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跟戴政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虞园的事体,虞淑华既然出了面,虞景明自不用多管。
二楼小厅里,灯光略有些昏暗,上海电力是非常不足的,因此电灯便总是有些昏暗。
八仙桌上,摆着饭菜,上面盖了苍蝇罩,苍蝇罩下,几样小菜,窗边的长条桌上,还摆了一只碳炉,炉上炖了一钵汤,应该是腌笃鲜,虞景明闻到腌笃鲜汤的鲜味了。
翁姑奶奶坐在长条桌边纳鞋底,虞景祺扒在一长方凳上练习描红,是虞淑丽送的描红本。
“灯光太暗,景祺把描红本收了。”虞景明冲着景祺讲。
虞景祺回头,看了看虞景明。然后就站起身来,默默的收拾着描红本,又抱着描红本回屋里,小花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景明上来啦,还吃点不?今天的汤鲜的很。”翁姑奶奶晓得虞景明先前在楼下吃了点心,就问道。
“肚子饱的,饭就不吃了,喝碗汤。”正是鲜笋上市的时节,虞景明是顶喜欢喝腌笃鲜的汤的。
翁姑奶奶就拿了青花瓷碗,舀了一碗汤,汤是奶白色的,几块笋片,几片咸肉,再加几块小排,咸,鲜,香。
虞景明吸了吸鼻尖,小口小口的喝着,又问翁姑奶奶:“夏至和小桃呢?”
“夏至去元甫那儿了,她今天放假,小桃在楼下帮杨妈搭把手。”翁姑奶奶讲。元甫如今依然住在四川路那边,夏至跟他的关系早就定了下来,所以每旬放假,夏至便会过去跟元甫聚聚。
而楼下,自小喜跟三姑娘去了香港,厨房里就只有一个灶娘,红梅问过杨妈,楼下要不要再添个下人,只这段时间,二姑娘的事情弄的二奶奶心情烦燥,常常发脾气,杨妈担心这时候请人,反而不好。最后红梅就安排小桃给杨妈搭把手,平日里一些浆洗什么的,夏至再搭把手,楼下也就没什么活了。
虞景明便点点头。翁姑奶奶这时又冲着楼下抬抬下巴,略压低声音问虞景明:“楼下怎么样?”
虞景明便也朝楼下望了望,楼下这时还隐隐传来戴政同虞淑华的说话声,内容自是听不真切的,虞景明晓得翁姑奶奶问的是二姑娘同荣伟堂的事体,以及虞园的事体。
“这回要离婚了。”虞景明讲。
“真要离婚了呀?”翁姑奶奶有些叹息,虽有些意料之中,但这年月,一个女子离婚,到底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那虞园呢?真拿不回来了呀?”翁姑奶奶又问。这段时间戴娘子天天在巷子里宣扬,虞园落进荣大公子的口袋,那是肉包子打狗拿不回来的。
虞景明摇摇头,正要说话,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红梅掀了帘子进来。
“回来啦,快吃饭。”翁姑奶奶照应道,红梅洗了手,舀了碗饭坐在虞景明对面,然后压低声音讲:“大小姐,我刚才上楼,听到楼下戴政和二小姐说话,二小姐讲,虞园的事体她自己出面?”
虞景明抿了口汤,点点头。
“二姑娘先前已经把虞园的事体托付给大小姐了,怎么这时突然又接手?”红梅有些不甘心的讲。
“你这什么话,虞园本就是二姑娘的,景明若出面,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二姑娘自己出面倒是正好。”红梅话音未落,翁姑奶奶便接了话讲。
虞园一出事,翁姑奶奶就晓得这事体景明得出面,一来当初有二小姐的托付,二来,景明是虞记的当家人,二爷走时是托付了景明的,景明怎么也要出面做这个主,本来这都是顺理成章的,只是景明当初跟荣家有那么一段,如今再出这个面,扑风捉影起来,到最后不定歪成什么样子,如今,二姑娘自己要出面,翁姑奶奶倒是松一口气。
“我自然晓得二姑娘出面是最好的,只是二姑娘那性子,我怕到最后,便宜了荣伟堂不讲,虞园还拿不回来。”红梅抿抿唇讲。
她之前跟大小姐是分析过的,虞园正如戴娘子在外面宣扬的那样,它之前就已经抵押给了俄亚银行,如今荣兴资金出了问题,银行要封虞园是合理合法的经济手段,而荣兴这边,虽然荣伟堂用了点手段,但当初二姑娘拿出虞园抵押也是自愿的,还分了码头仓库的一点股权,这种情况下只能算做投资,投资自是有输赢。
可以讲,在虞园的事体上,荣伟堂算计的是滴水不漏的,所以,大小姐早早就埋了伏笔,董家出事时,大小姐收购了董家荣兴的股份,这样,虞记也算得是荣兴的股东之一,做为荣兴股东,虞记对荣兴是有监督权的,荣兴几次对虞记出手,虞记这边暗里也有防范,荣兴的账目虞记这边大体都心里有数,再加上卞先生补充的,这里面暗账不少,凭着这些,大小姐就可以联合荣兴剩余的几家股东,对荣伟堂提出问责,更何况还有戴家大舅那事体,戴家大舅的事体只要一爆出,只怕俄亚银行首先就要问荣伟堂的罪,私下挪用头寸放贷,是要坐牢的,而她们合计的意思就是趁这个时机,虞记收购荣兴,这是釜底抽薪,拿到荣兴,虞园自然也就不成问题。她们也计算过几率,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有七成成功的把握。
只是如今,由二姑娘出面,以二姑娘的性子,她不可能对荣兴和荣伟堂出手,所以,二姑娘是求个好聚好散,只大小姐一番心思全泡了汤,红梅倒底是有些不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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