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徐仰川心里咯噔一声,压着眼里的戾气淡淡道:“未曾,家妹年岁尚小,加上性子也顽皮,臣还想多留她几年。”
“是么?”帝王深深一笑。
继续道:“听闻镇北小王爷也未曾娶妻?倒是朕的不是你,宫中公主还有几个年岁尚且般配的,你哪日瞧瞧,若是喜欢,朕给你赐婚?”
徐仰川正要开口委拒,不想帝王视线忽然一凝,冷冷道:“镇北小王爷也不要急着拒绝,朕是天子,你是臣子,这是朕的赏赐。”
徐仰川眼中戾气压了压,才缓缓道:“陛下说得是。”
这时候慕重云忽然道:“陛下,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喜欢乱点鸳鸯谱的脾性,我妻兄家这俩孩子在苍西生活惯了。”
“堰都里的都娇贵些,难免不习惯,万一伤了和气,见了血可不好。”
慕重云这话轻飘飘的,然后他忽然朝外头道:“抬上来。”
然后立马有下属抬着许多木箱子上来。
慕重云上前,亲自打开:“你看看,这是北留带回来的上好的皮子,臣准备给陛下冬日用的。”
“还有千年的灵芝,还有上好的鹿茸、老参……”
这一个个箱子掀开,里头还有成箱的金银珠宝。
慕重云语气淡淡:“这些都是从北留东胡带回来的东西,臣都记着从苍梧千里迢迢带回来了。”
在剩下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慕重云手上动作忽然一顿,下一瞬打开。
血红的头颅,伴随着扑鼻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恶臭。
饶是倚靠在床榻上的帝王,见过大场面的,也被许久不曾见过的血腥血肉吓得脑子发懵。
若不是花鹤玉扶着,他估计早就一头倒下去了。
宫婢内侍的尖叫声,还有呕吐声。
慕重云似乎也愣住了,慌忙把箱子一盖惊叫道:“这什么东西?”
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呦,陛下,你看看臣这记性!”
“箱子拿错了,估计路上拿混了,这东西本来是要送到太后娘娘寝殿的。”
“箱子里装的是太后娘娘在陛下昏迷时候送去的监军宋掌印,臣这次回堰都,自然是要把在苍梧吃苦受累是宋掌印一同带回来的。”
“谁想到,宋掌印身子娇弱,受不住冻,就在路上病死了。”
“人虽然死了,但是好歹也是宋太后的重用的掌印,臣也不能把他一床烂草席裹了,草草了事。这路上风大雪大的也不放面托着一个尸体,呸,怪晦气的。”
“于是臣就让人把他给剁碎了,放在装宝贝的木箱子里装起来,一同运回堰都,好厚葬了去。”
慕重云满脸汇恨:“怪臣,都怪臣,把东西搞混了,倒是把陛下吓到了。”
帝王脸色铁青,唇角翕动死死盯着慕重云他却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上来。
人家三十五万大军就在堰都城外驻扎呢,他就算有要杀死慕重云的心思,可也没有那个能力,天渡远水救不了近火,堰都禁军更本就不够看。
他唯一能利用的也就是朝中文臣的那张嘴了,偏偏慕重云和镇北王可是灭了东胡被北留的功臣,若是他现在随口找理由发难,大燕百姓也只会觉得他不过是卸磨杀驴,陷害忠良的帝王。
帝王气得发抖,许久才泄了力气一般道:“既然是送给宋太后的,那就把人给太后送过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慕重云深深一笑:“可不是。”
“外头来个人,把箱子给太后娘娘抬了送过去,告诉娘娘做好心理准备,是个大物件。”
殿外的内侍根本不敢上前,那箱子里装的可是宋掌印的尸体,谁敢动,最后还是巡逻的侍卫把东西抬走的。
至于宋太后看了那箱子如何,反正整个新年里,宋太后病殃殃的,连永安宫宫门都没出过半步,听说夜里还常常惊梦。
第94章
当日深夜。
慕重云带着人回到了永安侯府,空置了数十年的大房终于有了热闹的人间烟火起,而那些守在永安侯府外的禁军也接到圣旨陆续撤离。
堰都风向,在一夜间瞬息万变。
勋贵各府间更是暗中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边关的消息传得慢,再加上慕重云等人有意为之,还有花鹤玉暗中手段,堰都并没有人知晓边关大捷,北留和东胡两晒被蛮族已经被赶回了古北口戈壁,阿古达木草原再次回到了大燕国。
一年前慕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是堰都勋贵彻底除名的对象,都以为宣威大将军要因干旱困死在苍梧城中。
这一年多来,虽一直有战事小胜的消息,但到底是永安侯府外围困的那些禁军,让说有人心里下意识以为慕家要完,失了圣恩,仗打得好有何用,毕竟家中那个生死不知的嫡女,身上还背着勾结外族,谋反的罪名呢。
“父亲。”慕时漪眼底泛着温婉但笑,恭恭敬敬朝慕重云磕头行礼。
二夫人崔氏拉着次子慕行东的手,一个劲的流泪,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慕重书看不过去,搂着妻子轻声安慰:“好了莫要哭了,东儿才回府,你这般哭,他做儿子的见得心里定然难受的。”
被自己的丈夫劝了许久,崔氏才缓过气来,又一叠声的叫大厨房的婆子准备席面酒水,她做事面面俱到,等众人重新梳洗过后,饭厅了已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永安侯府慕家热闹,堰都中这一夜,许多家中却是夜不能眠,愁白了头发,毕竟捧高踩低,平日里得罪慕家的勋贵可是不少。
就拿辅国公府来说,太夫人丁氏当日夜里听过慕家家中回堰都过年,已经进宫面圣的消息,便被吓的得了头风病,又是请太医又是喂药的,也不见好。
转眼就是新年。
大红的灯笼,新换的春联,四处可见的窗花,白雪红梅喜气洋洋。
永安侯府三夫人被接去苍梧过年,留在堰都的大房二房一家子难得聚齐,家中人口简单,加上又没有妾室通房,所有一家人正好围了一大桌,一同用膳。
崔氏喝了酒,情绪也有些外放,她看着高挑俊逸的次子:“东哥儿,这次回来后,就等娶了媳妇再回苍梧吧,娘年纪大了,你妹妹还未成亲,但你的年岁可拖不得了。”
她说完,又把目光落在低头喝酒的慕行秋身上:“还有秋哥儿也一样,你这婚事婶娘等开春了后就给你张罗起来。”
慕行东看着难得喝酒失态的母亲,他眼眶微热反握住崔氏的手:“母亲,儿子这次回堰都就不走了,苍梧的野蛮子已经被我们赶回了古北口,至少这十年内,他们再也没有元气进犯边界了。”
崔氏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狠狠拧了慕重书的手臂一下:“夫君,东哥儿说的是真的吗?”
慕重书吃痛,龇牙咧嘴:“是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兄长和大哥儿继续留在苍梧,慕家的根基在苍梧,我们二房和三房的日后留在堰都,若是得空就去苍梧小住。”
崔氏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大伯一家留在苍梧呢。”
慕重云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也喝了不少酒,但眼中看不出丝毫醉意:“含珠在苍梧,我得陪着她,堰都我也住不惯,二弟妹不要觉得有任何亏欠。”
“毕竟堰都得有人留下,日后时漪……也需要有娘家人在身边的底气。”
慕重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日后要入主东宫的嫡女慕时漪。
新年转眼过去。
已整整一年未曾上朝的帝王,在新年后上朝的第一日,亲口证明了永安侯府嫡长女慕时漪未曾勾结外族,至于勾结外族到底是谁,已经移交证据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太子监察。
这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还有不少在帝王昏迷期间,转向宋太后的大臣,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被牵连出一堆罪名。
宋太后的长乐宫寝殿内。
画帘低垂遮去了外头正好的阳光,四周透着暗沉病气,伴着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浓稠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苦涩药味。
“扯了吧,哀家没胃口。”宋太后朝内侍太监书竹摆了摆手道。
书竹也不劝,端过药碗让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拿走。
他恭恭敬敬跪在宋太后膝前给她捶腿,力道正好,加上低眉顺眼的乖巧姿势,宋太后把浑浊苍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许久。
这时候,有宫婢战战兢兢进来道:“太后娘娘,庆安长公主求见。”
“庆安?她来作何?”宋太后眉毛一拧,思量许久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庆安一进来,就先跪倒在宋太后榻前一一通哭诉:“母后,你可要救救女儿。”
“救你?”
宋太后冷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你要哀家如何救你?”
“卖国通敌,你可做得出来,太子都把证据交给陛下了,那日若不是哀家拦着,你还能顺顺利利到今日?”
庆安浑身一僵,短短一年时间,她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明艳,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了形,骨节嶙峋的手死死的握紧,她声音透着凄凉:“母后,你这般说我?真是打算冬窗事发后,把女儿贡出去?”
“至于通敌买过,母后这些年做的不够吗?”
“倒是这般说起女儿的不是来了?”
宋太后眼神一戾:“庆安,你给哀家闭嘴。”
“你若不想被贬流放,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公主府中,哀家还活着,难不成会让你去死?”
庆安长公主垂了眼眸,她沉默许久才幽幽道:“母后说得没错,儿臣的确不该自乱阵脚,来寻母后,儿臣这就回去。”
宋太后本还要说什么,被庆安这么一说,她狐疑看了庆安一样,摁着头痛欲裂的太阳穴,缓缓叹口气:“去吧,回去吧。”
“几张破纸,真相定了你通敌的罪名,妄想。”
庆安踏出长乐宫前,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她呢喃自语:“几张破纸?”
自嘲一声:“当初母后给母家嫡女定罪的时候,可是连破纸都拿不出来,就给她定了,派人去杀她。”
这话她说的极为小声,加上离得远,被风一吹就散了,并没有穿到宋太后口中。
庆安沿着高高的白玉阶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花鹤玉。
庆安扯了扯唇角:“太子殿下。”
“庆安姑姑,许久不见。”花鹤玉眼眸黑沉,一身清冷无垢白衣,看庆安的眼神带着凉凉冷意。
“我输了。”庆安看着花鹤玉没头没尾吐出三个字。
她脚下步伐不曾停留,头也不回离去。
花鹤玉盯着她的背影,许久朝身后吩咐:“放赵夜清和柳妃进宫。”
“有些事情,是该解决了。”
“是。”西风领命悄无声息退下。
长乐宫,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宋太后听得声音,她疲惫靠在大迎枕子上,以为是庆安不安心去而复返:“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吗,乖乖回公主府等着,哀家会保下你的。”
“皇祖母可是说胡话?”花鹤玉淡淡声音,隔着屏风传出。
接着是他雪一般清冷无垢的身影。
宋太后却是大惊:“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