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也没料到能在这里遇上苏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聂容嘉。
这个条件反射似的动作一做出来,他就想要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在意聂容嘉的态度和心情,对他来说已经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正跟聂容嘉的眼睛对上。
她的眼睛里面氤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调侃有几分,看戏也有几分,一如既往的轻佻随意——但如果往深处看,好像还有一丝…难过?
但那难过掩藏的太好,刚被他察觉到端倪便转瞬即逝。
她的眼神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涣散,但依旧微笑。
“老苏上哪去了?早知道他今晚也在这里,我怎么也得去打个招呼。”苏家跟张主任是老相识,如今他又调去了发改委,正是跟下面的公司企业联系变的更加紧密的时候。
苏沁活泼大方,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乍一碰见亲切的很,就像对待自家小辈一样。
“我爸妈先上车了,我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是不是张伯伯所以才过来的呢!下次我让我爸请您喝酒,”苏沁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他那新藏了一瓶好东西,我都给您看着呢。”
张主任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真是鬼精灵!好,那我下次可得去点化点化老苏了!”
苏沁也笑,从小就浸淫在这些人中间,她又开朗乖巧,最会讨长辈欢心。
聂容嘉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酸涩在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蔓延,浓到几乎化不开。
要不然说有的人生下来就在罗马。
她应当跟这个女生的年纪差不许多,但同一个人对她们的态度,就是天差地别。
聂容嘉要忍着反感如履薄冰长袖善舞,而这个女生却是被关照的那一个。
“我刚才还听你跟周律师打招呼,怎么,你们两个也认识?”张主任见了苏沁高兴,酒劲儿都消散了些许,脑子也灵活了起来。
“对啊,我跟周律师,哦不,我都被带跑偏了,周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呢。”好到让她错觉自己距离拿下周朗只差一点点,苏沁甜甜地笑,微微歪头,话虽是对着张主任说的,但眼睛却看着周朗。
也没忘了用余光扫过一旁没有说话的聂容嘉。
聂容嘉或许不记得她是谁,但从刚才一走近了这边,她就认出来了聂容嘉。
她就是那天那个在茶室门口,让周朗顿时失了魂的女人。
原本两人那天还算相谈甚欢,苏沁自认为自己大方知礼,谈吐优雅又不失一点小幽默,从来都是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怎么说配周朗也是绰绰有余。
按理来讲,两个人更进一步应当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问题出在哪?她回家以后思来想去良久,最后觉得,问题就出在那个惊鸿一瞥的女人身上。
那天穿的休闲装,聂容嘉黑裙黑发,明艳动人到比夏日的阳光还要耀眼,几乎要灼伤了人的眼睛。
但今晚——她公式化的笑容里多了叁分嘲弄,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嘛。
倒也是黑衣,不过换成了职业装,肩上的包巨大无比,打眼一看就能猜出里面的文件有叁斤重。
她站在周朗的身后没有说话,脸上泛着红晕,看样子刚才也喝了酒。
还以为她是什么神秘的高门贵女,原来不过如此。
苏沁心中深埋着的威胁,瞬间就解除了。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很好的朋友”这个词一出口,气氛眼见着就要变。
还以为那个漂亮的聂律师是周朗的女朋友呢,刚才周朗话还说的那么暧昧。
但由着苏沁这样一说,原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确实,Trims的少爷,自己又事业有成,想做他女朋友的人排队能排到法国。聂律师漂亮是漂亮,但说到底,靠自己出来打拼,和背靠庞大家族的大小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估计只是近水楼台的露水情缘罢了。
“我跟苏小姐见过一次,没想到苏小姐竟然跟张主任认识,真是巧。”
周朗不咸不淡地把话推了回去。
“很好的朋友?”原来你对“很好”的定义是微信发过五条信息,喝过一次茶。
那要这么说,他跟他的当事人,个个都能亲的穿同一条裤子,全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当场被驳了面子,苏沁脸上训练有素的甜笑都要挂不住了。
连半醉的张主任都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现在的年轻人嘛,比我们那个年代条件好,想交流一下用微信发两条消息就是了,坐在家里就能搞好关系,你们说对不对?”
其他人连连附和。
周朗又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刀:“我都是用微信谈工作,平时太忙,很少有空聊私事。毕竟也是张主任一向指点的,年轻人还是要专注事业。以后如果苏小姐有官司找,我很乐意帮忙。”
周朗老神在在,丝毫不在意苏沁标准的像用量角器画出来的嘴角几乎都要垮掉。
他可是顶级讼棍,看得最多的就是别人在自己的攻击之下片甲不留、原形毕露。
想在他面前用这种小心思,还是尽早省省。
聂容嘉在旁边听着,差点儿就要憋不住笑了。
“聊工作”?要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啊周大律师!
刚才他发的“好想操你”和“你好像湿了呢”,现在还老老实实在她的对话框里躺着。
“张伯伯,我爸妈还等着我呢,下回有机会,我让我爸请您喝酒。”饶是苏沁有一万个小心思,也不能接着被周朗这样暗讽下去了。
“好嘞好嘞,托我给老苏和苏太太问个好。”
“那是当然,那我就先走啦。”
她貌似体面地结束了这一场由她引发的尴尬对话,她朝其他人挥了挥手——也没忘了聂容嘉,她比聂容嘉矮一些,但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掩饰的恰到好处,只有聂容嘉一个人捕捉到了这层讯息。
大小姐在意中人面前吃瘪,就想要找别的女人泄愤。
聂容嘉怎么可能是这种软柿子?她最烦的就是把错误推到别的女人头上的女人。真有本事你就去怪罪周朗,结果不还是要对他捧着舔着当个宝贝。
聂容嘉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