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驰怔住。
周兰鸣微笑着,那张威严的深不可测的脸孔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回去吧。”
周英驰出来,等在外面的陈博涛问她:“怎么样?”
周英驰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没事。”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分了两辆车,周英驰坐在副驾驶,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她忽然道:“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洲洲。”
陈博涛皱着眉,过一会儿道:“你什么意思?爸知道了?”
周英驰道:“我不知道。”
到底是知道,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也装不知道?像他们,这样有点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难道要这样一辈子吗?
周英驰心乱如麻。
等车停好,周英驰仍旧是心乱如麻,陈博涛一直板着脸,与周英驰一样心乱如麻。
这种事说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但是这就是不同,就是会有人背后议论,像沈坚,那么优秀的儿子,谁说起来都说是天才,后来再提起,先说的总是——跟人家不一样,搞同性恋的。
那段时间沈坚在科室里都抬不起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的笑话,陈博涛陪他喝酒,私下聊天,沈坚说他愿意少活十年,不,二十年,来换一个正常的儿子。
他还说,如果沈轩从小就是个坏孩子也就算了,偏偏他一直都那么好,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一个原本完美的儿子变成这副样子。
陈博涛下了车,回头,看到陈洲也下了车。
陈洲扶着车门,道:“爸,妈,公司临时有点事,我去外地一趟。”
周英驰也已经下了车,她惊讶道:“现在?”
陈洲点了点头。
“什么事非要放假去,去哪啊?”
陈洲站在车旁,静静地不说话。
周英驰与陈博涛也不说话了。
他们相对看着。
父母与孩子。
那么近,又那么远。
陈洲关上车门,微一弯腰。
他看到父母脸色凝重,他没有像几年前上大学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他学着那个人的温暖,轻声道:“过两天就回。”
第90章
陈洲昨天买的票。
票不好搞,还托了钱思明的关系。
前天晚上他接了张向阳的视频,隔着屏幕,他也看得出张向阳脸上的不安。
他想他一定是很有压力,因为带着出柜的“任务”。
他不想再给他增加思想负担,所以假作不知,陪着他谈天说地,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
他一直看着张向阳的睡脸,直到视频断线。
心情很躁动。
出乎他想象的思念。
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满脑子都仍是张向阳的脸,不断地想起他们在一起那些默契的点滴,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能够让他的心安宁下来。
他想他是病了,对张向阳的依赖强得有点过分。
不能让张向阳知道他病了,陈洲克制地逼自己入睡。
睡不着。
辗转反侧地担心着张向阳。
单手垫在脑后,扭头看向了封死的窗户,陈洲心里一紧,心跳一下飙升,咚咚咚地极有存在感地乱锤。
不会的。
以张向阳的个性,不会的。
陈洲摇摇头,眉头紧皱着暗想自己多心,视线却黏在了窗户上怎么也脱不开。
关心则乱,陈洲批评自己,可仍然不安。
真想陪在他身边一起面对,又觉得这样的方式可能会让张向阳家里人更生气……
一晚上心绪难宁,陈洲几乎是睁眼等到了天明。
然后,他雇佣的私家侦探就向他通报了贺乘风的行程。
没别的想法了,飞也要飞到张向阳身边。
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又对张向阳做了什么?
真的拿定了主意,陈洲反而淡定下来,耐心地陪家人过完国庆,然后,他就要去找他的男朋友了。
周英驰与陈博涛看着陈洲走出弄堂,梧桐叶已经开始变黄,那身影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久静不言,陈博涛忽道:“什么单位,比我们医院还忙,国庆还忙着出差,走吧,我们上去,不管他。”他搂着周英驰往里走,走了两步,周英驰轻声道:“不是的,他不是去出差。”
陈博涛人一僵。
周英驰自顾自道:“他是去找那个男孩子去了。”
陈博涛静默着,这层窗户纸若隐若现,时有时无,一家三口共同维护着才没捅破。
“上去吧。”
陈洲没提前联系张向阳。
先斩后奏,出了动车站,看到满目陌生的场景,自己叫了辆车。
张向阳进公司的时候登记过户籍所在地。
陈洲对司机报了地方,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凝视着前方,心里一点预案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临时想吧。
他应该不适合露面,那就干脆不露面,远远的,看一眼,或者可以装成是过路的陌生人,进去问路,讨口水喝。
估计张向阳演不好,一看到他肯定脱口而出“陈工!”。
好,这个习惯好,叫“陈工”,那就不会露馅。
他可以说出差,路过,真巧。
张向阳反应快,应该能接上。
陈洲没有提前招呼,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其实是不妥当的。
出租车开了快四十五分钟,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陈洲仍很镇定,导航软件显示没走错路。
司机兢兢业业地开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接近一个半,拉着陈洲从水泥路到土路,坑坑洼洼的颠簸,在座桥面前停下,“帅哥,前面这个桥太老了,车不能上,你看还有差不多一公里不到的路,我没法走了,要不,你自己走过去?”
陈洲同意了,付了车钱下车。
此时已经是晚上,桥前桥后灯火稀稀拉拉,每户人家占地面积都很不小,显得灯光很少,陈洲按照路线一直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很老很旧,木门,门上的锁坏了,两侧门把手被个自行车锁绞在一块儿。
陈洲低头跟手机上的户籍地址对了一下,在门侧找到了深蓝色的牌子,手电筒一照,没找错。
里面黑的,前面的地一片杂草,陈洲站在这宛若荒郊野外的地方陷入了迷茫。
张向阳呢?
张向阳在煮花生,白天跟李玉娟去收了几斤花生回来,鲜嫩嫩的,盐水一煮,等会儿就可以边吃煮花生边看国庆联欢晚会。
“向阳,煮好了吗?”
“快了。”
李玉娟在摆烟花,她今年买的烟花有花样,听说放出来是个奥运五环,张向阳也不懂为什么国庆要买奥运五环的烟花,他向屋外喊道:“妈,你别急着放,等会儿让我来。”
“我不放,这不能随便放的,今年大家都说好了,8点18分放第一响,差一秒都不行。”
张向阳拍着手出来,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手,“为什么?”
李玉娟道:“818,发一发啊。”
张向阳失笑,“那8点28,38,是不是都要放啊?”
“那当然了。”
“哦,那我等会儿守着。”
“9点18分也要放的啊。”
“9点18?”
“就要发呀!”
张向阳笑得眯起了眼,他没抨击封建迷信,痛快道:“好。”
他回去关火,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陈洲,他立刻接了,“喂,陈工。”
电话那头沉默着。
沉默的时间太长,张向阳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目光留意着屋口,“怎么了陈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两分钟后,张向阳冲出了屋,直接骑上了电瓶车,“妈,我同事来了,我去接他。”
“同事,哪个同事?前天那个同事?”
“不是,是……是我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