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也跟过来,帐中一片黑,他方才都没看见陆在望躲在这里,“陆之洹?”
“去叫江云声来。”陆在望气若游丝的说道:“再给我找个医馆,不要军中的,要外面的,不要声张。”嘱咐完才放心的一歪脑袋,就地晕了过去。
方才粮草营起火,江云声着急去救火,营中之乱解决,他回来时正见赵延背着陆在望出来,他不耐烦道:“这畜生毛病还真不少……”他本来不准备将陆在望的话放在心上,恰好见江云声过来,便道:“来得正好,这畜生找你呢。”
江云声见她一身的血,也是一惊,郑势背着陆进明随后出来,便将陆在望吩咐的话转述给江云声。但郑势也不明白她为何不要军中的大夫。
江云声便从赵延手中接过陆在望,也说了同样的话:“这事不要声张,照顾好侯爷,我带世子去找医馆。”
郑势和赵延更为不解。
江云声背着陆在望就跑,郑势见状便将陆进明交给亲卫,也追过去,八殿下一头雾水,腿比脑子动得快,不明所以反正跟着一起跑。
因辽北是敌城,他们三便冒充为晋军所害的城中百姓,可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最后赵延失了耐心,随便寻家医馆便破门而入,翻箱倒柜的找起伤药来,“惯的他,把他衣服脱了,本殿下亲自给他上药。”
第101章
江云声立刻说道:“这不行!”
赵延皱眉道:“有什么不行,都是男人,谁还能占他便宜不成?”他说着就要去扯陆在望,江云声后退几步避开,“就是不行!”
他着急道:“说了你们不必跟着!”
赵延嘿一声,今夜本就诸多变故,他正是心烦,又无头苍蝇似的转几条街找医馆,哪里还有耐心再听江云声磨叽。说着就绕至他身后,要去抢陆在望。
江云声自然不肯,转身就走,赵延堵住他去路,为这点事俩人差点在医馆门前踹起来。郑势见陆在望脸色愈发惨白,心里着急,趁他俩互相挤兑的功夫,二话不说抢走陆在望,抱着就进了医馆。
医馆众人早已被他们惊醒,郑势便从人堆里扯出一位白须老大夫。
老大夫被这帮活土匪惊吓的不轻,赶忙颤颤巍巍的去找药箱,郑势随意踹开一间屋子,抱着陆在望进去。
江云声搡开赵延,正要跟上去,又心急火燎的停步四下一看,从堂中人堆里抓出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赵延十分不解,可俩人刚到房间门口,郑势就青着脸从里面冲了出来。
江云声见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多半败露,便把郑势扯开,将那小姑娘推进去,又严严实实的关上房门。
赵延怒道:“慌里慌张的干什么!”
郑势难以置信的看着江云声,一时忘了说话。
赵延不知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耐心耗尽,准备推门自己进去瞧瞧,结果被江云声和郑势一左一右的架住,往后一扔,两人堵在房门前,死活不让他进。
江云声示意道:“你把他弄走。”
郑势默默点头,刚想带着赵延去堂中守着,房中门忽然叫人从里面打开,那小姑娘怯怯的出来,就被六只眼睛一齐瞪住,她害怕的直结巴,“姑娘……姑娘的身上都是血,我去烧热水……”
赵延皱眉道:“哪里来的姑娘!”
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叫他一吼吓的手足无措,立马大哭道:“就是姑娘啊……”
八殿下那实心脑袋缓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猛的一惊,见鬼似的瞧着江云声。
里面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瞧着触目惊心。江云声自己身上手上也沾了血,独自蹲在房门前守着,郑势和赵延则避至医馆堂中,双双板着副震惊神色,时不时对望片刻。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赵延到底没忍住,问道:“到底是不是陆之洹?”
郑势哪里知道,只是谨慎说道:“自从殿下把我派到小侯爷身边开始,陆家的小侯爷就是这一个。”
赵延也觉得他认识的陆小侯爷,从头到尾都一样欠打。
他恍然道:“原来我大哥没有断袖的癖好。”
郑势没出声,赵延对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指指点点道:“你成日不是杵在我大哥身边,就是杵在陆之洹身边,结果你连这都不知道!”
郑势反驳道:“我是为保护小侯爷不遇险,我又不是什么都听,都看!”
赵延想想又凑近道:“那你说我大哥会不会也不知道?”
“殿下当然知道。”郑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赵延还道他怎得如此言之凿凿,便猛然想起先前撞破陆之洹和他哥奸情时看到的景象,他便渐渐沉默,然后依旧没忍住,出言讽刺道:“你方才不是说你并非什么都听吗?”
这时房门打开,白须大夫从里头走出,郑势和赵延便起身过去,只听大夫说道:“性命无虞,我再开些补气血的方子,熬药喂姑娘服下。”
江云声便谢过大夫,大夫刚要走,赵延却出声道:“等会儿。”
他指指跟在老大夫身边寸步不离的小姑娘,“你留下,照顾里面的人。”
第二日正午,城门处传来雄浑的号角声,绵绵不绝,江云声站到窗前,只见北境军从楼下经过,抬着不少伤员,长长的黑甲军从北城墙绵延过来,一眼望不到头,郑势推门进来,朗声道:“昨夜血战,我军大败梁军,三路大军左右夹击,把梁军打的七零八落,已经后退三十余里。”
他刚说完,床上便哎哟一声,两人回头一看,见陆在望已经醒了,趴在床上哼哼,虚弱道:“外边什么声音?”
江云声说道:“是捷报。”
陆在望稀里糊涂的点头:“那就好。”
郑势也上前说道:“小侯爷,还有一件喜事,陆侯已经醒过来了。”
陆在望这才发觉他也在,只是没力气,她只觉得头晕,江云声从桌上拿过参片,“大夫说你得补气血,八殿下已经去熬药了,你先含着这个。”
陆在望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头也不晕了,昂头道:“八殿下给我熬药,他会把我毒死的!”
“本殿下要弄死你,还至于下毒?”赵延踹开房门,满脸晦气的进屋来,将手中两碗药重重往桌上一放,“赐你一条白绫便可,还费那熬药的功夫!”
陆在望干笑道:“哎呀八殿下,我这人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赵延惯爱对她冷嘲热讽,不曾想这回却沉默,搁下药就自顾自的出去,临走前还站在门上欲说还休的看她一眼,陆在望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扭脸看着江云声:“他被梁军打到脑子了?”
江云声清咳一声,只是把药端过来说道:“喝药吧。”
门外,赵延正吩咐郑势:“我先回大营,陆侯醒来想必要找儿子,我去挡一挡,你留在这守着。”
他说完便要走,却见郑势瞧他的眼神古怪,皱眉冷声道:“你瞧着本殿下作甚?”
郑势便道:“只是觉得八殿下如今对小侯爷颇为照看。”
“那能不照看吗!”赵延想到此事仍旧转不过弯来,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在跟个姑娘较劲,姑娘闹不好还是他日后的嫂子,那是越想越糟心,越想越离谱,末了只得长叹一声,独自出门回营。
话虽这样说,可陆在望心系陆进明的状况,趴也趴不住,没几天就吵着要回去,江云声和郑势也劝不住她,陆在望一回营,便直奔陆进明的大帐,等一进去,看见陆进明好端端的披着衣服坐在帐中,眼眶登时一热,小跑过去,“爹!”
陆进明一见她,没好气道:“你个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两军对垒,城中乱成一片,你还敢乱跑!”
陆在望抹抹眼睛,“爹你醒了就好,你多骂我几句吧,你好久没骂过我了。”
陆进明站起来就是一脚,陆在望本能的躲开,嚷嚷道:“骂归骂,别动手!”
周文睿和裴阳也都在帐中,见状笑道:“世子忧心侯爷,这几日衣不解带的伺候在床前。看在他的孝心上,侯爷也不必过于苛责。”
陆进明哼哼道:“他也只会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否则还叫他跟你们一道退敌吗?他跑的能比梁军还快!”
陆在望嘀咕道:“我那叫自知之明。”
周文睿和裴阳说了几句话便告退,帐中只留他们爷俩说话,她见陆进明精神不错,心里也很高兴,老爹那骂骂咧咧的臭德行瞧着也顺眼不少,她笑眯眯的站着,骂不还口的。
等人都走了,陆进明这才细细打量她来,皱眉道:“怎么脸色这样差?”
陆在望道:“没什么事。”但还是找地方坐下,省的撑不住一头栽下去。
陆进明这几日在营中,他在天虞山出事后的事情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旁的还好,只是刚醒没多久便听说元安的死讯,差点没再度厥过去,眼下跟陆在望一提这事,又悲从中来,老眼一热,正要尽一尽哀思,陆在望便低声道:“那是假的,大姐姐好好的,只是没在东宫,我把她安排到别处去了。”
陆进明那两颗老泪险伶伶的悬在眼睛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最后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那你不能早点说!”
陆在望捂着头叫道:“我这不是刚回来!”
陆进明怒道:“你天天在老子耳边说些废话,你得罪成王的烂事也提一提,你就不知道说你姐姐的事?”
陆在望愕然道:“您能听见啊?
陆进明骂道:“废话!”
陆在望心惊胆战,一阵后怕,好悬没说些不该说的,否则陆进明只怕早就气醒了。
“你此时来也好,眼下梁军势颓,我估摸这场仗他们撑不了多久,也不必勉强你披甲上阵。你日后跟在我身边多听多学,多学些本事,你是老子生的,谁敢瞧不上你?”
陆在望面热道:“爹都知道了。”
“瞧不上你也是你活该。”陆进明皱眉道:“瘦成这样,哪里有武将的样子?”
她忙说道:“那我以后多吃两碗饭。”
陆进明毕竟大病初愈,说了许久的话也觉得疲累,便让她回去休息,陆在望临走前又被他叫住,“还有件事忘了问,你和成王又有什么恩怨?怎么他就不许你回京了?先前你和废太子不和,如今又和成王结梁子,敢情你是瞧东宫不顺眼,里头不论坐着谁你都想去惹一惹?”
第102章
陆在望在帐前停住,侧脸说道:“是我胡说的,其实没有恩怨。”
陆进明便道:“放屁!陛下指派两大营兵马护送你北上,临了变成南军千机营精锐,千机营是成王的亲卫营,成王从南边回京,身边拢共带了一千兵马,如今全到了你手下,你上成王府使银子了怎么着?”
陆在望面不改色,“不是我手下,是八殿下。”她信口就来,全推到赵延身上,“那可是成王殿下的亲弟弟,就是整个千机营都跟着北上,成王殿下想必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陆进明眯起眼睛,语气严厉,“那元安是怎么出的东宫,难不成单凭你的能耐,能撬动东宫卫防?”
陆在望大言不惭,“对。”
话音没落,陆进明的鞋底就直朝她面门飞来,陆在望闪身一躲,无奈道:“爹,这事都翻篇了,赵戚被废,你再提这些岂非惹人生疑?总之这事已经了结的干干净净……”
陆进明哼道:“干干净净?那一千人马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也叫了结干净?”
陆在望沉默片刻,“爹,先前周将军裴将军问及此事,我就有疑心,您不会是贪银子了吧?”她蹙眉道:“否则为何对成王殿下的人百般顾忌?”
“你懂什么?”陆进明瞪她一眼,“今时不同往日,成王即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先太子平庸,对陛下言听计从,自己却没什么主意。成王久不在京,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然得谨慎些。”
“咱们掐着边地要塞,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凡是多思多想,不可一概而论。”
陆在望点点头。
对待赵珩,她跟陆进明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所思所想都不同,她就压根没往这些上面想。
陆进明最后嘱咐道:“北境不比京城,讲的是军功而非家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且把你那一身的纨绔习性都收住,少惹是生非。老子现在要揍你,可没有人拦了。”
她老实站着:“知道了,爹。”
营中各处还留着那夜斩杀刺客的血迹,她听裴阳说,袭营的是辽北城中投降的官员,他们带着百姓在野地里不吃不喝的潜伏数日,才摸到晋军大营附近,烧粮草,闯拦障,即便知道必死无疑,还是带着国仇家恨来了。所有人皆被斩杀,那地里渗透了血,变成暗红色。尸体或埋或烧,早已不见踪迹。
辽北城外更是尸山血海,黑烟滚滚,周文睿一直忙着带人清理战场,否则腐尸堆叠,很容易产生疫病。
数十日后,桂兴沪将军率领西路军赶来,和陆进明会和,两路大军越过辽北城,往西北方向的北梁归元城进发,归元城的兵力倍于辽北,也是北梁西南方向的重城,这城若是拿下,北梁西南戍防便全线崩溃。陆进明亲自登上城墙,击鼓鸣威。
赵延死活要跟上,连陆进明也没拦住,幸而还有一千南军随护,倒也不算麻烦。
陆进明带着陆在望和江云声留守辽北城,以作后应,也保大军后方供应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