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真打着哈欠从办公室里出来,乌青的眼以及叁天来不及洗的黑发紧贴头皮。不是不想洗,当了病人一辈子总是格外爱干净,每当回家时明明勒令赶紧洗头但一沾床边睡得昏天暗地昏迷不醒。
尽管法医那边提交了尸检报告,无名尸体身上当时并未找到相关证件,只有寻常泡烂的衣物。要想从身上找到第一案发现场的证据非常困难。
宜真满脑子现场细节,手里的热咖啡还来不及舒心地呷上两口,乌绿的丰田便疾风似的杀到跟前。
离她不过半米距离。
大钊从车窗里伸出寸头大脑袋:“哈,抱歉!”
分明没有抱歉的意思,陆深却从副驾上跳下来,面容削瘦胡子拉渣,下半身全是腥潮的污泥,凉凉的视线中仿佛闪过对宜真嫌弃的表情,大步朝内去。
大钊故意撞开宜真的肩膀:“傻愣着干嘛,准备开会了!”
原来陆深这两天脚不沾地在外面排查抛尸地点,根据水流的动向以及x江的特殊分支特征,在沱江上游废弃的老厂房近水边,发现了几个可疑的脚印。
脚印下去滩涂边时,一重一轻,踩得很深,应该是左肩负重,而回来时,却是两脚幅度差不多,也没那么深,便是丢弃尸体后正常的脚步。
到底专业,不过是几行脚印,陆深便计算出嫌疑人身高、体重、行走习惯,以及当时的负重重量等。
白光打在刚刚换过衣服的陆深身上,艰辛繁琐的排查以及缜密的思维既通通显露在男人骨相锋锐的面庞上。高的眉骨,耸立的鼻梁,深邃的眼眶以及平波无序的眼。岁月让陆深脱胎换骨,下晗也是利落的,扬起的手臂肌肉分明。
刚冲完澡湿漉漉的头发上往后随意抓去,水珠沿着紧致的脖颈往下。
宜真忽觉心脏猛跳。突突地像是有只肥壮的兔子在胸口上撞击。
十年后的陆深褪去一层斯文温煦的皮,突然成了别样的猛兽。
一股股的眩晕击中宜真残余的花痴和热爱之心,压制的情愫死灰复燃,她不由地停顿了记录的手指。
陆深漫不经心地直视过来,言语突然卡顿,停顿两秒,道:“下面听肖法医的汇报。”
话毕,一屁股坐到宜真身边,但背对着她朝台上看。
宜真鼻头动了动,闻到男人身上清新的皂香。
肖冰清道:“死者乍一看像是淹死,在其肺部等多个内脏有出血点,即溺亡的基本特征。但是,在其颅骨处发现特殊伤痕。”
她青白的手,滑出一张颅骨透视图:“裂口的边缘十分混乱,不像是单一单次造成。我个人更倾向于死者从高处跌落撞击头骨,此伤口又遭到二次伤害。”
经她一说,大家想象到一场混乱的纠缠。如果在跌落后又有二次伤害,其心必定狠毒且利落。抛尸又缜密。罪犯恐怕不是一般的冲动杀人。
最后是大钊的汇报,死者身份有了眉目,叫胡一鸣,原是本市x大学生,大叁下学期突然肄业,后从事医药代理工作,几个月后单独成立公司。近期公司受到股市冲击,面临巨额债务,此人突然消失,追债者和家里人都以为躲债潜逃。
陆深起身:“大家尽快进入状态,除了走访相关人之外,叁天内将胡一鸣人际关系网中有作案动机的,都请到局里来询问。”
小赵哀叹着跟宜真一起出了会议室,挠挠头:“这下好了,又是几天回不了家。”
宜真的视线还在追随陆深挺拔的背影,哦哦两声:“....怎么呢?”
小赵服气地瞪她一眼:“你不会以为咱们局里有八百大将吧,就这么点人,咱们肯定都要被派去出勤。”
宜真一摸自己油腻腻的头:“那、那我先回去洗个澡。”
谁料大钊从后面插进来:“还回去?不是有宿舍?哦,大小姐嫌弃我们宿舍条件差,真是委屈您千金之躯。”
陆深一扭头,制止了几人的七嘴八舌乌烟瘴气,抬手看看手表:“都没吃晚饭,这样,我请大伙儿吃大餐。”
所谓的大餐就是拿出电火锅,一帮人热火朝天地往里头丢食堂冰箱里剩余的食材。
宜真受不了这样吃饭的架势,各个油光满面狼吞虎噎,仿佛吃的是孙大圣手里的人生果。到底还是饿得受不住,宜真默默地吞口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小赵一屁股顶开大钊,拽着宜真坐下,耳语:“别嫌弃,喂饱肚子才是大事。”
宜真差点跳起来,身边正是陆深那位老神在在的大神。
小赵又跟她咬耳朵,使劲儿眨眼:“给你创造机会呢!”
火锅的热气蓬到宜真脸上,连耳根都红起来。转念一想,倒不至于跟陆深拉出叁八妇女线,她还要靠他找爸妈呢。
于是大家狂吃海喝的同时,拿出第叁只眼,眼见孔宜真神色数度转变后,放下傲然的身姿,近乎以谄媚的姿态帮陆队长倒啤酒。
“陆队长,您累了几天也没睡个囫囵觉,我给您敬一杯。”
宜真红着脸巴结陆深,见他动也不动,尴尬得自找台阶下:“那我先干为敬啦。”
喝酒也是慢吞吞地,斯文秀丽地一口口来。谁看了都觉得仿佛是为难了这位眼高于顶的大漂亮大千金。
陆深慢慢握了杯子,转了转,施舍似的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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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真宝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