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羽上前,伸手搀扶起他:你莫要自责。说来,朕之境遇与你相近,皆是被亲人夺去了位置,落得糟糕的下场。然叛贼之风光只是一时得意,偷来抢来的东西终归不属于他们。
  华氏大少爷点点头,似乎从皇帝的话语中受到了鼓舞。他的精神也没有先前那般颓丧了。
  华氏少爷,据闻你在地牢中受尽折磨,想来此时身上还带着伤痕。你不必在此多逗留,快些回去歇着吧。
  没想到皇帝不但不迁怒于自己,反而关怀自己的伤势,华氏少爷感激地一躬身,道:谢皇上宽恕。
  白疏羽淡淡道:多保重身体。
  家丁们带着疲累的大少爷离开了平台。白疏羽抬腿继续顺着堡垒的台阶往上走,向着城墙的最顶端进发。
  忽然,从半空里降下了一块黑影。
  来自上方的风动让皇帝抬起脸。他在看到来者时不禁一愣,就连旁边夜莺见了也惊讶地呆住。
  呼噜呼噜!
  从天而降的那位正是霜雪仙团此时,那毛茸茸的团子从城墙的最高处一跃而下,拼命伸展着短短的四肢,将圆滚滚的身子抻得延展开来,仿佛一块软绵绵的毛毯自空中向下飘落。
  不过,细看之后,瞳力过人的皇帝立刻发现了端倪。这毛团才不是凭自己的本事飞落下来它的身体后方飘着一缕薄薄的青烟。烟雾状的异兽此刻正垫在毛团身后,苦苦支撑着毛团沉甸甸的身子,拼命帮它维持着乘风飞翔的模样。
  发觉白疏羽好看的浅色眼眸看着自己,在空中飞行的毛团禁不住一咧嘴,绽开了一个傻乎乎的得意笑容。
  呼噜呼噜!被美人注视着,毛团叫得更欢了。
  白疏羽看着这毛团带给自己的惊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真是个幼稚鬼!
  临到近前,毛团的小短爪在空中奋力划了两下,身后的青梦烟更加努力地托起那滚圆的身躯。毛团向前方降落,正好跌进了美人皇上的怀里。
  在完成任务的那一刻,青梦烟摇摇晃晃地也飘了下来,看架势简直要就此消散了。不过这仅仅是表象,青梦烟的风力操控术可是很强的,只不过由于生性害羞,它很少在外人面前施展绝招而已。
  毛团在皇帝的怀里扭动了一下身子,望向面前的青梦烟。
  呼噜!
  小烟同学,今儿个谢谢你啦!
  毛团向着青梦烟挥挥短爪。受到感谢的烟雾顿时缩成了一条线,害羞得藏起来了。
  看毛团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白疏羽哭笑不得。他在团子软绵绵的背上轻轻一掐,佯装生气地斥责道:你自己不学好,还拉上新认识的乖巧异兽同你一起犯傻。真是坏团子!
  呼噜
  毛团紫色的大眼睛狡黠地眨巴眨巴,毛茸茸的身子在皇帝臂弯里蹭来蹭去,还很坏心眼地把肉垫放在了皇上胸前虽然下一秒不安分的坏爪子就被干脆地拍掉了。
  呼噜!
  哼,皇上,你就等着我重变成人的那一刻吧!等到你解决了宿敌、恢复了皇位之后,我会给你超大的惊喜!
  =====
  霜城的堡垒在华氏新家主的协助之下终于得以开启,白疏羽的军队成功通过了这雪城外部的最后一道关卡。不出半日,部队便一路开到了雪城之下,距离城门不足十里。
  此时天色还早,正值中午。皇帝决定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直接进攻雪城的外城墙。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刚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在白启明方一路败阵而白疏羽方一路高歌猛进之后,北界魔国终于不再对当朝皇帝寄予期望,下令撤出自己的军队。
  如是一来,敌方就只剩下白启明还在雪城内孤军奋战,苦苦支撑。
  大军围城。白疏羽待在阵中,以其过人的瞳力眺望着远方。雪城的城门闭得紧紧的,生硬的墙面看上去毫无生气,但无论它是何模样,于白疏羽而言,都是最亲切的故乡。
  此时,萧昀天已经攒够了灵力,由毛团的形态变化成了人形。他悄声走到白疏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唔?
  见皇上转过脸来看着自己,萧昀天笑了笑。
  我想采访一下皇上,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白疏羽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他慢吞吞地答道,又转过去望向前方的城池,只是觉得终于回家了。
  萧昀天观他神色较为平静,心里便也放松下来。看上去,白疏羽心态不错,应是能在仇敌面前保持一贯的冷静。
  不过我倒是好奇,皇上你会如何处置白启明?他轻声问道。
  白疏羽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朕也不知。又道:到时朕会作何反应,想来全听凭天意吧。
  萧昀天跟着他慢慢走到城门之下。见周围除了侍卫之外并无士兵跟上,萧昀天有些纳闷:难道皇上要一个人攻城门?
  白疏羽缓缓抬起双臂,伸展开来,手心朝上。储存多日的极寒之气在他的掌心逐渐聚集,回旋成白雾般的气流。
  萧昀天,你可知雪城为何有这个名字?
  萧昀天不明所以。皇上为何会在这时候谈到这个问题?
  皇上,我不知。
  白疏羽淡淡一笑:据传言,白国当年定都雪城之后,在迁入城内的那一刻,天上忽然降下大雪,将雪城方圆十里内的土地染得雪白。从此,国都降雪便被看作是王者莅临的象征。
  他望着城墙:国都的城墙由特殊的术法和符咒进行加持,会对雪花格外敏感。
  说着,他强势运转极寒之气。离他最近的萧昀天禁不住猛打了几个寒颤,好冷寒气不断地升腾、扩散,最终在天边凝成了一种灰色的云雾。
  这是萧昀天话音未落,大片的雪花已经落到了他的头顶、肩膀、手心。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白疏羽稳稳地站在全军的最前方,双手平和摊开,运转强力的真气,在雪城的上空降下鹅毛大雪。
  雪花迅速覆盖了方圆十里内的所有人和物。短短几分钟里,萧昀天差点被埋成了雪人儿,而前方光秃秃的城墙也披上了一层皑皑的白雪。
  术法被接连触动,城门缓缓开启。
  白疏羽在雪城上空降下大雪,而受到极寒之气的感召,雪城的城门自动开启。城墙上的守军顿时惊慌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严防死守的古老城墙在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雪之后,居然自动敞开了大门,而且任由他们如何摆弄,城墙上的符咒宛如罢工了一般,再也不听从他们的任何指示。
  也难怪,这座抢来的都城,从一开始便不属于反叛者。
  第97章 王者归来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
  见城门无法再按照指令封闭, 墙头上的守将即刻下令,以弓箭封锁攻城军队的步伐。
  刷刷刷!
  箭如雨下。
  看着那雨点般袭向地面的弓箭,萧昀天下意识地要拉着白疏羽躲避, 但这些箭雨对于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白疏羽镇定地待在原地, 周身延展出了一个无形的防御气罩, 把射向他们的利箭全部挡在了外边。
  负责指挥攻城的元帅赵仪登上了高高的指挥塔, 命令旗兵挥舞战旗, 传达军令。
  战兽营, 预备!
  体格高大、身披战甲的异兽们来到了阵型的最前方。面对城墙上的守军,倘若以重火力强攻则会破坏城墙, 而作为国都真正的主人,白疏羽并不想造成那样的后果。
  所以,他让赵仪元帅制定了新的战术。那就是借助军中异兽的力量。
  在元帅一声令下,异兽们纷纷张开大口, 一阵致人昏迷的毒雾从中发出。军中法师祭天请风, 将异兽们吹出的毒雾引向了城墙。
  一刻钟后,白疏羽的大军毫发无损地进入到了城中。一部分士兵留下来, 帮忙把在城墙上吸了.毒雾而昏睡一地的守军们陆续拖走。
  进城之后,白疏羽一方士气高涨,接连攻破了几道难关,最终来到了皇宫正门口的城楼下方。白疏羽乘着雪纹飞龙, 萧昀天则坐在他的后方, 往上看去。
  就在数个月之前, 这里曾经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阅兵庆典。也正是在此地,白启明带来的军队揭竿造反, 里应外合,攻下了雪城, 还闯进了皇宫,逼迫白疏羽不得不从城内撤出、一路南下,退守墨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曾想,这白启明篡位夺权不足半年后,雪城之中再度出现了两股相异力量的对峙。几个月前白启明率领数十万铁骑兵临城下,而今天,相似的一幕重新上演。但情形相似,名义却大不同。闯进家门的强盗和名正言顺回归家门的游子怎可相提并论?
  萧昀天从侧边看了看白疏羽。皇帝的表情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激动或仇恨的情绪。萧昀天犹记得他刚刚去到莫府的时候,还因为被迫撤出雪城而偷偷哭泣过。而在短短数月的时光里,昔日羽翼稀疏的年轻帝王业已重振旗鼓,在大起大落的历练中学会了波澜不惊。
  雪山之行使他懂得,成为一名成功君王的必备素质,除了强悍的功体和运筹帷幄的能力之外,还有坚韧淡然的心境。
  在城楼前方,两支军队激烈交战。四周光芒不断,术法乱飞,夜莺领着影卫班牢牢守护在皇帝四周,而皇帝翻身从飞龙背上跃下,一刻不停地前往皇宫。
  萧昀天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保持两米的距离,监视着周围异兽的动向。每当有敌方的异兽企图突破防守猛攻而来时,萧昀天便会运转灵力,以御兽印的威压强迫它们停止进攻。
  皇上
  嗯?
  看着前方就是皇宫的大门,萧昀天忍不住问道:皇上,你确定白启明就待在宫里吗?这雪城内部的战况这么激烈,他见势头不对,搞不好已经从宫里偷偷溜掉了。
  白疏羽顿了顿,坚定道:不,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待在皇宫之中。
  萧昀天有些迷惑:皇上是用灵力感知到了他的方位?
  白疏羽道:在此之前,朕亦能下这样的定论,是出于朕对他的了解。这白启明终其一生为了皇位而奋斗,朕有预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逃跑。哪怕是死,他也会死在皇座之上。
  萧昀天一怔。听了白疏羽的推论,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白启明也算是很有恒心和执念的一人了。只是,他紧紧握住的是属于别人的东西,这种执念就变成了偏执,无论多么坚定不移,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感动了自己。
  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萧昀天甚至可以理解白启明的心思。皇位意味着滔天权势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毋庸置疑的。这白国上下,别说是皇族,换作是哪个平头百姓也可能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江山美人的黄粱梦。
  然而,他并不认同白启明为了这样的私心而篡位夺权的行为。在先皇在世的时期,白启明未能超过兄长而继位,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下一辈的头上,从亲侄儿手里抢走了皇位。
  白启明只看到了登上皇位的好处,却未有履行好身为国君的职责。他在位期间,北方处于一片零散与混乱之中,世家门阀对内勾心斗角,对外大肆剥削百姓,他甚至还把魔国的大军引入了自家门口。抛却私心和即位程序不谈,萧昀天也认为白疏羽会成为比他更好的统治者。
  白疏羽和萧昀天一前一后踏入宫门。他们在正仪宫的前方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是白启明。他孤身一人立在正仪宫的殿门之前,背手而立。男人孤零零地站着,白氏皇族标志性的雪白长发披散下来,浅色的眸子里却诡异地闪着精光。
  看到来人,他半点也不意外,而是同样平静地看着白疏羽。
  叔侄对阵,旁人纷纷屏住了呼吸,静默地退到一旁,天地间仿若只剩下宿敌二人。
  白疏羽率先开口。
  皇叔,你败了。
  白启明闻言大笑起来:你此刻说出这话,未免高兴得太早!朕的军队是败了,然而他伸出右手,手中提着刀,刀口指向身后的正仪宫。
  皇座就在朕的身后!白疏羽,你要想得到皇位,就跨过我的尸体!
  白疏羽定定地看着他。末了,轻叹一声。
  白启明,朕先前称你一声皇叔,为你留有颜面。但竟不知你究竟是偏执,还是愚蠢?他摇摇头,你挡在皇座面前,又能如何?白启明,你大势已去,就算是抱住皇座死不撒手,你护住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物件罢了。
  哈哈!白启明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不杀了朕,你别想踏入这正仪宫,坐上这皇位!
  在一边围观的萧昀天觉出这白启明的行为和话语都挺不对味儿的。白疏羽试图和他说明道理,但白启明不知是真疯还是假蠢,一副胡搅蛮缠认死理的架势。他有些怀疑,这个皇帝到底是受了兵败城破的刺激,还是爱皇位爱疯了。
  白疏羽也发觉自己无法和这位反叛的叔父沟通。他默默叹了口气,右手一抬,一把锋锐的长剑落到了他的手中。
  白启明看到他召出的宝剑,瞳孔一缩,目光紧紧地钉在那上面,流露出贪婪又嫉恨的神色。
  此乃白氏皇族祖传宝剑,凤翼。白疏羽自如地提着宝剑,对敌人说道,白氏祖上有训:凤翼回翔,志在四方。接过了这把剑,便也接过了先祖手中的担子,保家卫国,庇佑一方百姓的安宁。
  白启明眼里的光火突然在顷刻间消散殆尽。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状态。
  白疏羽运起真气,凤翼受到它所熟悉的极寒之气的感召,在空中盛气凌人地飞舞起来。振奋的宝剑在空中大幅度地划出一道道剑痕,同它的主人一般意气风发。
  顷刻间,两人已经各自拿起武器,战在了一起。
  兵刃相接,火光四溅。两人都是白国皇族中的佼佼者,各自身法都是极快,萧昀天一介凡人凭借肉眼甚至难以跟得上他们交手的速度。虽然对白疏羽的实力抱有信心,但到底是刀剑无眼,每一声兵刃碰撞的声响都隐隐刺痛着他的神经,令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手心被汗水浸得透湿。
  皇上,你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