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火车停靠在县城火车站,三人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就看见陈招弟站在不远处,用力地挥手。
坐在出租车上,燕鲤觉得很稀罕:“招弟姐你也学会开车了?”
陈招弟憨厚地笑笑:“大麦一个人白天黑夜地跑车太累,我学会开车,晚上能替他一会儿,让他坐在车上打个盹儿。”
说起燕母被骗的事,陈招弟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燕母被骗后先是没跟家里人说,第二天就喝了农药,别说陈招弟,就连燕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县城的路上车子不多,行人和电动车却不少,陈招弟不敢开得太快,燕鲤忽然咦了一声:“招弟姐,那个是不是你爸?”
陈招弟也发现了路边的陈父,赶快停下车。
陈父刚从派出所出来的,闷着头蹲在派出所门口的树下吸烟,见女儿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把烟头在树干上掐灭,讷讷地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他前年在工厂里受了伤,厂子里赔了一笔钱,因为残疾打不成工,只得回到家乡,用赔偿的钱在镇上盖了房子,全家搬到了镇上。
因为残疾的关系,让陈父的想法有了些变化,意识到自己下半辈子的养老问题只能依靠女儿,加上大麦憨厚能干,对老俩口很是上心,陈家父母倒是对陈招弟的态度好了许多。
此刻中年男人心里装着事儿,没敢看女儿的眼睛,听到女儿让他上车,听话地瘸着腿上了车,燕鲤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讷讷地笑了笑。
车子走起来,中年人心里难受得厉害,再次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叹了声气:“招弟啊,如果你弟还活着,爹也不用受这洋罪了,你看看鲤鱼和虎子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出息,就连窝瓜和蛋蛋那俩个,前几天回来镇上,也人模狗样穿得光鲜,听说在外面挣了大钱。”
燕鲤还好,她的衣服一向简单朴素,田小梨却是偷眼瞟了瞟宁寒远,轻轻地用胳膊肘拐了宁寒远一下,意思你就是人模狗样的,宁寒远冲她笑了笑,故意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摆出一副光鲜亮丽人模狗样的德行。
田小梨却是顾不得他的挑衅,她忽然想起来了,蛋蛋和窝瓜,不就是当初跟着二狗子杀死陈宝同,欺负燕虎,还差点杀了燕虎的不良少年么?
她不由得看向开车的陈招弟,见她脸色难看,嘴里喃喃地骂了句什么,陈父还继续唠叨着:“这世道不知道怎么了,我儿子白白被他们杀了,杀人的还在外面挣了大钱,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偏偏就这么倒霉,辛辛苦苦挣的养老钱也被骗了,下半辈子……”
陈父忽然惊觉说漏了嘴,立刻不再说话,猛地吸了一大口烟,陈招弟却是听明白了,猛地停下了车,所有人身子都是一倾。
陈招弟转头盯着陈父:“爸你说什么?你的钱被骗了?被谁骗了,骗了多少?”
后边有车从旁边绕过去,车主按了几声喇叭,探出头骂了几句,陈招弟没理会,继续盯着她爹。
宁寒远咳嗽一声:“陈……招弟,我来开车,你坐这边好不好?”
换了座位,车子重新发动,陈父架不住女儿的追问,只得说了。
他的手里有十来万块钱,大部分是工厂赔给他的钱,还有一部分就这些年他和陈母打工的积蓄,在镇上盖房子花了五万多,其它的都存在银行里面,是两人的养老钱。
现在,这些钱都被莫名其妙地骗走,陈父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老子断了一条腿,才挣了这点钱,狗日的骗了老子的钱,让他们生儿子没**,生女儿没肚脐,脚底流脓,头顶生疮,拿我的钱去买药吃……”
陈父说不清自己的钱是怎么被骗的,只会喃喃地咒骂,如果是平时,听着这么恶毒的语言,其余几人都会有不适感,可现在,看着可怜的瘸腿中年人,再想想燕母还在医院里住着,似乎骂得再怎么恶毒,也无法宣泄心里的火气。
“老子已经报案了,等公安把他们抓住,让他们吃枪子儿……”陈父还在低声咒骂,陈招弟问了几句,他也说不清楚,只得劝他几句,要把他送回镇上。
陈父摇头不肯回去:“你妈还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还不被气死?我命苦啊,儿子已经没了,如果老伴再气死,就只剩下一个没什么用的女儿了。”
说到这儿,陈父看看燕鲤:“招弟啊,你看看人家鲤鱼,考上名牌大学,多有出息!鲤鱼,你这是放假了?”
燕鲤有点尴尬:“叔,还没放假呢,我妈,我妈被人骗了钱,我回来看看。”
她很诚恳地劝陈父:“叔,还是招弟好啊,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我一年到头也没能陪我妈几天,光要这虚名有啥用呢。”
陈父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再次嫌弃女儿,只是摇头:“唉,这世道,总是老实人遭殃,怎么你妈也能被骗了呢,她被骗了多少钱?”
似乎别人的悲惨遭遇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陈父的情绪好了些,兴致勃勃地问起燕母的情况。
燕鲤什么都不知道,答不上来,陈招弟及时打岔:“爸你不回镇上,就先回家吧,我把鲤鱼送到医院,就送你回家。”
燕父摇头:“算了,你先送我回家,虎子娘也被骗了,我看见她肯定要堵心,不如不去。”
在场所有人都无语望着窗外——他还嫌别人堵心,其实最让人堵心的是他自己。
车子停下来,陈父拒绝了陈招弟的搀扶,手心向上对女儿一摊:“给我点钱,心里难受,不喝酒睡不着。”
陈招弟在腰上的小包里一阵翻腾,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他:“爸,少喝点。”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步履蹒跚地走了。
几人到了医院,燕虎早就等在住院楼下,一见燕鲤,立刻迎了上来。
田小梨打量着燕虎,几年不见,小少年长高了许多,几乎和燕鲤差不多高了,一身肥大的校服洗得很干净,短短的头发像刺猬似的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