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殃淡淡应了一声, 就像是随意听了一耳朵无关紧要的事,又将视线看向黄泉。
无论“心上人”是谁,凤殃本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他迟早有一天会死,何必牵挂?
凤殃伸出手看了看,金瞳闪现一抹茫然。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丑陋的?
楚遇道:“尊上,他……”
凤殃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不必同我说,我不想知道。”
楚遇一愣。
怎么不想知道了?
失去记忆影响这么大吗?
那他方才那副痴情模样全是虚假的?
没一会,云归化龙而来,落地后快步而来,看到凤殃那张脸还愣了一下,隐约察觉到比之前还要醇厚的凤凰灵力才敢认。
她颔首行礼:“尊上。”
凤殃淡淡应了声,道:“去给我寻……水毒。”
云归愣了一下。
水毒?
凤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水毒,他总觉得自己身体中应该有这个毒的,这样就可以……
可以什么?
他又忘了。
空白的记忆中似乎出现一抹虚影,背对着他的少年背着小背篓,里面全是药。
凤殃正要细看,心中的颓然却驱使着他冷眼旁观,任由那片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记忆化为灰烬。
云归带着凤殃回了九重天,皱着眉去给他寻水毒。
凤殃端坐在宽阔的云椅仙座上,看着漫天云雾,突然道。
“该下雨的。”
他微微一愣,又呢喃了一句。
“该下雨了。”
云雾受他操控,逐渐凝成巨大的乌云,冲入九重天上空。
轰隆一声闷雷。
雨簌簌落下,甚至连仙殿中也是滂沱大雨。
凤殃微微仰头,看着雨滴朝着他接连不断地打来。
明明应该恐惧的,可凤殃心中却莫名一片宁静。
凤殃循着自我厌恶的本能,堪比自虐地度过那难捱的二十年。
直到云收捧着那圆滚滚的白雀踏入仙殿……
凤殃在暗处看着那只栽在花盆里的小肥鸟,神魂似乎不动声色荡漾出一阵轻微的涟漪。
他看了看那只近乎濒死的黄鹂鸟,本能觉得应该放一场灿烂漂亮的焰火。
血焰骤然炸开。
圆滚滚的白雀高兴地:“啾啾啾!”
凤殃突然笑了。
***
宽阔床榻上,扶玉秋好似陷入噩梦,眉头紧皱,双手拼命抓着身上的锦被,嘴中惊慌不已地呢喃着什么,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凤殃伸出两指在扶玉秋眉心轻轻一点,一股纯正凤凰灵力灌入识海中。
扶玉秋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尖叫一声。
“凤凰不要——”
凤殃坐在床沿,轻轻抚摸扶玉秋的脸。
“我在这里。”
扶玉秋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息着,漂亮的眸子竟然变成灿烂的金瞳,涣散却美丽,像是流光溢彩的金珠。
从噩梦中惊醒,扶玉秋暂时看不清楚,本能摸索着一把抱住身边的凤凰,将脸埋在他怀中,忍了半天终于哽咽出声。
哪怕只是旁观凤殃的那二十年,扶玉秋都险些要窒息,更何况凤殃是真实经历的。
扶玉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是因为生气落泪,而是因为那好似永无止尽的悲伤。
他脑海中一片纷杂,只有一句质问回荡。
“他怎么能这样?”
凤凰怎么能这样?
在闻幽谷,自己待他并没有太好,有时候甚至朝他无理取闹,作得要命。
而且自己离开闻幽谷被欺骗到魂飞魄散,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怎么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日复一日地惩罚自己?
可是仿佛亲身经历过凤凰的绝望,扶玉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句质问问出口了。
凤殃温热的手缓缓顺着扶玉秋的后颈往后抚,声音轻柔。
“只是个噩梦,没事的。”
将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痛不欲生浑浑噩噩二十年。
凤殃却只觉得是个噩梦。
泪水将扶玉秋眼底的绝望冲刷,凤殃温暖的气息逐渐驱散笼罩心中的阴霾,扶玉秋轻轻眨了眨眼睛,那抹金色像是盛开的金莲般缓缓消散在眸瞳,重新变回本来的瞳色。
扶玉秋仰起头去看凤殃,喉咙发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知觉,只觉得神魂像是和什么有了牵扯,似乎连骨肉都融合在一起,心间的暖意一波波往上涌,让他舒适得腰肢发软。
扶玉秋此时正沉浸在“噩梦”中伤心欲绝,而这温暖的欢喜只能是其他人的情绪。
他迷茫盯着凤殃的眼睛,从那双金瞳中看出好像融化在春日中的暖意。
凤殃用指腹轻轻将扶玉秋脸上的泪痕擦掉,笑着道:“哭什么?”
扶玉秋呆呆看了半天,突然不知怎么发了狠,一把抱住凤殃的脖子,凶狠地一口咬在脖颈上。
一口就见了血。
若是在寻常,凤凰血入口指不定要把扶玉秋烫得嗷嗷叫,可神魂相融的缘故,扶玉秋并未感觉到太烫,才刚咬上去,却让自己心疼得要命。
他呜咽一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凤殃任由他咬,手依然在抚摸着扶玉秋紧绷的后背。
扶玉秋呢喃道:“你疼不疼?”
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该有多疼?
凤殃点头道:“你咬的挺疼的。”
扶玉秋:“……”
扶玉秋差点被他气笑了。
猛地将凤殃推开,扶玉秋满脸泪痕,刚才无处宣泄的难受像是被火烧成灰烬似的,春风一吹一点点消散天地间。
他将脸上的泪水在凤殃身上蹭了蹭,随手拍开凤殃还在抚摸他的手,凶巴巴地道:“你摸灵宠呢?”
见扶玉秋又恢复往日里的活蹦乱跳,凤殃也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将手收回来。
扶玉秋正要起身下榻,才刚一动顿时捂着腰腹呻吟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凤殃蹙眉,扶住他:“怎么了?”
“肚、肚子疼……”扶玉秋蔫蔫的,“你是不是把凤凰火落在我内府里了?烧得慌。”
这是神魂相融的后症,扶玉秋虽然有水连青,但神魂、灵力太过弱,根本承受不住凤殃在涅槃火中千锤百炼的神魂。
凤殃将手伸到扶玉秋的腰腹上:“我看看。”
扶玉秋衣衫单薄,凤殃温热的手在腰上一贴,烫得他一哆嗦,赶忙道:“你不会又要烧我吧?!”
“没有。”凤殃见他难受得额角全是冷汗,唇线绷紧,冷淡道,“让我看看……别躲。”
扶玉秋力道微弱,还是让凤殃按着强行摊开身体,用灵力探入内府中。
扶玉秋难受得哼哼唧唧,感受到凤殃的灵力又像是舌似的灵活在内府角落四处舔舐,呜咽着蹬了蹬腿,拼命仰着脖子呜呜咽咽。
“你……你是在救我还是在害我?!更难受了!”
凤殃不为所动,唯恐他内府被凤凰火烧出个好歹来,按着他一寸寸地探查内府。
扶玉秋被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哭着道:“你烧死我好了!烧!可劲儿烧!”
凤殃:“…………”
凤殃无可奈何地将灵力收了回来。
扶玉秋再次蜷成一团,背对着凤殃不想搭理他。
“神魂已相融,你无法承受住凤凰火的灼烧。”凤殃说着,俯下身将他一把抱在怀里。
扶玉秋吓了一跳,赶忙攀住他的脖子省得摔下去:“干……干什么?”
凤殃淡淡道:“去灵泉。”
扶玉秋一愣,立刻扑腾起来:“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