,皮仔问我俩有线索吗?我说不像是有准备地走,手机、充电器都在。
老金拍了皮仔一下,说有件事问他,这些姑娘的房间里到底有没有现金。
皮仔问什么意思。
老金的想法是这样,钻石酒店有小费制度,提成也发现金。在这儿工作的姑娘家里应该有点现金。如果自己拿走了,那被其他“娱乐场所”挖去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如果有现金,说明她们没被挖,但因为某些原因再也没回来过。
老金让皮仔说实话:“这儿就咱仨,你说实话。要是不说,我就去问你老板。”
皮仔想了想,说这几个姑娘家有现金,都被他拿走了。
老金点点头,人应该不是被竞争对手挖走的,那这些姑娘们的失踪问题就大了。
我问皮仔,附近有没有卖灯管的电子城,他说有个电子市场,我说那咱去一趟吧。
在电子市场,我们买了两个黑光灯,一大块遮光布,又分别去了那九个失踪的姑娘家里,拿遮光布盖住窗户,用黑光灯照了一圈。
黑光灯能照出些眼睛看不见的痕迹,比如精液、指纹还有血迹。
在其中三个姑娘的房间里,除了精液,我们还照出了暗黑色的血迹——绝不是经血之类的,在地板上被照出来的血迹得有一平方米。
老金说肯定是死人了,然后他对房间里鞠了一躬,拽我出去了。
我们回到酒店,想把这件事跟王耀辉说一下,让他报警,结果发现大厅有很多人在退房。
刚见到王耀辉,没等说事,他就告诉我俩出事了——今天凌晨,有人往酒店门口扔了一只黑塑料袋,服务员没在意,扔垃圾箱里了。
中午有个收垃圾的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是个人头,现在已经传开了——来这边儿玩的很多都是南方的商人,听说酒店死了人,都在退房。
他点了根烟:“这肯定是竞争对手干的,影响我生意!要能尽快查出来,我给你俩加钱!”
老金问王耀辉,警方查出点什么没。他说有,警方查出了人头是谁的——他们拿照片来这儿调查了,监控也调走了。
说完他拿出照片给我俩看,照片上是一个瘦黄、眼窝深陷的男人:“这是死者,现在只有头,身体没找到,警方把我的员工调查了一遍,但没人见过他。”
老金掏出烟斗,点着抽了两口,说警方挺厉害——在人口流动这么大的万城,只有一个人头,还能快速确定死者。
接着他又问王耀辉,被警方调查的所有人里,包不包括酒店的“姑娘们”?
王耀辉说不包括:“我疯了,怎么可能让警方见到她们。”
老金点点头:“那问问吧,姑娘们最有可能记得住客人。”
王耀辉考虑了一下,找个人带我们去见姑娘。
他的一个小弟带我俩坐电梯到了七楼。在走廊的尽头是技师房。服务员推开门,对里面喊了一声“这是老板朋友,问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把我俩让了进去。
我和老金进了技师房——这是间三四百平方米的房间,像按摩大厅一样,摆满了躺椅,每张躺椅都属于一个浓妆艳抹、穿着短裙的姑娘。
我这一生,即使在海边也从没见过这么多双雪白的大腿,简直就是一大奇观。转过头,我握了握老金的手,说:“感谢带我一起来,又长见识了。”
老金明白我啥意思,说同喜——后来周庸听我俩讲起这段时,总是很羡慕,问什么时候还能再赶上这种事,我说现在政府管得很严,以后够呛能有了。
我发现姑娘们都有点木,问老金感觉到没有,他说肯定木啊——她们每天就两件事,上钟、在这屋待着,谁整天这么待着都木。
从几百双大腿里缓过神,老金让姑娘们相互传照片,问是否见过这人。
姑娘们传看一圈,有几个说见过,我俩仔细问过,发现一件事——所有失踪的姑娘,都接待过这个人。好几个和她们一起被挑选的姑娘,都能证实这一点。
这人和失踪的姑娘们有某种联系,很可能被同一人杀了。
我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还没失踪的,姑娘说:“丽姐,前段时间在街上看见她了。”
“之前丽姐接待这人时,跟我们吐槽说,这人约下班见面,想到时打个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