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锋低头,仔细打量才到他腰间的小版宁清卓。女娃娃眉眼尚未长开,看着细细嫩嫩的,就是脸上有些脏。她穿了件男式小袄,卷起了衣袖,一手操着大铁勺,另一手端碗,从锅里勺了粥倒进碗中,干起事来倒有些利落沉稳的模样。
可是下一秒,小清卓却将手中铁勺一扔,瞪着孙剑锋嚷嚷起来:“看什么看!”她抬手将衣领拽开些许,一昂脖子:“得,你猜对了,我没喉结!我就是个女的!怎么?没见过女人出来干活么?”
孙剑锋看了眼那小细脖颈,默默收回目光,朝她伸出手:“我的粥。”
小清卓却不肯把粥碗给他,想是之前被他看多了,火气还挺大:“不给!忍你半天了!不说你你还不知道收敛了!这水灾饥荒的,我出来帮个忙不行么?!偏有你这种人多事——烦!”
孙剑锋不吭声了,就立在粥锅前听她训话。可一中年男子听到声响,却从粥棚中行了出来:“清卓,怎么回事?”
小清卓见到那人,倒是收了那副暴躁嚣张的模样,眼珠一转道:“爹爹!这个男人装成灾民骗粥喝!今天上午大伙一起修堤坝时,他明明不在,可一到中午饭点,他却跑来领粥喝!”她朝着孙剑锋身后一声喊:“喂!大家说是不是?”
孙剑锋身后排了长长一队人,一些中青年男子纷纷点头印证,小清卓见状,嘴角便弯弯翘了起来。
孙剑锋看着女娃解气的小得意模样,却是出了神。
孙剑锋不料他会再度重生。刀锋割过皮肉的感觉仿佛还粘在他的脖子上,可再一睁眼,他却回到了8年前。彼时,他年仅21,尚未入锦衣卫,在一东厂公公府上做家丁。始重生的那日,便有一锦衣卫镇抚使找到了他。这镇抚使与公公有私仇,想要报复,便以富贵荣华为许诺,诱孙剑锋为自己办事。
孙剑锋记得未重生前,他没有犹豫接受了交易,出卖了他的主人。公公最后落得惨死收场,他却因此得到了进锦衣卫的机会,自此平步青云。
可这一世,孙剑锋对那镇抚使的提议毫无兴趣。事实上,对于这不曾期望的新生,孙剑锋的唯一感觉便是倦惫。犹记第一世死时,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与不甘。是以,当他发现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时,很是高兴。他决意再不犯错,与宁清卓好好生活。
可他小心翼翼百般努力,最后却只换得宁清卓一句“不爱”。孙剑锋并不因此怨憎,却只是死了心。他想,既然她不爱他,他也还了欠她的债,他找不到再执着活一世的理由,那不如一死百事休。
刀锋割断头颅的那刻,孙剑锋感受到了死亡的平静。曾经对权势财富的兴趣消亡了,随之一并消亡的,还有他对宁清卓的执念。可本来最应当消亡的他的生命,却还在继续延续。
孙剑锋没有当面拒绝镇抚使的要求,却在当天晚上,收拾了些细软,趁着夜色离开了公公府,潜出了京城。
逃离万分轻易。他有更年轻更强健的体魄,以及数年的宝贵记忆。可当他在无人的山路上行走,只能听见风吹草动和虫鸣兽叫的声音,他却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不知道他能去哪。他的过往如此孤单,离开了锦衣卫,不再追逐宁清卓,他便失了归属,迷了方向。
孙剑锋茫然无措,最终只得在山间树梢上窝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他有了决定:既然没有去处,那便随便走走。
旅途似乎没有目的,可是三个月后,孙剑锋却来到了卢陵。看着城门熟悉的两个大字,孙剑锋有些意外与吃惊: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这里。他思来想去,觉得或许他是想知道宁清卓是否也重生了,遂决定找到宁清卓,一探究竟。
恰逢春日,江南大水,大片地区遭了灾。卢陵的堤坝坍塌,城外聚集了许多灾民。宁家此时小有家财,宁爹爹便借着赈粥之机,发动灾民劳作,紧锣密鼓重建堤坝。孙剑锋寻到粥棚,便与宁清卓见了面。可饶是他有心理预期,见到年仅9岁的小女娃,孙剑锋还是很不适应。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不料惹毛了宁清卓。
听完宁清卓的控诉,宁爹爹上下打量孙剑锋一番,见他不语,便沉声道:“清卓,把粥给叔叔。许是人来得巧,正好碰上饭点,劳作的事,下午再补上便是。”
宁清卓不悦拉长声音唤:“爹爹——!”
宁爹爹便朝身后一小男孩道:“元纬,你去发粥。清卓,你跟我去里面。”
小版高元纬此时上前,接了宁清卓手中的粥碗,递给孙剑锋。又夺了她手中的勺子,将她往宁爹爹身边一推。
宁清卓被推得站立不稳,气呼呼回踢了高元纬一脚,又再瞪孙剑锋一眼,最终还是乖乖跟着宁爹爹进了粥棚。
众人吃罢午饭,稍事休息,便开始干活。粥棚依山而设,众人将山上的泥土用篓筐装起,送去堤坝处。孙剑锋看着大伙陆续挑起扁担离开,一时有些犹豫,身后却传来一声喝:“喂!你真想不干活!”
孙剑锋扭头回望,便见到宁清卓抱着一筐泥土,谴责看他。孙剑锋想了想:“我没耜和筐。”
宁清卓一挑眉,将箩筐放下,转身跑了。不过一会,便拿来了耜、扁担和筐。她将东西塞去孙剑锋手中:“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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