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寝殿之内来回踱步,刚才窗外的身影着实令她心内不安。
环丹匆匆入了内来,不及她行礼,李氏便开口问道:“可知方才究竟是何人?”
环丹喘了口气,道:“奴按照夫人的意思,找遍寝殿廊下,没看见一个人。”
李氏皱了皱眉,疑道:“这偌大一个寝宫岂会无人?”
“刚才夫人小憩,奴怕惊了夫人,这才遣了众人离去。”见李氏不语,环丹又道:“奴到院中问了众杂役,倒是有个内侍说刚才瞧见右孺子急匆匆从夫人寝殿方向跑了出来,可她并未往郑嫔居所,而是出了咱们宫门。”
“哦?若当真的是郑荞,她又去了何处?”止了脚步,李氏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拂柳,不再言语。一盏茶之后,她才转过身来:“去将郑嫔请来。”
环丹应下,正要离去,只听李氏又道:“让她带上子悌,只对她说,吾想七皇子了。”
郑氏得了李氏邀约,心里欢喜,忙令乳母抱了元悌赶了过来。
郑氏一脚刚跨进内殿,李氏便迎了上去。她边从乳母手里接过元悌,边笑道:“瞧瞧,不过几日未见,咱们悌儿又长大了许多。”
郑氏见李氏如此,心内自是欢喜十分,忙笑着接口道:“悌儿与贵嫔一宫而居,得了您福泽庇佑,自然是身安体健、发荣滋长。”
李氏心知郑氏此为奉承之言,却故作欢喜道:“吾膝下无子,又与悌儿有缘,自是从心里将悌儿视作己出。”边逗弄元悌,边继续道:“要依吾说,陛下这几个皇子之中,属咱们悌儿这相貌最像陛下。”
郑氏心内得意,笑盈盈道:“妾也瞧着悌儿与陛下相似呢!愿佛菩萨保佑,令悌儿长大之后能似陛下一般威武。”
李氏笑道:“这几日吾还向陛下提起悌儿,陛下也是欢喜的紧。今日若陛下仍来探吾,你就将子悌带来,也好让他们父子多分亲近。”
后宫妇人又岂能不盼得见圣颜,郑氏闻言心内自是感激,忙谢道:“妾代悌儿谢过贵嫔成全之情。”
李氏将子悌交给乳母,拉郑氏一同坐到塌上,才开口道:“吾虽有心成全,却不知陛下今日会否再到吾寝殿。”
郑氏笑道:“如今陛下眼中只有贵嫔,日日与您相伴,岂有不来之理?”
李氏并不接郑氏之言,只抬眼望着环丹:“襁褓婴儿当多见暖阳,今日春光甚好,你与乳母一道抱悌儿去院内走走。”
环丹当下会意,便领了元悌乳母一同离去。
等她们离去,李氏才摇了摇头:“陛下后宫人众,上有皇后与昭仪,下有众多姊妹,吾岂能独占君心?吾非贪心之人,亦知要雨露均沾方可令宫内众人相安,只吾人微言轻,又怎敢进规劝陛下之言。”
自从林禾入了邺城宫,皇帝除去年节宿在皇后寝宫,平日里就是三位夫人也难承雷霆之露,又何况郑氏等嫔妾。郑氏闻言,便激起心内怨气。她恨恨道:“妾说句逾矩之言,皇后贪私,昭仪媚君,阖宫众人只有贵嫔您通情达理,所思所虑皆为众姊妹计。”瞧了一眼李氏,见她并无斥责之意,于是又道:“如今皇后对您行陷害之举,您便该借了此机,取她而代之。”
李氏细瞧郑氏神情,知她定是因妒生恨,心内暗自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吾非争强好胜之人,入宫这许多年从未有非分之想。如今咱们宫里有了悌儿,吾所求不过是悌儿日后有个好前程,这凤位于吾,又有何意?”
郑氏这些年随李氏一宫而居,平日里受她恩惠,此时又听她口口声声为子悌计长远,更是感恩戴德。望着李氏,她道:“贵嫔贤德,若您得以晋位中宫,阖宫姊妹才有出头之日。若您不弃,妾愿追随贵嫔,助贵嫔一臂之力。”
李氏起身走到香炉旁,从香函内取了些合蕊香料添入炉中。香炉之中袅袅青烟飘起,宛若神山盘绕终年的云雾。她微闭双目,深吸一口气,这才转了身对郑氏道:“吾与郑阿妹是天作缘分,才得以一宫而居。如今郑阿妹这样深信吾,吾又岂能辜负于你?罢了,如今就是为了子悌与阿妹,吾也要搏它一搏。”
郑氏笑道:“皇后如今被陛下禁足,昭仪虽说得宠却是她亲阿姊,陛下总不至于夺了阿妹的凤位再予了阿姊吧?所以贵嫔您是稳操胜算。”
李氏缓步回到榻边,待坐定,才道:“你可知那日吾缘何与皇后起了龃龉,又缘何落水?”
郑氏一脸茫然:“难道不是因贵嫔得了治宫之权,皇后因妒生恨,而对您行陷害之举?”
李氏长叹一声:“人人皆以为如此,只无人知吾落水之前皇后所言为何…”望着郑氏,她接着道:“皇后说太子未来嫡妻亦是她冯氏之女,吾便是得了治宫之权也奈何不了她,大魏后宫依然是她冯氏天下,其余人众皆是婢妾。”
郑氏本就不甘心郑荞只以右孺子之身入太子府,听她这话,虽说嫡庶有分,可她也是大家世族嫡女出身,心内尤是愤恨。
见她满面愠色,李氏心内窃喜:“皇后乃心胸狭窄之人,吾担心她会因你我一宫而居迁怒于你。吾将你视作亲阿妹,加上荞儿懂事乖巧,吾也欢喜得紧,听到皇后那样讲话,吾又岂能坐视不理?”
郑氏此时已然明白李氏所指,便问道:“贵嫔是为保妾与荞儿,自己落的水?”
“如今先太皇太后已薨世,陛下对冯氏一族亦不如从前那般倚重。若可令陛下厌恶了她,从而阻了冯女入选太子府邸,那荞儿岂不胜算更大!”李氏不置可否,“悌儿年幼,若将来荞儿做了太子正妃,岂不前程无忧?”
待李氏言罢,郑氏已双目晶莹:“夫人待妾之情,妾无以为报,妾此生唯夫人马首是瞻,绝不有负。”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