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她一眼,继而垂睫,惜字如金,“不错。”
“外国妞儿很迷人吧?”
“没注意过,不知道。”
“……”李涟漪有气无力地瞅着他。
多说几句话会降低他苏大少的格调么?瞧这话儿对的,压根不像久违重逢的故人之间的气场。
又随便扯了几个话题,她终于找出了一个比较具有娱乐精神的。
“你和秦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苏唯一动作一顿,点墨般的眸子愈发的讳莫如深,看着她良久却不置一词。他只是极轻极轻地笑了下,微阖着眼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随后,立起身,神色平静地对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时并不晚,夜色淡雅清新如流动的水墨画。还有淡淡的月光,天空是看不完的墨蓝,别墅区的路灯有几个坏了,没来得及修,于是路过的地方都显得有些暗。李涟漪停下步子回首望去,不远处的大马路仿佛浸染在了那浓浓的水墨中,只留下一处模糊的影子,拉出一道长长的斜斜的暗影,似天空中压得低低的厚重的乌云。
或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瞬,那头隐约传来低沉的引擎发动声,不消半会,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幕之中,了无痕迹。
就像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光阴。
沉郁地吐了口气,她转过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她想起了下车时,苏唯一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只是叫住她,浓重的夜色掩住了他的神情。
但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专注地看着她,那里面仿佛流转着萤亮的波光。
他道,“李涟漪,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冷血无情。我会忘了你,但起码现在还没有,所以你要幸福给我看,这样才能真正让我死心。”
这次的分别,没有言情小说中浪漫绽放的烟火,没有淅淅沥沥的朦胧小雨,也没有煽情撕心裂肺的情歌,但这一天她永远不会忘记。她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如此衷心希望过,那个曾经在她明媚的年少时光里占据所有,几乎索取了她所有的眼泪却依旧风采无人能敌的男人,在今后没有她的日子里,能够快乐与幸福。
出乎意料的,顾方泽在门口等她。他的脚下已落了不少未熄的烟头。
一见着人又想起了白天这厮的无理刁难,她的小脾气又上来了,欢喜又委屈。欢喜吧,正想着要快点见到他;委屈吧,看看这厮的眼神儿,那么深那么沉,眼底还有几不可见的血丝,看着她就像看着出墙红杏中的翘楚潘金莲。
李涟漪眼睛眨也不眨,气鼓鼓地瞪着他老半天也没办法发出火来,最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没办法,她就受不了顾先生这种表情,真像某种恐被遗弃的小动物。又心疼又好笑,哪里生得起气?
她抿起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知道紧张我了啊?白天干嘛去了?”
顾方泽眉头慢慢拧了起来,“苏唯一怎么回来了?”
“哟,你看到了?”李涟漪笑嘻嘻地看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继续道,“顾先生,你得好好抓牢我啊,看到没有,我行情可好着呐。”
顾先生不发一语,抓起她的手默默地往家里走。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温暖,修长的手指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手心中,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热源,手心的温热与十指的交缠,很容易让人想到天长地久。
家里留着灯,是温暖的橘黄。
李涟漪望着顾先生沉默但仍然英俊不可挡的后脑勺轻轻微笑。
顾方泽转过头望了她一眼,仍是没说话,目光却在触及她面上的笑容时悄悄软化,随即又扭过头去。可李涟漪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在望向她时,波光潋滟,动人无比。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很多话想对顾方泽说。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幸好她终于懂得了要回应,幸好没有太迟。
那些青春岁月的欢喜怨恨,伤害与被伤害,如今仿若已过了几生几世,回头望去,原来它们早已分崩离析。其实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因为太年轻。那年她是一个养尊处优嚣张跋扈的坏丫头,性格乖戾不讨喜,他是安静沉默内心却锋利如刃的翩翩小少年,早熟却又有些孩子气,或许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在那之后的未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跨越了近十年的光阴,重重影影,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她想她会很幸福,或许日常生活里时不时仍会有小吵小闹,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争得面红耳赤焦头烂额,但是,她会和她的顾先生相亲相爱,一辈子就这么手牵手,不离不弃地走下去。
这天晚上,门骚的顾某人缠了李涟漪很久,她累极哼哼唧唧地抵抗,直到眼皮都快睁不开时才被某人大发慈悲地放过,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过了不久她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夜色美好。
他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无比珍惜地落下一个吻。
临睡前,他望了一眼摆在床头上的那本“儿童不宜”的小说,《凹凸曼与小怪兽的罗曼史》。
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谁不宠着你,天理难容。
顾先生想着,待明早第一道晨曦洒进房间时,他要将这句话送给他最爱的顾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