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鹤玉闻言,眼眸黑沉得好似无底深渊:“无碍,我送你回去。”
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送进马车,当车帘撩开那一个,无论是崔氏还是安乐侯夫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他那张冷白清隽的脸,在昏黄宫灯下透着凌厉弧度。
马车里,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直直看着花鹤玉给慕时漪整理好颈间歪掉的围脖,再把她送进马车。
下一刻,西风驾车,花鹤玉骑马跟在马车旁。
上官云锦直愣愣看着慕时漪羞红的脸颊,半晌她忽然惊叫一声:“时漪……那……那那那……那位是?”
马车里都是相熟且相互信任的人,慕时漪也不隐瞒,老实道:“是太子殿下。”
崔氏回过神后,用帕子捂着嘴,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幸好慕窈窕早就知道这事了,虽然亲眼所见也接连震惊,但比起其她人的状态,好了不知多少。
安乐侯夫人崔氏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不起眼的位置,她缩在袖中的掌心泛着一层细密冷汗,在马车宫外停下时。
她下车,若不是外头的丫鬟婆子扶着,恐怕就是直接摔在雪地里了。
慕家和上官家相互道别,宫门前,慕时漪和花鹤玉借着宽大披风的遮挡,也悄悄站在一处。
灯火昏暗,瞧不见他们具体模样,加上花鹤玉身形高大,几乎把慕时漪整个人都罩进了披风里,最终还是慕重山看不下去了,在旁边重重咳了一声:“雪大,该回去了。”
“是。”慕时漪急忙从花鹤玉怀中出来,她小脸通红,唇色艳得如沾了口脂一般。
“回去吧,我若得空去侯府找你。”花鹤玉怜惜摸了摸她发髻。
“好。”
雪屑变成了成片的鹅毛大雪,宫灯摇晃,花鹤玉站在宫门前,直到慕时漪所乘坐的马车在夜色中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才转身回去。
宫道昏暗,加上花鹤玉刻意隐瞒身份,身旁跟着出来西风外也就别无他人。
就在这时候,簌簌风雪似乎停了一刻,四周撩起冰寒杀意,在这千钧一发瞬间,花鹤玉回身后踢,再拧身往前刺去,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带着凌冽杀意往黑色中刺去。
“出来。”他声音冷冽,幽幽盯着宫内偏暗的某一处。
“哟哟哟……太子殿下还说这般的好手段,小赵公子我屡次刺杀屡次失败,实在是太可惜了。”赵夜清摇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团扇,大大方方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今日他难得一袭黑衣,雪一般的白发用漆黑锦缎系这尾部,他看着花鹤玉嘻嘻一笑:“柳姨进宫了,如今正在太后宫中说话,殿下不去听听么?”
“那两个老东西说的可是如何杀掉太子殿下你呢。”
花鹤玉深深看赵夜清一眼,他眼底冷色闪过:“柳妃进宫,你倒是满不在乎?”
赵夜是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这有什么好在乎的,本公子本就是弃子,不过是柳妖婆为了号令前朝暗卫杀手的棋子罢了,本公子若死了,复兴前朝的希望也就没了,我活着一日,她终究有人可用一日。”
说到这,赵夜清语调忽然顿了顿:“殿下也是好大胆子,把苍西三十五万大军,分批藏在堰都周围各州之中,就想着若有异动,直接瓮中捉鳖?好厉害的手段。”
“也不知大皇子这一路可还顺利,若是死在路上,那就可惜了。”
听得赵夜清这番话,花鹤玉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淡淡道:“小赵公子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吧,你觉得最终是太后杀了柳妃,还是柳妃杀了太后?”
随着花鹤玉话音落下,赵夜清忽然面色大变,转身就往永安宫的方向冲去:“该死!”
“花鹤玉你怎么不早说?”
花鹤玉冷冷看着赵夜清离去的背影,有时不该是要同情他,还是要可怜他。
明明自小就恨不得这个叫柳姨的女人去死,可每每赵夜清又要把她给救活,他就像走到悬崖绝境的疯子,柳姨活着至少他还能正常,柳姨若死了,赵夜清这辈子也就失去了复仇的目标,他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这日深夜,上元佳节宫宴才堪堪散场,太后的永安宫因宫婢失责,烧了宫中的纱帐,导致永安宫大火,火势极大,几乎把半个永安宫烧成了断垣残壁。
太后受惊,本就不好的身子骨,因这这件事更是急转直下。
至于在那场大火中再次失踪的柳姨,没人找到,倒是殿中遗落了一把被烧得看不住本来面目的五彩团扇。
当西风把那东西交到花鹤玉手上时,他只淡淡扫了眼:“让人去查,赵夜清没死,那柳妃估计也没死。”
“把人给找出来。”
西风点头正要下去,这时外头传来书竹求见的声音。
西风有些惊讶:“可是出来什么事?这般时候过来。”
书竹身上明显有伤,带着浓厚苦涩的药味,他恭敬朝花鹤玉行礼:“太子殿下,那日永安宫殿中书竹怀疑,不光有柳妃安排的太子,和太后的杀手,其中陛下也在。”
花鹤玉眉心微拧:“我父皇也在太后的永安宫?”
书竹点头,小心翼翼呈上一物,是一方烧得发黑的绣帕,这东西花鹤玉儿时在帝王身上见过,他藏得极为珍贵的一方帕子,上头绣着垂柳新燕,他一向保存极好。
“奴才那日被太后支开,殿中只有柳妃、太后还有伺候的宫女,后来奴才听见里头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太后狠厉的质问声。”
“然后没多久就着火了。”
花鹤玉闻言点了点头:“孤知道了,西风你去多宝阁中把军中那罐常用的伤药给书竹。”
那药书竹最终没接:“奴才谢殿下好意,只是太后向来多疑,奴才身上要是出现不属于永安宫的东西,她若怀疑难免又要皮肉之苦,这伤不打紧的。”
等书竹离去,花鹤玉看着沉沉夜色,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雪很大,哪怕撑着伞,也依旧是能把人埋没的程度。
花鹤玉走在雪地里,寒湿的雪水从他衣领滚了进去,他似乎毫无所觉一般,沉着眼往大明宫方向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花鹤玉站在帝王寝宫前。
他看着沉甸甸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气,抬步往玉阶上走去,守门的宫人见得是他,因太子长在宫中侍疾,所以他下意识没有阻止。
等花鹤玉跨过玉阶,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温暖的殿中混着他身上寒凉,帝王寝殿中烛火,被寒风一吹,颤颤巍巍摇曳。
“你怎么来了?”帝王倚在龙榻上,拉耸的眼皮淡淡扫向花鹤玉。
花鹤玉压着眼中冷意:“儿臣听说永安宫大火,特地前来悄悄父皇可有伤着。”
帝王震怒:“永安宫大火,是宋太后的事,与朕何关?”
“太子梦魇不成?竟说这般胡话?”
第97章
冬夜。
殿外树梢上的积雪簌簌的往地上落,时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殿中,昏黄烛火,花鹤玉披了一件朱红的狐裘大氅,站在帝王榻前,他眉眼漆深瞧不出情绪,斑驳烛影落在挺直瘦削的背脊上,清隽侧脸透着几分病气的苍白。
花鹤玉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唇角勾着一丝冷意:“父皇,儿臣今日想问,当初母后是如何死的?”
“你母后?”帝王的声音夹着一丝压抑许久的怒。
他死死盯着花鹤玉,浑浊的眼中透着咬牙切齿的恨:“她是病死的!”
“日后莫要在朕面前提你母后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她都死了这些年了,也枉费你时时惦记着。”
“朕累了,你退下吧。”
花鹤玉的眼神黑沉沉的,像冰封许久的寒潭,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人给溺毙在里头,他下颌线紧绷盯着帝王的眼睛:“父皇不愿说?”
“那儿臣问,母后离世那晚,父皇可在母后宫中?太后可在?柳妃可在?”
殿中气氛骤然凝住,沉得比外头寒风簌簌的宫道更加冰寒。
帝王很严狠厉,不过是一瞬功夫又被他极快的压了下来:“太子!你在质疑朕的话?”
“你母亲是病死的,这关太后何事?关柳妃何事?”
花鹤玉忽然笑了,唇角扯着凉凉的笑意:“父皇的意思儿臣知晓了,儿臣告退。”
太子来得突然,离去得也十分突然。
他大步走出大明宫殿外,也寒入骨髓的夜风吹着,胸口闷着的钝痛淡去几分,那种心悸的抽痛感依旧折磨得他喘气都痛。
“殿下。”西风赶忙上前,宫灯被风吹得悠悠晃动。
花鹤玉语调带着浅浅的疲惫:“回去吧,孤今日累了。”
西风小心在前头打烛引路,花鹤玉走得很慢,这天走了多年的宫道,第一他令他觉得陌生,曾经年岁小时,母亲牵着他走过,他也曾被父皇扛着走过。
可如今花鹤玉看来只觉讽刺。
他疯狂想念慕时漪身上的体温,疯狂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似乎只有这样,他那颗干枯而千疮百孔的心,才能感受到那么一丝丝他还活着的错觉。
等花鹤玉离去很久后,帝王看着寝殿中摇曳烛火,他忽然开口问:“当年柳妃离宫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年岁太久,久得朕都忘了?”
帝王这话宛若是对空气说的,黑暗中却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陛下,柳妃二十多年前便已离宫,方才太子殿下问你时,太子殿下问的事,如今算起来,也过了快十二年了。”
“皇后死了都十二年了?”这瞬间,帝王似乎反应不过来。
他沉重的身体倚靠在龙榻上,鼻中喘着粗气:“你说朕身体,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了?自从装病这一年来,时时想不起事。”
“朕当初要覆灭宋家和徐慕两家的计划,朕想着的是,真还活着,身体健康的活着,把大燕推向父皇和祖父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峰。”
“陛下想要的自然能有。”黑暗中那道苍老的声音顿了许久才道,但怎么听着都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其实帝王和宣威大将军慕重云同岁的,当年他们多意气风发的年纪,在苍梧边关相识,可转眼,慕重云依旧年轻,是人人敬畏的宣威大将军,而他除了帝王这个至高无上的头衔外,大燕百姓似乎从未记得他的功勋。
夜凉如水,花鹤玉回到东宫。
西风才把寝殿的宫门推开,花鹤玉垂眸抬步走进,下一瞬间。
一阵带着女儿香的躯体,飞扑进花鹤玉怀中。
花鹤玉浑身一僵,正要把人给推开,然而那股属于慕时漪身体的娇软女儿香一阵阵往他鼻尖探去:“殿下,可是想我了?”
“时漪?”花鹤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时漪也不说话,一个劲的往花鹤玉怀中钻去,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娇小的身体,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把人给横抱起来。
西风轻手轻脚上前关上寝殿宫门,屋里燃着烛火,昏暗中因为她的到来,在这寒冷彻骨的深夜里,带着丝丝暖意。
“夫君……时漪像你了。”慕时漪声音娇娇颤颤,贝齿咬着饱满的唇瓣,娇俏乌眸中带着明晃晃的媚色。
花鹤玉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用尽全力把人给摁在怀中,凉薄唇瓣没有丝毫停顿吻上她的红唇,沙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着急:“今夜别走了,陪着孤,孤一个人在宫中实在太冷了。”
“时漪,你不在我实在是冷,心都是寒的。”
“夫君。”慕时漪娇娇|喘|息。
眼底压着潋滟波光,她几乎软成一滩水,被花鹤玉揉进怀中,纤细如白玉的指尖,越发主动扯开他的衣襟:“时漪不走,陪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