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枕上,他闭上眼,自责与懊悔在心头翻滚,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泪水自他眼角滑落。他以为母亲会适可而止,他以为母亲在听了他那些话后,再次碰到小颖,会以感恩的心对待她,却未曾料到,他的母亲非但不觉得有愧,反倒一而再地羞辱那个纯净美好的小丫头。
“哥……”
周子豫哑声轻唤,回应他的是一室静默。
他不知,周子昂亦不知,就在他们哥俩先后进房间那一刻,他们的妈妈放轻脚步,从主卧走出,静静地站在周子昂房门外,听着哥俩间的对话。
“错了么,我做错了么?”捂住嘴,戚梅任泪水滚落,返回主卧:“我之所以那么对那丫头,全是为他们好啊!”她的心揪得紧紧的,泪眼中聚满痛苦,周建安隐约间听到耳边传来抽泣声,不由睁开睡眼,一看到爱人靠在枕上泪流不止,惊得他忙坐起身,将人揽到怀中:“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戚梅啜泣:“儿子怨我,他们怨我,可我只是想为他们好,不想他们被一个山野丫头给缠上,才对那丫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你说我做出了么?我都是为了他们好啊,他们却怨我,甚至有可能恨我……”
“你到底再说什么?”周建安轻抚着她的背,听得云里雾里:“子昂和子豫怨你,他们为何要怨你?你又做了什么事让他们对你生怨?”
“我没想到,就是你恐怕也想不到,那山野丫头竟然是乔家的孙女,她竟然是乔家的孙女……”
戚梅声音发颤,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她和她的家人虽然是子昂的救命恩人,虽然对咱们家有大恩情,但她是山里的野丫头,怎配得上我们子昂?为了打消她想攀高枝的念头,我对她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不让她靠近子昂,不让她靠近子豫,我告诉她,她和她家人对我们的恩情,只要她开口,我们定当重重酬谢。”
周建安听出了些许头绪,只见他松开戚梅,眉头紧皱,脸色很是不好。
“你那些话都是对小颖那个小丫头说的?”虽是问,但以他对爱人的了解,又岂会不知这话问得有多么多余,冷沉着脸,他启口:“子昂回来这些时日,我一直忙着部队里的事,但我有给默寒打电话,从他口中将子昂四年前被救,以及如何被他发现送回京都一事,了解得清清楚楚。原打算等我忙过这一阵,就与你说说这事,到时咱们一家人去好好歇歇那小姑娘,没想到……”
“那野丫头是乔家的孙女,你知道吗?她是乔家的孙女,我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份,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对待她,但子昂没告诉我,谁都没有告诉我,让我在歌舞团出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何芬几句话啪啪啪地打脸。”
戚梅哭得双眼红肿:“现如今,我成了歌舞团里面的笑话,都是那丫头害得,她嘴上说让我放心,不会和子昂子豫扯上任何关系,却还是把子豫迷得团团转,还让我的儿子怨我,恨我,和我几天不说话……”
“默寒没对我说那丫头的身世,但我对你很失望。”周建安看向爱人,眼里满满都是失望:“咱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也不止一次说过你,让你改改那些小毛病,别老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觉得自个总是高高在上,而你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该怎么做你照旧。”
戚梅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周建安。
“我时常在想,你凭什么势利,凭什么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论家世,在圈里,我周家仅算得上二流,而你戚家连二流都够不上,多年来一直处于三流,就这样,你都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要是周家和戚家哪日成为圈里的一流世家,你是不是更加目中无人?”
戚梅不可置信地指责:“你,你怎能这么说我?”
“我难道说错了?”
周建安冷凝向她,戚梅一怔,慌忙错开他的视线,周建安见她这样,脸色越发沉冷:“圈里的一流世家中,咱不说旁的家族,单就叶家,不管是在军界,还是政界,其地位几乎处于金字塔顶端,可叶家的人,从上到下,有哪个在外嚣张行事,有哪个像你这样目中无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再说乔家,人口虽稀薄些,但乔家在军政两届的地位,与叶家有着差不多同等地位,与乔家有姻亲关系的何家,在圈里的地位和周家一样,何芬又与你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且人家是何家第二代中唯一的女性,多年来,是否像你一样总瞧不起他人?”
“够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在我面前提何芬,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戚梅突然抬起头,气恼地冲着周建安低吼。
“你胡说什么?”
周建安瞪向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旁人比咱们家世好,却始终以一颗友善的心对待他人,你倒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偏要往歪出想,误解我的意思。”
“误解?我误解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对何芬有意,奈何人家却瞧不上你,和乔家老大好上了,于是,你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我进门。”戚梅像是失去了理智,拉出陈年旧事,一句句刺向周建安。
“我退而求其次娶你?你如果有心,就不会说出这番话。”周建安闭上眼,片刻后重新睁开,他语声沉痛:“结婚这么多年来,我何时让你受过委屈?明知你身上有不少缺点,我何时嫌弃过你?知道你身体不好,我竭尽所能对你好,在外遇到烦心事,一进家门,我会立马换上笑脸,就是不想累及你为我操心,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你嫌他们晚上哭闹,我为了让你睡好觉,守在孩子牀前,一守就是一晚……这些种种你是不知道,还是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