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车二十六章借几根羽毛给我,如何。刚赵武恭敬起身,接过酒杯谦逊地大声说:一献即可。
宋平公一愣,宋国执政子罕一挥手,命令乐队奏乐伴奏,在伴奏音乐的掩饰下,子罕驱前,悄声问:楚君处处以王。礼自居,奈何赵武低声回答:正因为如此,才应该,一献,即可。
子罕与赵武商谈的是敬酒几巡。按照周礼,招待酒宴上,公爵享用九献。即:被敬酒九巡。侯爵伯爵享受七献子爵男爵享受五献。诸侯之下,公侯伯的正卿享受三献其余人等则概不招待,比如大夫级别的臣下臣,以及子爵国,男爵国的正卿。
这次宴会赵武作为主宾,但他旁边是自认王爵的楚灵公,这就出了问题了。赵武坐在席位上享受三献宋国即使按公爵待遇对待楚灵公,也得享受九献小于是,很可能楚灵公喝酒的时候。赵武只能干看着。
而赵武的建议是:既然献酒的次数无法统一,干脆大家都献酒一次即可。
宋国国君刚献酒的时候,楚灵公就很大不乐意。自家是君王。或者君主。赵武才是一个正卿。宋国国君竟然先给赵武敬酒,忽略了旁边身穿鸟羽衣的自己,岂有此理小楚灵公当即想发脾气,子荡有眼色,他赶紧以目示意。而伯州犁不好表态。他其实是想反对的,但考虑到楚君最近对他的谏议越来越反感小他决定:干脆低头不说话。
楚灵公扫了一眼大臣,见到大臣都采取默认态度,猛然间他想起,这是在宋国,宋国一向是晋国的铁杆盟友,他们向来不在意楚国人的感受,为了压迫宋国人屈服,楚人曾经围成一年,但宋国易子而食。也不屈服。从那时起,楚国人怕了宋国人的坚强,他们从此未曾侵犯宋国。
相比一打就屈服的郑国,宋国人骨头特硬。宋平公以赵武为主宾,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百年盟友。若揪住这个小辫子闹事,宋国人不会屈服,晋国只会力挺宋国这是场注定没有收获的吵闹,难怪子荡都觉得没有必要。
真要闹起来,下不了台的很可能是自己,何必呐。
楚灵公重新坐稳,耳中隐隐听到一献。的词语,他又想发飙了,但伯州犁轻轻一句话,再度打消了楚灵公的怒火。
伯啡犁轻声赞叹:武子这是给我们留面子啊,以王,礼还是以公,礼献酒,我们都不合适接受,不如一献。吧。
没错,楚国虽然被逼无奈向周王室纳贡了,但楚人私底下还是认为自己是王国称呼自己的国家领袖依然用大王。在这种情况下,当着列国诸侯的面接受小九献之礼,那就是再次公开承认自己的公爵地位既然这样小还不如采用模糊处理,接受一献之干山
太好了,一献即可。楚君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伯州犁一付恨不得捂住他嘴的姿态,连子荡都捂住眼睛,露出我不认识他的神情。楚灵公一怔,顿时脸红了。
身为贵族,要讲究贵族风度。别人在谈论招待你的待遇,你即使偶尔听到了,也要装做没听到的样子。别人说话你在窃听,还大声插嘴发表自己的意见即使按楚国标准,这也是很粗俗的表现。
羞愧的楚灵公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一贯好面子的他竟然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简直不想活了。
于是,宋平公来到面前敬酒。楚灵公都不顾的挑剔,他只想快快结束这场酒宴,以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宋平公嘴一张一合念诵着诗词,楚灵公一句也没听到,等宋平公离开,转向他人敬酒,大家的目光也转向了被敬酒者,楚灵公好不容易喘口气,悄问伯州犁:他刚才说的什么祝酒词
伯州犁低声回答:鹿鸣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等,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首诗怎么样楚灵公关切的再问。
大雅
嗯,我的意思是比献给赵武子的诗如何
均是大雅之音。
咦,歌词好像短了点我还是喜欢人对我说君子万年
没文化啊没文化,伯州犁都快嚎啕歌,它使用长短来论好坏的吗
此时,宋平公敬酒敬到了一位陌生人面前,此人一副君主打扮,但在场的国君们都不认识他。宋平公猛向左右使眼色,却无人上前介绍。而对面的国君也似乎初次参加这样的盟会,宋平公站在他面前半晌,他手足无措,居然不知道自我介绍。
执牛耳者鲁襄公走向前来,低声解释:这位,似乎是随齐国使臣国弱而来的,元帅把他安置在君主席位上,似乎认识他。
上席的赵武见到敬酒礼进行不下去,他低声吩咐身边的魏舒。魏舒连忙扶着腰上的宝夕,一路锵锵的跑过去,先向那位君主鞠躬,道歉说:燕君,我们疏忽了。原本该由齐国使臣介绍你,但齐使国弱身份不够上忘了对燕君有所安排,勿罪勿罪六刚说完,魏舒低声向宋平公介绍:这位是燕国新君姬离,我等在席上招呼不过来,不如让齐使国弱也上来吧。小
对于晋国的建议,宋国向来听从,子罕马上说:,不错,既然一献,而止,齐国大夫国弱作为燕君陪席,也是合适的。
稍倾。国弱被召唤上来,坐在燕国新君身后,宋平公继续敬酒。
在齐国大夫国弱的提醒下,燕君终于符合礼节的饮下这杯酒。
一巡酒敬献完,嘹亮的号声响起,旌夏入场了。诸侯们侧身而坐,以回避王旗的威严。楚灵公不知所谓,见到诸侯都侧着身子斜眼观看演出,他以为这也是一种习俗,赶紧仿效赵武,侧着身子,极不舒服的观看着桑林。
一旁的伯州犁见到子荡也是侧着身子,一脸茫然的表情,他赶紧低声解释:,桑林之舞,是表演给前代商王看的宫廷乐舞
有这句话就行了,楚灵公就喜欢王。这个字眼。听到这时王级享受,他立刻眉开眼笑:我知道我知道,嗯,需要侧着身子看,是吧。上古时代的人,真是别扭
伯州犁哑口无言退下。
子荡依旧在茫然中,他揪住伯州犁,悄声问:再说说。
伯州犁已经失去了解说的兴趣,他摆摆手,示意子荡听众人的谈论。
非子宋,无以观桑林啊周围的诸侯都很兴奋,窃窃私语中,不离这句话。
子荡悄声问:,你以前看过桑林吗。
伯州犁摇头:这舞蹈不是谁都可以看到的,宋国十余年来才表演一次,能在现场看到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我在晋国的时候不过是个闲散人,哪有资格看桑林咦,恐怕赵武子当正卿之前,也未曾见过,你瞧,他看得多专注
伯州犁没有解释大家侧身观看的原因诸侯们侧身而看,是表示对王旗的尊重,而楚君处处比照王级礼仪,现在却也侧着身子,无意间他表示出一种臣服的态度
但子荡已经无心细问了,他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所冲晕。在这个没有电视电影的年代,除非现场观看表演,否则,仅靠春秋时代一千余个字词,如何能表达桑林乐舞带来的震撼。子荡只要知道这东西很罕见,这东西传承了一千年,这东西不够级别看不到足够了。
可不能错过这个小机会。这辈子恐怕再没机会看到它了子孙后代是否有机会见识桑林,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于是,伯州犁满肚子的注解说不出来。当然,也没人在意他想说什么。在这个娱乐贫乏的时代,大家的全副注意力都被桑林乐舞吸引,这音乐荡涤着人的肠胃等乐舞结束,众人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他们的感觉大约与孔夫子一样,都有种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的震撼。
观之止,观之止执牛耳者鲁襄公赞叹宋国的舞蹈:此生能一见桑林,便是今晚死了,也值了。
周礼尽在宋鲁。连鲁国国君都这样说,现场的诸侯们怎敢不生起同感。
第一次参加中原盟会的燕悼公刚才怯场,拘谨的手脚不敢乱动,生怕因为失礼造成国家名誉受损。此时并到鲁国的感慨,他情不自禁问齐国使节国弱:,桑林舞很有名吗怎么他们激动成那样
国弱也激动得浑身颤抖:君上,昔日霸主晋悼公接受宋国款待,旌夏刚出来的时候,晋悼公立刻避席。从此之后,晋悼公终生未曾见识过完本的桑林呜呜呜,今日若不是王车驾,在上,我们哪有资格坐在这里欣赏桑林见识了啊见识了。君上,这场面不够宏大么,这音乐不够悦耳么,这舞蹈不够震撼吗王室音乐,果然不同凡响
燕悼公歪着头,想了想回答:,若单论场面浩大,倒是真无可挑别,但要说音乐的美妙我曾经再代地听过赵氏武士林镇的战歌,慷慨激昂之处,令人热血沸腾;后来我在东津听过侯晋唱得卫郑小调,恢谐幽默之处令人忍俊不住;再后来,我在邯郸听过赵氏家族会饮的歌宴,有管弦之美,有丝竹之雅,有悠古之思,有生活的活泼快悦,有人伦之和谐,,啊,美不胜收。
国弱气急败坏:,跟谁比不好,你跟赵武子比,他又一座大学专门研究艺术,,这这这,我跟你没法交谈,你你你,你看赵武子,他也听得如痴如醉。人见识这是上古之音。是先民萌生之乐得,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燕悼公端正身子,看着齐国使臣国弱,正色答:大夫,我燕国虽然偏僻,国弱民穷;也知道多年不与中原沟通,蒙昧而鲁钝,但我来这里却不是让人嘲笑的。你有事说事,若不改正这态度请大夫离席。
稍停,燕悼公闲闲的补充:以你的阅历,既不如晏子,也不如赵武子,这两人尚且对我恭敬,便是我有不懂的地方,指教便是,你文不如晏子武不如武子,何德何能,也敢嘲讽我
国弱,力刻拱手道歉国弱我早晨不知道晚上的事梆彻。谢涂过日子是我的常态,口不择言是我日常生活,今日席上冒犯君上,请一定原谅我的糊涂。
燕悼公鼻子里哼一声:齐不如晋,由此可见一斑。
堂中,舞蹈者正在逐渐退场小楚灵公突然指着舞者打的旌夏。赞叹说:好漂亮的羽毛啊,这是什么鸟身上的羽毛,我从未曾见过
宋平公身子抖动半天,许久才像蚊子一样哼哼说:绝种了,这鸟。早绝种了。
下面的诸侯也都在抖动身子,伯州犁埋下头去,子荡茫然地看着自家国君。楚灵公好奇地问:绝种的鸟,啊呀。我身上的羽衣如果添上这几种羽毛,一定更叹为观止宋公,能借我几只羽毛吗
上席的赵武面不改色,他身后的魏舒已经把嘴抿得像一条缝一昔日范旬商借旌夏留下了爱惜羽毛这个成语,以至于晋国人现在见到宋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现在,楚灵公给范自做伴了。而范创贪婪的名声,那是春秋数一数二的。
子罕昂然而出。
抢先回答:神之所赐。先王之所遗,祖宗圣物,不敢轻易示人。楚君醉了,今日宴饮到此为止,怎样
不等楚君回答,赵武立刻起身,恭敬的侧立,拱手:武是何等幸运,今日得以目睹桑林,这样美妙的音乐填饱了我的胃口,我正需要回去反刍一下,以便细细回味。恭谢宋军宴饮,告辞了。
楚灵公手指着羽毛还没有放下来,宋平公不顾他的呼喊,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等楚灵公把手放下来,他发现在场的只剩下他一位君主了,所有的国君争先恐后往门外挤包括那位燕悼公。
楚灵公很纳闷:他们都怎么了
怎能指责自己的君主,伯州犁心中绝望地叹息一声,微笑着解释:君上不打算如厕吗桑林是个长剧,诸侯安坐席上倾听,喝了那么多的酒,又要顾及形态不敢起身,如今宴席散了,岂不要赶紧如厕。
原来是这样啊楚灵公恍然大悟:教你这么一说,我憋不急了,赶紧,引导我如厕。
楚灵公一路急跑,子荡跟在后面,低低的跟伯州犁说:虽然,这也是我首次参与中原聚会,但我看出来了,诸侯逃遁绝不是为了如厕,他们都多出去大笑刚才,我们是否失态了。
伯州犁眼一瞪,答:这话我们能说吗,再说,楚与晋是相匹敌的国家,就是我们酒后失仪又怎样,他们还不是得出门发笑吗没关系,只要他们当面不敢笑,我们装不知道。
子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答:这话说得有道理啊,过去我常自诩精通礼仪,今天才发现,我就是一个土豹子,中原礼仪繁琐的令人发指,可不是我们一天两天能教会寡君的,不如依从你的建议,只要他们当面不笑,我们就装不知道。
伯州犁苦笑一声:今日宴席上,随便一个礼节,渊源都有上千年,咱们楚国,罢罢罢,楚国有楚国的礼节,我们只管做去,让别人笑吧。只要我们保证强大的实力,就没人敢当面笑话没准最后他们还要效仿我们,那我们楚国的礼节当作最新时尚。
哀子伯州犁说的好啊此时楚君已进入厕所,子荡与伯州犁站在茅坑边,子荡感慨:现如今,许多晋国风俗成了列国风尚,比如清明寒食节,另外,我们楚国的两手交握礼,到国不是也在仿效吗我们何必关心列国的嘲讽,只管以本来面目,该做啥就做啥,只要我们强大,我们这种率性而为,也会成为列国风尚。
咦伯州犁没有回答子荡的话。他望着向这里走来的一位君主仔细打量。那位君主很怯场,他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一付比楚人还要老土的模样,虽然他穿的是君主服饰。但左右没有随从,衣服也很寒促。他一路走来,仿佛拿不定主意,想找个人问问。
鹰视狼顾伯州犁轻轻说:这人,不是个简单人物。
子荡瞥了一眼,不以为然:我在新田见过,是赵武子从燕国带回来的,说是燕国新君。但他们并没有带多少车乘,少数几辆战车非常古旧,简直不能行驶。一路走来的时候,他自惭形愧,总跟在队尾,到了郑国遇上齐使国弱,这才回到队列他们燕国本是齐国附庸,这次单列出来,成为独立国家参与柿约,我许可了。
燕悼公走进两人,拱手:这位是上国令尹吗我们在新田城见过面,寡人不幸与同伴走失,能否请令尹指点一下,驿馆的路如何行走
燕国嘛伯州犁眼前一亮:似乎位于晋国北部,我听说晋国刚刚灭代,现在国土似乎跟燕国接触上了燕国对此有何想法
茅坑里传来楚灵公的话:门外的,递过厕筹来。
燕悼公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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