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因酗酒而抖动得连酒杯也握不住的手慢慢稳了下来。
“哒——”
酒杯被稳当地放在了桌面。
贺乘风从吧台离开,踩着粘腻的酒渍走到书房门口掏出手机。
“他人刚走,应该快回办公室了。”
电话那头传来前一个小时还在何大少面前告密的秘书声音,“好的,贺先生,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挂断电话,贺乘风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已没有半分醉态,他喝的不多,仅仅何家铨来了以后那几口伏特加。
做戏做全套,一招不慎,等待他的就是满盘皆输。
他不会输,也不能输。
“师兄。”
脑海里闪回般的冒出一声,贺乘风面不改色,目光定定地看着书房。
人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就像他失去了亲生父母,得到了何盛康这座靠山一样。
喜欢又怎么样?爱又如何?
他相信老天爷会很公平。
既然痛失所爱,那么这次他应当会得到更多的回报吧?
垂下的手指刺痛般地打了个颤。
贺乘风低下头,手上残留着一点冰凉的酒液,正顺着他的手指蜿蜒着向下坠落。
*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书静在视频那头笑得明媚,蒋弥章却是眉头皱得打结,“小师妹,你这又是在哪?”
叶书静说了个蒋弥章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又去远足?”
叶书静笑道:“不是,我来见我的委托人。”
“你不是经济律师吗?什么客户住这山野郊外的?”
“偶尔我也想尝试点新东西嘛,这次是离婚案。”
蒋弥章乐了,“离婚案你找我啊,我擅长。”
叶书静也乐了,“那可不,蒋师兄你自己就是块活招牌。”
蒋弥章被损得快笑不出来,心想去你大爷的陈洲,就特么逮着他一个人薅是不是?他又道:“哈哈,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叶书静莞尔一笑,“师兄,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蒋弥章尴尬地笑了笑,“小师妹火眼金睛。”
“是这样,我表弟想去拜会一下叶老师,但他老人家不在家,事情比较急,我想知道叶老师他现在人在哪呢?”
叶书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我不太清楚。”
蒋弥章铩羽而归后,给陈洲发了条语音表示自己在师妹面前伏低做小很丢人,他很没面子,下次别再叫他做这种事了!
【陈洲:她不肯说?】
【蒋弥章:废话,她跟我老师父女关系可差了。】
【陈洲: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蒋弥章:我虽然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但我真怵我那老师,我要随便把他爱女的联系方式交出去,他会让我后悔踏入法律届,你饶了我吧。】
陈洲按照周兰鸣的提示想去拜访已经退休的叶江海,却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容易,直接卡在了找不到叶江海这个人上面。
叶江海是周兰鸣的徒弟,照理说,陈洲也不能再开口求周兰鸣帮忙,以周兰鸣的脾气,不可能主动去联系小辈。
唯一的桥梁就是叶书静。
偏偏叶书静也不在事务所,她事务所的同事说她去外地办案了。
托蒋弥章,蒋弥章根本不管用。
正在苦恼之时,陈洲无意中瞟到靠在他怀里的张向阳正在和——叶书静聊天?
“你认识叶书静?”
陈洲也不避讳了,直接问他。
张向阳正在打字,闻言抬头看向陈洲,道:“是啊。”
对上陈洲俯视探究的目光,张向阳一头雾水,“我没跟你提过吗?”
然后张向阳发现他还真没跟陈洲提过。
他跟叶书静见面那天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撞车后又表白,他都乱成一锅粥了,见叶书静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天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反正他没跟陈洲提。
之后叶书静也几乎没找过他聊天。
他也没有事无巨细地向陈洲汇报过自己的社交情况,于是就产生了信息差。
最近叶书静去了外地打官司,她之所以又跟张向阳开始交流,是因为这是一起涉及到同性恋骗婚的案子,叶书静能说的上话的同性恋就只有他了,向他了解了解,好知己知彼。
“你能帮我跟她拜托她透露一下她父亲现在在哪吗?”陈洲认真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陈洲提出的要求,不用强调重要性,张向阳也会去做的,他赶紧先回复了叶书静论坛网址,又在语音里向她说明了他有朋友想见一见她父亲这件事。
叶书静隔了几秒钟回复:“是蒋律的表弟吗?这么巧,他也是你朋友?”
张向阳忙回她,“是的,他是我朋友,特别重要的朋友。”
一旁的陈洲听了,目光垂下来,静看着张向阳的侧脸。
很快,叶书静的回复又来了。
【书尽不平事:他人在向夜山,应该没带手机,山上有座机可以联系,急的话,我可以把座机号码给你。】
张向阳抬头看陈洲。
陈洲点了点头。
张向阳忙回复她谢谢,打扰她了。
叶书静把座机号码回给他,顺带了一句“你让我帮忙,不需要谢”。
张向阳不知道陈洲为什么要找叶书静的父亲,他只把手机递过去。
而陈洲接了他的手机,看到这一串“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数字,心中起了不平静的涟漪。
那些无意的瞬间所兴起的善意原来早在冥冥之中就有所注定。
他低头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了句让张向阳有点糊涂的话。
他说:“张向阳,老天爷是公平的。”
第96章
张向阳的生活重新回到了平稳的轨道上,公司与家两点一线,跟他妈的联系变得比之前勤快了很多,心里没负担,说话也跟着放松,感觉母子之间的距离比先前更近了。
家庭与工作都很顺心,唯有陈洲整天神神秘秘的,张向阳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现在陈洲5点半下班,先回家,然后等张向阳快下班了就去接张向阳回家,张向阳一回到家,就看到客厅沙发一角敞开的笔记本和散乱的文件。
陈洲倒也不算瞒着他,什么东西都直接扔客厅,张向阳有一次洗完澡好奇也去看过,有数据有法律文件有公司条款有标书有财务报告,多且杂,但所有的东西都指向同一个人。
“看的懂吗?”
声音从身后响起,张向阳吓了一跳,手上拿着几张纸回头。
陈洲正在擦拭湿漉漉的短发,过来俯身在张向阳脸上亲了一下,坐到沙发上继续擦头发。
“不太懂。”张向阳老老实实道。
陈洲对他笑了笑,“你以前是技术岗,不涉及到这些层面。”
张向阳放下了那堆东西,走到陈洲面前蹲下,有些忧心道:“会有危险吗?”
陈洲停了擦拭头发的动作,毛巾搭在后颈,目光微亮地注视着张向阳,张向阳感觉他的目光中似有一股难言的侵略,从他将叶书静父亲的联系方式交给陈洲之后,这种感觉就再未停止过。
杂乱的客厅,与日俱增的文件,打到发烫的手机,所有的一切都给张向阳带来一种无声的硝烟之感。
他有点担心了。
陈洲掌心轻贴上张向阳的脸,“还好。”
张向阳侧了侧脸,将面颊贴在陈洲的掌心,他心里惴惴不安的,唯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安定一点。
“小阳,”陈洲俯下身,声音温柔,“相信我。”
张向阳转过脸,轻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他又叹了口气,“关心则乱吧。”
陈洲干脆利落地抓了重点,“谢谢关心。”
张向阳被他逗笑,他站起身,抓了他脖子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口头关心了。”
“你这不是正在行动吗?”
张向阳推了下他湿漉漉的脑袋,“你后来联系叶法官了吗?”
“联系上了。”
“对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帮助吗?”
陈洲抓了他的手腕,眼睛从湿发的缝隙探出一点亮光,“没有这个电话,我会很困难。”
张向阳看着他,目光似是企图从他脸上找出哄骗他的痕迹,然而陈洲的眼神非常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