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个早上, 肖先生都很沉默,一副显然的怀疑人生状态。
“肖纳当初和‘神’分道扬镳,就是因为他无法认同‘神’所创造的‘an’。”
凌晓在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捋起了衬衣的袖子。面无表情将手臂在花园架子上裸露的铁钉上一划, 一道深深血印,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
“你、你这是……”
话音未落,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你看,an和普通机器人还是很不一样的对不对?”
“当蚀夜你‘坏了’的时候, 需要‘修理’。而an却拥有和人类相似、却比人类更强大的细胞构造,不但摒除了突变和衰老的限制,还可以无限自我修复、甚至‘死而复生’。”
“而且,我们是没有‘程序’的。也没有你们的‘凝聚核心’。”
“血肉、躯干、器官、神经, 包括思维模式、产生情感的方式, 都完全和真实人类一模一样。”
“这样的我们, 在肖纳的眼里,已经不是‘机器人’, 而是拥有真实感情、思维的‘被制造的人类’。如果继续被束缚、被奴役, 在肖纳看来都是很严重的伦理问题。”
“但他过去……却从来没有想过, 他自己制造的‘让人类幸福’的‘安慰剂’,本该完全是‘虚假’的‘程序’和‘工具’, 竟然也进化出了自主意识。”
“这样一来,lord其实和“神”根本没有区别。”
“更糟糕的是, 而‘神’尚且可以收回所有an的‘精神控制’。肖纳制造‘机器人’, 生俱来的卑微、奴性、服从和隐忍却已经根植在骨髓里, 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糟糕吗……
凌晓的语调里带着的遗憾,刺激得我的心里狠狠一跳。
“……对肖纳那种温柔的人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消化的罪责吧。”
是的,确实不可能“自由”。我也好,白墨也好,我们注定永远都被束缚着,一生只为“挚爱的主人”而活。
但那真的是罪责吗?
我突然有点想跟凌晓辩驳——却又不知道他身为与人类相似的an,究竟能不能明白“普通机器人”的逻辑。
因为“自由”这个概念,说白了,只是“人伦”所追求的东西。
但我们是人工智能。
虽然也会爱,会痛,会思考,会纠结,却并不是“人”。
……所以,凭什么就不能允许我们想要的和“人类”不一样?
凭什么要强行认为我们想要的“幸福”就是人类喜欢的“自由”,而一心只想和心爱的主人在一起,就要被称作“奴性”呢?
谁规定的?谁规定只有“自由”才是正确的——树木没有自由,岩石也没有自由。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原本的土地寸步,这不也是自然界原本的法则吗?
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就只重视那一个人。
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生来如此,也不想更改。我相信白墨朱华小雏流火他们,也全部都跟我一样。
我们是为主人的幸福而生的,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存在意义。灵魂,人格,思想,到底那些玄妙的东西是自主产生还是程序使然,其实都没有人类想的那么深奥。
只知道,我能遇到那个人,至今感到比什么都幸运。
而这一切的幸运,是因为lord创造了我们。
……
我把这样的心情告诉了lord。肖先生听得似懂非懂,手上凌晓交代他的做事情,却一秒都没放下过。
他的修理台上,闭目躺着一个金色短发的男人。
黎恩的凝聚核心,被销毁后一直锁在人工智能管理局的地下金库里,只有在帝国拥有最高权限的那几个人,才有权动用金库的钥匙。
然而,前两天白墨和朱华的战舰袭击的,刚好就是新都的地下金库。在满载着各种人工智能的凝聚核心的船舱里,凌晓很快帮忙找到了黎恩那一块。
“只是很可惜,他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了。”
“没关系,我想已经够用了。”
凌晓兴奋异常。他有他的打算——用黎恩要挟帝国战神乔斯祺。但像是我、流火和小雏,却只是很开心原先的朋友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那几天,所有人带着他翻阅aizone,给他看他过去写的日志,教他认得他曾经最重要的“小主人”。有的时候看黎恩被小雏流火环绕在树下和乐融融的样子,我总会想起曾经我们一起“上学”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每一天真的很快乐,陈微也陪在我身边。
……
回到冰极的那几天,我很庆幸凌晓每天都在督促我,让我一刻也没有停止忙碌,每晚回房也疲惫得倒头就睡,虽然心脏自始至终都在隐隐作痛。
火星方面的军力授权,监督新购置卫星的收容基建,帮他通过《未来幻境》游戏牵线杜何夕,同时也充当他和rebel之间尴尬关系的润滑剂,凌晓好几次跟我说过,说“蚀夜你真的很好用!”
“你看!你要什么夏耶父母都不敢说不,杜何夕那么难搞的人都对你超好,乔斯祺每次见你都主动放水,rebel那边也能说上话,aizone上面又那么多死忠粉~真是无论哪边都吃得很开!好厉害!我很崇拜你。”
被所有机器人的偶像破晓说“崇拜”,如果是一年前,我会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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