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多艺便带着行动颇为不便的江玉燕离开了移花宫。
两人依旧按照之前的计划前往江别鹤府上,只不过这次江玉燕只是想去见她生父一面,然后一切便由徐多艺做主。
说实话,徐多艺是不想去见江别鹤的,毕竟江玉燕已经是他的人了,江别鹤勉强就算是他的“小丈人”了。
按照江别鹤的所作所为, 就算被小鱼儿和花无缺碎尸万段也只能算他自找的,但是终归是江玉燕的生父,徐多艺决定给他保留最后的体面。
‘如果他识相的话,那就废了他的武功,让他隐姓埋名地当个富家翁吧。’徐多艺如此决断。
“玉燕,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你爹的。”徐多艺抚着江玉燕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道。
“嗯。”江玉燕靠在徐多艺怀里,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猫咪。
随后徐多艺便将江别鹤之前的所作所为毫不添油加醋地客观叙述了一遍。
初闻此事的江玉燕从震惊到不信,再到最后的无奈叹息。
任谁也不会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但是这话是从徐多艺口中说出的,便由不得江玉燕不信,她实在想不出徐多艺骗她的理由。
所以最后江玉燕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声长叹。
不过江玉燕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她勉强一笑:“我只是回去见他一面,了结我娘临终前的遗言罢了,他是好是坏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原本江别鹤就是身如浮萍的江玉燕的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可是如今她已经有了徐多艺这对更坚实的肩膀,即便有些失望,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玉燕知道她自己肯定是要跟着徐多艺的,反正又不留在江府,那么江别鹤是好是坏和她的关系也不大。
再加上她能够察觉到徐多艺对江别鹤的不喜,所以只能暗暗期盼她那位素未谋面的生父能够识趣一点,否则她可难以左右徐多艺的决定。
江别鹤的府邸位于江南,在江别鹤得到“仁义无双”的称号之前, 江南武者其实更愿意称其为江南大侠。
作为江南最有名的大侠, 又是东厂大督主刘喜的干女婿,江别鹤的府邸自是不小,门口更有一对白石狮子坐镇,气派非凡。
若是换了之前的江玉燕,在目睹江别鹤这一套豪宅后,必然会对成为江家小姐,在其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充满向往。
可这一路跟着徐多艺,江玉燕穿的是最昂贵的服装,吃的是最上等的酒菜,住的是最豪华的客栈,眼界已大大开阔。
再加上听闻徐多艺讲述了江别鹤夫妇的为人之后,江玉燕更对这座大宅没什么好感。
江府门前的小厮还算机灵,看到两位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客人上门拜访,立刻将他们引往花园长廊中小坐,另有一人前去通禀江别鹤。
徐多艺见这小厮做派,便知江别鹤平时的表明功夫做的着实不错,怪不得能够博得“仁义无双”如此美名。
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色长袍,手拿折扇,看上去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在下江别鹤。”江别鹤稍稍拱手,“两位小友甚是面生,不知前来找江某何事啊?如果有江某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江某一定尽力而为。”
尽管他根本没见过徐多艺和江玉燕,但是江别鹤一开口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若是对其没什么了解,可能还真要被他这幅面孔蒙蔽,认为他是个仁义无双的大侠。
江玉燕此时心底便生出几分怀疑,怯怯地望了徐多艺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问他,他之前所说是不是搞错了。
徐多艺会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刚见面能看出什么,江湖中道貌岸然之辈比比皆是。
“小女子姓江,手中有一件饰物,是人家托我,要我亲手交给江大侠。”江玉燕开口道。
“哦?”江别鹤略感奇怪,“不知江姑娘有何饰物要交给老夫啊?”
江玉燕什么也没说,默默从包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江别鹤。
看到这个香囊,江别鹤登时脸色一变。
他赶忙接过香囊仔细端详了片刻,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玉燕,关切地问道:“她怎么样?她还好吗?”
见江别鹤一眼便认出了香囊的来历,又听他如此一问,江玉燕立时红了眼眶,略带哽咽道:“我娘,她已经过世了。”
“啊。”惊闻这个消息,江别鹤目光呆住,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悲切。
良久,他才黯然道:“算起来,你该十七岁了吧。”
“申亥年生的,我叫玉燕。”江玉燕点点头。
“孩子,燕儿。”江别鹤显得有些激动,却又表现的极为克制。
在一旁的徐多艺不由暗暗撇嘴,从江别鹤的表现来看,他对江玉燕的娘无疑是有感情的,就连江玉燕哪年出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如今名声如此响亮,在武林的地位颇高,为什么从来没有想着去找一找江玉燕母女呢?当然是因为他家里那个刘大督主的干女儿嘛。
江别鹤能够有今日这般地位,与他那位夫人的背景是分不开的,所以在江府之中也一直是夫人第一,他第二。
没有江夫人的首肯,就算江别鹤再爱江玉燕的娘亲,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地位与爱情中间,他还是更看重地位的。
江玉燕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一层,经过江别鹤方才一番真情流露,她已经有些相信江别鹤当年不是故意要抛弃她们母女的,说不定是有苦衷的。
女孩子,就是这么感性。
“我记得,你生的那一年,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小白燕围着火炉唱歌……”江别鹤目光幽远,似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话被一道颇为尖利的声音打断:“江别鹤,哪一年下的大雪啊?小白燕又是什么人?难道是当年那个秦淮河上的歌妓?”
江氏父女循声看去,便看到了身着华贵珠光宝气,却满脸尖刻的江夫人,江刘氏。
江刘氏一到,江别鹤眼中憋着的眼泪立刻收了回去,默默低下了头,好似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住了一般。
江别鹤这般怂样看的徐多艺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江刘氏,只不过并没有出言提醒,想要看好戏罢了。
“江别鹤,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仁义无双的大侠,便有沾花惹草的权力。
老娘告诉你,十七年前,你刚娶我为妻,便与歌妓有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江刘氏近乎指着江别鹤的鼻子骂道。
江刘氏随即说出了当年是刘喜劝她容忍江别鹤,并暗中助他成为一代大侠。
通过之后两人的对话,江玉燕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真相,那就是江别鹤曾在江刘氏面前立誓,永远不再见小白燕并彻底忘掉她。
这一刻,江玉燕的心忽然冷了下去,这十七年来她娘可一直没有忘了江别鹤,而江别鹤就因为要争取刘喜的支持,便发誓忘了她娘。
江玉燕的拳头越攥越紧,体内真气几欲喷薄而出。
然而江刘氏忙着教训江别鹤,江别鹤躲闪着眼神,他们都没有发现江玉燕身上的变化。
徐多艺轻轻拍了拍江玉燕的手臂,她才没有立刻暴怒动手。
“夫人,玉燕既然来了,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吧。”江刘氏发完脾气,江别鹤才敢唯唯诺诺地说道。
江别鹤这般做派尽数落在江玉燕的眼中,她失望极了,冷冰冰地说道:“江大侠不必劳心,我来此处只是为了完成我娘的遗命,日后我与你江家不再有半分牵扯。”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江刘氏讥笑道,“来的容易,你说走便走,未免也太看轻我江家刘氏了吧。”
见江刘氏居然这般胡搅蛮缠,江玉燕的怒气已经达到了顶点,请示性地望了徐多艺一眼。
在得到徐多艺鼓励的首肯之后,江玉燕面色瞬间变得阴冷下来,随即一巴掌重重拍在江刘氏脸上:“贱人。”
江刘氏哪里能够料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江玉燕居然会突然暴起打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登时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捂着已经肿胀起来的左脸,不敢置信且愤恨地盯着江玉燕:“你这个小贱种,你居然敢打我,反了天了,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江别鹤同样一脸懵逼,他原本还想着向江刘氏服个软道道歉,然后给江玉燕安排个好去处,但是这一下麻烦可就大了。
“杀我?”江玉燕冷哼一声,“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没有武功傍身的江玉燕自是不具备反抗能力,只能任由江刘氏揉捏。
可如今她身负上乘武功,又有徐多艺这座大靠山在侧,她根本无所畏惧,甚至对这个导致她娘一生劳苦漂泊的罪魁祸首生出杀意。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东厂刘喜大督主的干女儿,你要是敢再动我一根汗毛,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江刘氏似乎感受到了江玉燕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赶忙将她位高权重的干爹抬了出来。
“玉燕,你别冲动。”一听刘喜的名字,江别鹤立时一个激灵,赶忙拦在江玉燕身前。
他最为了解刘喜的权势,倘若江刘氏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江玉燕了,就连他江别鹤估计也要一同为其陪葬。
江玉燕虽不知东厂大督主到底有多厉害,但她很确定有一个人绝对不会畏惧这个刘喜,所以她回头看向徐多艺。
徐多艺很清楚江玉燕这个眼神的含义,他只淡笑道:“无论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莫说只是一个小小太监,便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又如何。”
江玉燕点点头,她就知道世上没什么事情能够难住徐多艺。
与江玉燕的盲目崇拜不同,徐多艺这话在江别鹤听来,简直与晴天霹雳无异。
他原本只当自家女儿这位心上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可哪里想得到这位一开口便是大逆不道之言。
虽说江湖中人向来对朝堂有些意见,甚至会给那些为朝廷办事的武者扣上“鹰犬”之名,并进行各种语言上的攻击。
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是绝对没有人敢去辱骂皇帝的,即便是如今武林公认的最强者邀月怜星也不行!
尽管徐多艺这话并没有辱骂当朝圣上,但就他这种不拿皇上当回事的态度,就足够掉脑袋了。
这一瞬间,江别鹤只觉天旋地转,似乎看到了徐多艺和江玉燕双双被砍头的情形,而他这一生的努力恐也随之付诸流水。
江刘氏的表现则又有不同,她一开始也抱着徐多艺两人死定了的心态幸灾乐祸。
可她紧接着转念一想,人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她的靠山再硬人家也不在乎啊,顿时便有些惊慌失措。
‘我可不要给这两个疯子陪葬。’江刘氏心中戚戚然。
“来人啊,快来人。”江刘氏用尽毕生之力开始大吼大叫,“江别鹤,你快拦住他们,否则我让我干爹送你进宫当太监。”
其实根本不用江刘氏威胁,江别鹤为了自身考量,他也会出手阻拦江玉燕。
然而他也只能停留在想的层面上,因为徐多艺开口的同时便以一道无形气劲封住了他的穴道。
江玉燕见江别鹤目露着急之色,身子却一动不动,登时便明白是徐多艺出手了。
既然没有江别鹤的阻拦,江玉燕便放开了手脚。
“江刘氏是吧!”
“东厂是吧!”
“刘喜是吧!”
……
“很威风是吧!”
江玉燕每说一句,伴随而来的便有一道清脆而通透的巴掌声,她似乎要把她前十七年所受的委屈和苦楚全部发泄在江刘氏身上。
徐多艺静静地看着江玉燕将江刘氏打成了猪头,嘴角含笑。
江别鹤则流露出痛苦和畏惧的目光,好像那一个个巴掌是打在他身上一样。
这时候,江府的数十名护卫在江别鹤弟子江但的带领下围了过来。
“师娘!快去救夫人!”江但发号施令道。
然而随着徐多艺一拂袖,恍若施了定身咒,所有人都不得动弹。
‘好强,怪不得敢口出如此狂言。’江别鹤暗道。
刚刚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点中了穴道,如今看到徐多艺同时制住数十人,心中大骇,即便是刘喜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做到这一点!
“小贱种,有种你就杀了我!”江刘氏见翻盘无望,反而表现的愈发癫狂,用她肿胀不堪四处漏风的嘴含糊道。
江玉燕居然听懂了江刘氏的意思,她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想死我就成全你,今天我就要为我娘报仇!”
江玉燕已经认定江刘氏是祸害她们娘俩的罪魁祸首,当即一掌拂向江刘氏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