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扶白鹤相比, 扶玉阙完全没有杀伤力,扶玉秋也不害怕,噔噔噔跑过去, 撑着栏杆坐了上去。
“看什么呢?”
“雨。”扶玉阙言简意赅, “很奇怪。”
扶玉秋撇撇嘴, 晃荡着悬空的脚:“你不会也要说是凤凰搞的鬼吧?”
“不是。”扶玉阙摇头, “百年前的这几日, 金乌与日争辉。”
扶玉秋一愣,好奇道:“什么意思?”
“金乌炎火雨惨死之人,许是在这几日轮回转世。”扶玉阙将视线收回来,冷淡看他,“这雨是天道恩赐。”
扶玉秋顿时一喜:“我就说和凤凰无关,他还不信。”
扶玉阙眉头轻轻一蹙,抬手拂起扶玉秋的一绺白发。
扶玉秋对这头白发已经习惯了,见扶玉阙似乎很感兴趣,还贴心地往前凑了凑让他看仔细。
可谁知扶玉阙的手指轻轻往前一探,将扶玉秋披散下来的白发往后一拨,露出修长的脖颈。
扶玉秋看不见,被扶玉阙这个好似有实质性的注视弄得脖子莫名有些痒意,他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怎么啦?”
扶玉阙的视线定定落在扶玉秋脖颈、后颈上,最后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手收回,漠然道:“没。”
——就是有那么一瞬间,对凤殃起了杀意。
扶玉秋什么都不知道,胡乱摸了摸头发,觉得扶玉阙越来越奇怪了。
就这一会的空闲,扶白鹤已经从内殿冲了出来,快步而来捏住扶玉秋的后颈,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
扶玉秋急忙扑腾着要跑走,瞧见凤殃慢条斯理地走来,赶忙朝他伸手:“凤凰!凤凰你怎么不拦住他?!”
凤殃看出来扶白鹤并不会对扶玉秋做什么,充其量只是数落一番罢了,索性也没出手拦。
扶白鹤捏了两下后颈,觉得都是头发不太好拿捏,随手将那披散的白发拂开。
扶玉阙眉头轻轻一跳,本能往旁边撤了几步。
很快,扶白鹤的视线落在扶玉秋满是“烙痕”的后颈时,当即懵了一下。
扶玉秋手脚并用地扒着栏杆不想被拽走。
就在这时,扶白鹤的手一松,扶玉秋“啾叽”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皱着眉仰头。
这回扶白鹤的脸当真是成了草色。
就算知晓扶玉秋和凤殃两情相悦、就算两人合籍结契、就算两人亲亲蜜蜜腻歪在一起,扶白鹤也只是觉得憋屈,并没有其他感觉。
毕竟在他看来,扶玉秋还是那小小一棵草、成天吵着闹着要喝水、喝灵液的半大孩子,所以从来没往“成年人”的世界去设想。
直到现在……
扶玉秋脖颈、后颈上全是被火燎出来似的红痕,一颗颗一枚枚简直像是天降炎火雨,腾地一声将扶白鹤这棵草给烧得枯黄一片。
“烙印”从后颈一直蔓延至宽大的衣袍下。
扶白鹤感觉脑袋嗡嗡的,像是一百只扶玉秋在他脑门上飞着“啾啾啾”一样,差点就站不稳了。
扶玉秋茫然地抱着游廊柱子,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扶白鹤差点晕过去,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骂扶玉秋一顿,但理智却在强行压着他。
“冷静冷静。”扶白鹤面无表情地心想,“他都合籍了。”
合籍了……
扶白鹤呼吸一顿,开始怀疑自己当时为何要同意扶玉秋和一个野男人合籍。
失心疯了吗?!
扶白鹤越看那“烙印”越刺眼,俯下身将扶玉秋的长发一拨,挡住后颈,索性眼不见心为净。
扶玉秋不明所以。
扶白鹤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扶玉秋忙道:“你要走吗?”
扶白鹤冷冷看他。
要不然呢?待在这儿等着被气死吗?
扶玉秋刚才还想躲扶白鹤,可听说他一走,又舍不得了,讷讷道:“那你之后……还来吗?”
扶白鹤就要张嘴骂他,只是见扶玉秋那副眼巴巴看着他的怂样子,顿时不忍心了。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朝扶玉秋一招手。
“过来。”
每回听到扶白鹤说“过来”,扶玉秋都会不记打地跑过去,这次虽然犹豫一下,但还是快步跑了过去,一头栽在扶白鹤怀里。
扶白鹤摸了摸他冰凉的发,低声骂道:“傻小子。”
扶白鹤和扶玉阙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离开了。
扶玉阙一向寡言少语,全程没和扶玉秋说几句话,只是临走前又塞给了扶玉秋之前不要的毒药。
扶玉秋:“……”
扶玉秋幽幽道:“我真的不需要。”
扶玉阙不听,依然伸着手,大有“你不要我就不走”的架势。
最后还是凤殃走上前,替扶玉秋接下。
扶玉阙冷冷看他。
凤殃面不改色道:“多谢。”
扶玉阙:“……”
扶玉阙没说话,和扶玉秋对视一眼当做告别,转身消失在大雨中。
两人一走,扶玉秋撩着头发,背过身给凤殃看:“我这儿有什么吗?你帮我看看。”
凤殃:“……”
凤殃将扶玉秋的手握住,面不改色道:“没有什么。”
扶玉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扶白鹤和扶玉阙的反应太奇怪了。
直到夜幕降临,他被按在床榻上被凤殃咬住后颈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扶玉秋这次哭得格外惨,雪白的发披散着垂在脸侧,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咽咽道:“我不要……他们肯定知道了!”
凤殃笑音低沉:“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扶玉秋都要哭傻了,“……知道我们双修了。”
凤殃见他哭成这样,无奈地将他抱起来。
“我们已是道侣,双修又不是错。”
扶玉秋满脸泪痕,浑身都在发抖,他的额头抵在凤凰肩上,抽噎着道:“可……”
可他就是觉得羞耻。
甚至庆幸扶白鹤和扶玉阙今日什么都没说,否则他能臊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凤殃抚着扶玉秋被咬出红痕的后颈,轻声哄他:“双修就是授粉结果子,是不是?”
扶玉秋闷闷道:“我又不是草了。”
凤殃说:“那我为你重新寻个草的身体?”
扶玉秋抬起头,金瞳中全是水雾,他本以为凤殃是在哄他,可视线落在凤殃的眸子中,发现他竟是认真的。
他忙摇头:“不用了。”
重新移魂入其他躯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凤殃这个疯劲,指不定豁出去半条命也会让扶玉秋得偿所愿。
“这个壳子挺好的。”扶玉秋抱住凤殃的脖子,嘟嘟囔囔道,“少折腾吧。”
他对凤殃的疯都有阴影了。
凤殃没说话,手指依然在揉扶玉秋的后颈。
刚才的害臊只是一瞬间的,扶玉秋稳定下来后又觉得自己矫情了,毕竟合籍的道侣哪有不双修的,他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扶玉秋闷咳一声,叼着凤殃的发尾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在催促。
凤殃还在安抚他:“怎么?”
扶玉秋小声嘀咕了一声什么。
凤殃没听清:“什么?”
扶玉秋耳根都红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拽着凤殃的衣襟,大声嚷嚷:“什么个头?!结果子!”
凤殃:“……”
凤殃失笑,重新抱紧他。
***
这场春雨下了五日。
天幕再次放晴时,风拂绿岸,连风都是暖的。
下界无数处被炎火雨焚烧过的地方,一夜之间绿意遍地。
一大清早,扶玉秋被阳光晒醒,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床榻边空无一人,只有他铺开满床的白发。
扶玉秋爬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隐约听到外面有箜篌声传来。
凤殃很少入睡,若不是扶玉秋是个嗜睡的性子,八成他连床都不挨。
听到箜篌声,扶玉秋一边理头发一边往外走,随手将长发编了发辫垂在肩上,走出内殿后就瞧见凤殃正在一团花团锦簇中慢条斯理地抚箜篌。
只是这次,凤殃弹的并不是最顺手的《鱼在水》,而是扶玉秋之前提起过的《鸳鸯雅》。
凤殃一身白衣,仙气缥缈,好似下一瞬就能乘风西去的仙人,细长的五指轻轻勾起丝弦,身后完全花簇也成了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