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们快开始。”夹克男对我和廖卓君使唤了一句,随后跟红发男说道,“别走太远,在这里逛逛就好了。”
红发男点头答应。他们俩在看到我和廖卓君开始着手采集工作后,便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大厅的其他地方去了。或许这两个家伙把我当成了廖卓君的助手,但对我而言别说是做这种采集工作,就是过去在学校做实验,我都是一头雾水。所以我只好把自己当做是她的“驱虫剂”,游手好闲地蹲在廖卓君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思索如何应对以后的麻烦一边好好观察廖卓君埋头忙她的工作。
“你知道吗?这场丧尸危机或许对我们人类来说是个灾难,但它在植物学领域却有了突破的进展。”见我无所事事,廖卓君找了个话题搭讪我道。
“什么进展?”
“病毒刺激了植物的生长,同时也演变出许多新的品种。你看,”廖卓君越说越起劲,她从脚边拔出一株在我看来就是杂草的植物,“我想这小家伙原来应该是马齿苋,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药草。”
她捻着手中的杂草在我眼前晃,我立刻向她声明:“我可不会吃这玩意。”
“嘿嘿,我不会让你吃它,因为这种草本植物已经被感染,食用后不再单单只有消炎等药效,还会让你产生幻觉。”
“幻觉?”
“对,这种药草不仅在死城森林,在那些未大范围感染的城区中都很常见。有些人把这当做末日毒品,‘梦草’这是它众多新名字之一。”
廖卓君用镊子摘了几片梦草的叶子,把它放进装有透明试剂的试管中,在吱的一声后,试剂变成了墨绿色,那几片叶子在在气泡中褪成白色。“这是在我之前尝试研制的药物浸泡后的结果,叶绿素结构已经破坏,而且植物细胞内部也出现大范围坏死。”
“有点失败啊。”
“没错。”廖卓君欣然接受了我的评价,然后打开铝合金箱,拿出一支针管,从如水壶一样的金属管中抽出一点淡蓝色的药剂,射入另一根试管,再放进几片梦草的叶子。这一次在浸泡了几秒后,试液上漂浮了一层垢物而叶子似乎依旧完好。“这就是杨山傲中校的疫苗,虽然它对你来说就是毒药,不过对植物来说还是相当有效的。”
在亲眼见证了疫苗的药效后,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此时正处于这病变植物群的中心。
廖卓君专门为我做完这个简单的实验后,又开始专心采集她所需要的植物样本。大概过了十分钟,在不远处的红发男开始不耐烦了。
“喂!”红发男一吼,大厅中的一切好像都被惊醒了一般,“我说你们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天都快黑了!”
其实在大厅里根本看不出外面的天色如何,唯一射进来的几缕光线本身就很微弱,而比窗帘还宽厚的藤类植物严严实实挡住了每一扇玻璃。
“就快了。”廖卓君随声应和了一句。
“那就快点啊,这鬼地方待得我有点毛骨悚然。”我也不知道红发男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畏畏缩缩,刚才冲横的气势似乎消耗殆尽。
廖卓君没有继续和红发男争辩,她迅速的剪下一根叶子尖小,茎干细长的蕨草,甩头示意让我把这根犹如铁丝的蕨草捡起。“小心,上面有刺。”
我心里暗自埋怨廖卓君因为担心被蛰才让我捡起蕨草,但她严肃的盯着我,小声的说道:“这是变异的铁线蕨,我叫它‘马蜂草’。它的刺有带有麻痹的毒素,人蛰到后会有被马蜂叮到一般的刺痛,同时出现局部麻痹和呼吸困难的症状,但这毒素对你无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你体内血液现在已经不同于常人了吧。现在的你几乎对所有变异植物产生的药效都有免疫效果,不管这些植物对你的身体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害。它们所承载的hst病毒结构会在和你的血液交融后分解。”廖卓君此刻的重点似乎并不在我身体的特性,她偷偷瞄了一眼我们的看守,压低了声量对我说道,“你把它收好,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我这才明白,廖卓君欲意何为,悄悄把铁线蕨卷成一捆,放进兜帽衫的口袋里。那两个江上人紧接着就大步流星的向我们走来。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时,我和廖卓君都不由得一怔,生怕他们看见了我私藏铁线蕨的举动。
“你们是不是在耍什么小聪明啊?”红发男的判断其实很准确,不过就凭他的观察,我相信不足以发现我和廖卓君刚才的行为。
当他和夹克男都在苦心想从廖卓君手上的实验工具上找出端倪时,我才放下心,索性让开身子给红发男胡闹。
“我实在做严谨的采集工作又不是种菜,要是有疏忽,你愿意再带我来这里吗?”也不知道廖卓君从哪来的勇气,义正言辞地瞪着红发男。
红发男并不敢乱动廖卓君手上的设备,毕竟他不知道那些设备的用途,也不知道所采集的植物是否危险。毫无目的地“观摩”了两分钟后,他只能打退堂鼓,不过为了保全颜面,他还是不服气地摆摆手说了一声。“那动作再快点。”
廖卓君给了他一个白眼,重新剪下一截铁线蕨,放入收纳试管中,和其他植物样本一起妥善放入一个防摔的小圆筒包中。正要宣布收集工作结束,大厅深处忽然传出一声物品摔碎的声响。
我们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战,死死盯着大厅黑暗的另一头。两个拥有武器的江上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只是我觉得如果真有什么大麻烦,他们刀枪恐怕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什么声音?”红发男心惊胆战地问我
我的心脏也在砰砰直跳,当然和他一样,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所以只好自欺欺人道:“应该是过去的某些装饰品被风吹倒了吧。”
我的结论刚说出口没有几秒,四五个变异者的脸就从黑暗中进入到我们的视野;我们还没回过神来时,又有十几个变异者接踵而至。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骤起的潮水向我们袭来。
大厅昏暗的光线不能减缓变异者的速度,这些怪物如狂奔的猎犬嘶吼着冲向我们。红发小子手上的武器是在厚刀片的基础上加装了一条可转动的锯齿条,锋利的锯齿随着轴承滚动,这样避免了出现刀锯卡在对方骨肉中的情况,这样在当刀片切开皮肉的同时,锯条会被拉动给予更进一步的杀伤。只见他在我们最前方一刀劈开了最先冲来的变异者,刀锯从头顶劈下,褐红色的血浆四溅,仿佛切蛋糕一样,我看见了这个变异者腐烂的横截面。两片尸块在地面上抽动没多久后就不再有动静。
红发男刚放下刀,另一个变异者就扑向他,但他没有犹豫,而是热血膨胀地一挥,刀锯将他面前的变异者拦腰截断。他再变异者往掉在地上的上半身一砸,变异者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刀剑捅破,再一转刀口,脑袋啪哧的一声从脖子上被拧下。红发男一甩手中的长刀,刀尖上变异者的脑袋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坠入那一群攒动的丧尸群中。
变异者没有因同类悲惨的下场而停止对我们的猛攻。唯一持有武器的两个江上人一边反击打退最靠近的怪物一边喝令我们退出大厅。
“妈的,你不是应该有办法让这群怪物老实等死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夹克男扯着嗓子对我骂道。
我能给他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连震慑变异者的具体原因我的不清楚,更何况去说明为什么这种能力会在现在失效?
“给我你的枪!”我没时间解释,只能转而向红发男伸手要求道,“快给我你的枪!”
红发男犹豫了片刻,但当又一个变异者扑来,被他砍断后,他还是决定把身上的手枪递给我。在拿到手枪后,我和廖卓君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我们彼此都知道,如果现在跑,这两个江上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们;红发男顾忌的也是这个。
但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举起枪,娴熟的打开保险,扣动扳机。开火产生的后坐力让我找回了力量,眼前近距离爆头的变异者证明了我的实力与立场。红发男终于放下戒心,继续专心和我共同杀退下一波逼来的变异者。
廖卓君第一个冲出了大厅,她急急忙忙把装备装车,接过夹克男丢来的钥匙后,她立刻发动了引擎。
“快!”这声催促其实对我们剩下没有上车的人来说没有多大帮助,但至少让两个江上人不会去担心,廖卓君会弃我们而去。
红发男原地转身横砍掉两个变异者,虽然没有直接终结它们,但这样的抵抗还是多少为我们其他人争取了时间。当我和他并肩钻入吉普时才发现夹克男没有上车,回头一看,他竟然已被变异者团团围住。
“救命!”
“快走吧,没时间了!”面对同伴的哀求,红发男无动于衷,他焦急地催廖卓君开车。
但我和廖卓君都犹豫不决,看着走投无路的夹克男,我们都不忍心看着他活活被变异者分尸。廖卓君不断反抗红发男的命令,而我在他们俩滔滔不绝的争吵下,还是决心冲去,赌上运气去救命悬一线的夹克男。
手枪里的七发子弹只打死了四个变异者,剩下围在夹克男身边的还有七个。他用张晓颖的反曲弓推开一次,剩下的又接踵而至。夹克男手上的近身武器只是一把收稻谷用的短柄小镰刀,不过他聪明的用尽全力去挖下变异者的下巴,这样至少不会担心被咬伤。变异者张牙舞爪地紧贴着夹克男,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的夹克外套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最后一层保护屏障。
“快救我出去!”
“我知道!”
“快!”
我的营救让夹克男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但这也恰恰使得他更加焦虑不安,他螳臂当车般无力的抵抗渐渐失去了最后一点节奏,一个变异者躲过了他的反击,成功咬在了他的胳膊上,夹克的材质虽然较结实但也撑不了多久。既然我不会被病毒感染,也就不用担心会不会因为变异者的抓咬而命丧黄泉。于是我干脆大胆地冲进层层变异者中,像剥包菜一样一个一个把他们扯开。
果不出我所料,变异者似乎完全不打算攻击我。它们在被我拉开后,只是周而复始地再次包围夹克男,对我却是置之不理。在一阵混乱中,我总算抓住了夹克男的手,咬紧牙关把他从丧尸的泥潭中扯了出来。
夹克男惊慌失措地跑进吉普,变异者们仍然不肯罢手,竟然连滚带爬地从我身边经过,如饥似渴地向吉普车靠去。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回车上,但当动身时,我的右手却碰到了一个物品的握柄,捡起一看,是夹克男慌张之余掉下的镰刀。
我捡起镰刀一路砍刀挡在面前的变异者,但我身后追来的更多,骤变的天空阴暗的光线无形中使得情况更加棘手。廖卓君他们在车上不停地朝我呼喊,但挡在我面前的变异者太多,无论我如何砍杀,脚下恶臭的尸块堆积再多,我依旧前进缓慢。几个变异者已经先于我到达吉普车边上,它们如暴民般愤怒地拍打着吉普车;即便这辆吉普经过改装加固,但看上去它似乎撑不了多久。
我的双手机械地重复着挥舞镰刀的动作,尽管遭受我的屠杀,变异者们依旧没有攻击我,但这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我从未如此渴望得回那个因为身体注射了秦嵘的药物而异常产生的特殊能力。我每一次挥动镰刀都在心里默念,希望下一秒奇迹出现,眼前疯狂的变异者全都僵持不动,只不过这个奇迹一直没有出现,与此同时,身体的疲惫带着绝望正在骤增。
我精疲力尽地踢开被镰刀卡住的变异者,俯身喘气的时候,我的余光瞟见一个和周围变异者全然不同的怪物——肉瘤怪!没错!就是那个如同蚁群中的蚁后般存在,仿佛是周围变异者活动开关的肉瘤怪!
它缓缓挪动着那肥腻的身躯,步履蹒跚地在离我大概有四五米的位置徘徊。在那被数不清的好似恶性肿瘤的肉瘤包裹的躯体扭曲地左右摇摆,不时发出类似于被人用厚棉被捂住嘴巴时发出的闷吼声。在它的脚下一路滴流着也许带有酸性,发出恶臭的莹绿色粘液。两个变异者就像卫兵一样伴随在它两边,跟着它脚步的节奏移动。
我怀着胸中积满怨念的怒火,大步流星地走向肉瘤怪,刚走两步,那怪物身上的每个肉瘤在一阵痉挛后紧缩膨胀,一股灰绿色的烟尘瞬间从每个肉瘤上的洞孔中喷射而出,绿烟迅速笼罩在它四周。我急忙捂住口鼻,连退两步以确保不会吸入这股可疑的气体。
吉普车这时几乎被变异者包围,红发男似乎正在抢夺廖卓君的方向盘,两人正在扭打,情况岌岌可危。我掂量掂量了手上的短柄镰刀,屏住呼吸,助跑两步后箭步突入进烟雾中,肉瘤怪就在我眼前,它和其他变异者一样都没有在意我的出现,我抓住时机,飞身一跳,像划开一张厚纸皮一样从上到下一刀割开肉瘤管正面的肉块。
镰刀卡在差不多位于腰部的肉块上,我顾不上这么多,在这怪物还在因为剧痛而狰狞扭曲时,我一脚踢中那把镰刀的刀柄,镰刀顺势深入,褐红色的血浆瞬间从那个像被涨破的水气球一样的肉瘤中喷出。我赶紧跳后躲开,胸中的氧气也快耗尽,身体在后退时没把握住中心,脚一滑跌出了烟雾。
当我从地上站起,正准备迎击可能发狂的肉瘤怪时,只看到它像一团烂肉一样重重摔倒在地,激起一圈绿色的烟雾。几乎是在这股绿烟随风飘散的同时,四周在一刹那间恢复了平静。我周围的变异者全都一动不动,而远处的变异者则都不约而同地倒地不起。我惊喜地回头看去,吉普车周围的变异者全都停止了发狂,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
是我又恢复了原来的能力了吗?我先抖去身上残留的绿烟尘埃,确定身上大概没有多少残留后,才小跑冲向吉普车,推开人偶一般的变异者。一开车门,夹克男连忙把我拉进车内,红发男也不再和廖卓君争抢驾驶位,他们每个人都沉寂在刚才发生的那个我期待已久的奇迹。
“老天,你做了什么?”
“我干掉了那个肉瘤怪。”我耸耸肩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滩烂肉,显然这没有我说的那么轻松。
“莫非是那个怪物干扰了你的能力,它一死,你就又得会这个力量了?”红发男说的像科幻电影一样玄乎,虽然我们谁都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但真相一定没这么简单。
“得了,天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赶快回去吧。”我使了个眼神,让廖卓君开车前进。
廖卓君挂上档,踩下油门,吉普撞开两个腐烂的人偶后驶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驶出十几米后,我回头望去,那群变异者就好像一群无人搭理的积木散乱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倒地的。不过现在我可没心思思考这个,紧绷的神经在车厢抖动时发出的声响中渐缓。我们每个人都惊魂未定地保持着沉默,虽不知道他们三个在想什么,但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
“嗨。”坐在前排的红发男冷不丁地一回头,先是愧疚地望了他的江上人朋友一眼,然后对我微微抬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我朋友,说实话,我刚才吓傻了。”
“对,感谢你救了我。”夹克男感激地握住了我仍在颤抖的双手。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来自他们突如其来的感谢,似乎他们也忘了我和廖卓君甚至黄玮峥他们此时都是他们的俘虏,当然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廖卓君才更得到了他们的尊重。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不经意间,我从车中间的后视镜看到了此时的自己。狼狈的血迹和我苍白的肤色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绝配,琥珀黄的眼睛冷冰冰地凝视着我,眉毛无精打采地往两边倾斜,凌乱的头发因为凝固的血浆而显现出富有轮廓的层次感。
我舔了舔干燥惨白的嘴唇,一股熟悉而恶心的血腥味倏然在我的味觉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