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微愣。
这么久了,夏初七从来都没有来过诏狱,今儿是为了什么?
顾阿娇也听见了狱卒的话,虚弱的身子狠狠颤抖着,她脸上是狂喜的表情,身子拼命爬动着。
“楚七……楚七……救救我……”
“楚七……我想见你,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楚七,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楚七……阿娇都知错了……你待我亲如姐妹,是我……是我猪狗不如……我不该背叛你……楚七……”
“楚七……我要见你,便是死……我也要见你……”
“楚七……求求你了,楚七……”
她似乎疯魔了,聚起全身的力量呐喊着,呻吟着,泪水混着囚室的污垢糊了一脸,样子看上去格外慎人……可门外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瞥了一眼她期待的眼,甲一冷笑着出了门。
红方伞,降引幡,凤仪威严……确实是夏初七来了。可也不是她一个人。跟在她鸾仪旁边的,除了几个随身伺候的宫人外,还有一个唯唯诺诺,躬腰驼背的干瘦老儿,长长的胡子,憔悴的面孔,一双痛色灰败的眼眸,老态龙钟……他竟是顾阿娇的父亲。
夏初七看见甲一,冲他古怪的一笑。
“带顾老爹来见见顾阿娇……顺便,我也找找你……”
甲一喉咙一噎,明白了。夏初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在清岗,她得过回春堂的收留,顾老头儿也是个善良的老头儿,待她不薄。更为紧要的是,顾氏的母亲是她母亲李氏的随身丫头,也算是有些渊源,她可以不管顾阿娇,但是不好不管顾老头儿。早几年,为了钳制顾阿娇,她把顾老头弄到了魏国公府养病,一直是夏常的料理他的生活起居,这五年,为了能见上女儿一面,顾老爹拜托了夏常无数次,都没有结果,因为赵樽不允。如今夏初七醒来了,她比赵樽心软,只是见个面而已,这点薄面她还是要给顾老头的。
甲一吩咐狱卒领顾老头进去,自己走到夏初七身侧。
“你打算放了她?”
夏初七笑了,“我有那么善良吗?”
甲一绷着脸,观察着她带着凉笑的表情。
“那是为何?”
“为了这老头子吧。父母之心,都是一样。我也是做娘的人,能体谅。”
甲一似是而非的“哦”一声,眯眯眼,“你不进去瞧瞧她?”
先头顾阿娇的号啕大哭,夏初七自然是听见了。
可她抿抿嘴,却冲甲一狡黠的笑。
“我不想见她。让她见见她爹,已是仁至义尽了。我找的人,是你。”
甲一头都大了,她每次找他,除了做媒还是做媒,绝对没有旁事。
一念至此,甲一决定先发制人,抢在她的前面开口,“东方青玄要来了。”
甲一似笑非笑地瞥着她,她却看向门梁,“哦。”
甲一又道,“今早刚接到消息,人已到了居庸关,说是要赶在腊月初七前到达顺天府。”
夏初七继续看门梁,“哦。”
甲一观察着她的面色,慢慢抬头,也看门梁。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夏初七撇撇嘴,低下视线,盯住他机器人似的刻板脸,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头问他:“有,咱大晏的粮食够吃么?这厮是来国事访问,还是来寻花问柳?你们也不想想,若是他来了,肯定得带不少随从,指定还要在咱大晏过年。过完了大年,这货说不定还要过十五……咱们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让他白吃白喝?”
“……”
这话题扯得真远……甲一听着,默默无言。
夏初七捋了捋头发,依旧正经,“我在想,要不要立点规矩?”
“啥?”甲一不知不觉被她引导了话题。
她接着道,“咱是天朝上国,那些小国,屁大的事就跑来,交流啊,学习啊……但来了白吃白喝不说,咱们招待完了,他们还又拿又带……说不定,咱大晏的妇女还得损失几个,实在太亏了。所以,回头咱得建议陛下,但凡到大晏的外宾,都得遵守三点。第一、自带口粮。第二、带上美女。第三、净身回国。哼哼,可心疼死我了。”
听她放鞭炮似的说了一堆,全无重点,甲一也是默了。
他提醒,“他想赶在腊月初七之前,是为了给你祝寿。”
“哦哟哟。”夏初七直拍脑门儿,“寿什么寿啊?祝一回,老一回。我这么年轻貌美,可不能祝寿……”
“王婆!”终于轮到甲一看门梁了。
“嘿嘿,大人,买瓜么?”
“不买。没钱。”甲一翻白眼。
“赵十九没给你发俸禄?”夏初七惊讶。
甲一盯住她的脸,“他说,帮我攒起来,今后娶媳妇儿用。”
“噗”一声,夏初七笑不可止,“甚好甚好。”看四周无人,她又近了一步,笑吟吟的盯着他,腻歪着一张脸,“你看你妹夫,多为你着想?日理万机之余,还顾惜着你的婚姻大事和生存琐事。”
“……”甲一的脸更黑了,那是坑银子好不好?
“所以啊!”夏初七笑叹,摇了摇头,“你若是坚持不娶妻,这辈子都得白干活喽。”
说完这句,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顿,不由哑然失笑,“算来算去,还是赵十九厉害,只出一招,就掐准了你的命脉。换了我是你,为了银子,好歹也得挑一个。”
甲一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再想想赵樽逼婚的手法,真心觉得他两个天生一对,除了他们自己,估计谁在他们手上都得吃亏。而且,分明就是“仗势欺人”,搞得好像他反倒欠了他们家银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