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韦宏一头雾水道,“关我什么事?”
“别以为我没认出你,老兄。你是青山的人。”卫兵哂笑道,“放心,上头没放话要收拾你,老实点就行了。”
韦宏其实根本不在乎卫兵的威胁,他趁机套卫兵的话,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青山有人要来?”
“没错。”我们刚好被堵在了正在准备中的拥挤人群中,卫兵索性停下脚步,有意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要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自己看吧。”
我们在人群中伸头探脑了一会儿,两辆稍作改装的面包车就在众目睽睽下驶进了整备间。所以的拾荒人立刻都提起了精神,偌大的整备间一转眼鸦雀无声,在汽车引擎关闭后只剩下人们手中武器不时碰撞发出的小声摩擦和紧凑的呼吸声。
“欢迎欢迎!”张邢放声一喊,从面包车正面的人群中走出。他双手张开,丝毫不担心会遭到车里人的突袭,“欢迎青山幸存的兄弟姐妹们光临万向城。”
其中的一辆黑色面包车侧面的横拉门在张邢略带讽刺的欢迎声中打开。一个矮瘦的男子带头走出了面包车。他身穿一件灰色的薄外套,感觉就像摇摇欲坠的木偶,站在其他从车里走出的青山侦察兵当中略显滑稽,但不失威严。
“我是青山的代表,张熙政。”张熙政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他那稍有装腔作势的语气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场景。
“你好你好,张代表。”张邢主动上前向张熙政握手,他个子要比张熙政高,于是他故意弓背向前好像是在嘲笑张熙政个子矮小一样,“听说青山再次重整,安全区也渐渐蒸蒸日上,这让我很欣慰啊。”
“托您的福。”张熙政礼貌的和张邢握手,但脸上却露出不屑的微笑。
“之前的误会,我相信一定可以得到化解。特别是这次青山主动提出和我们接触,这样的诚意,让我着实感动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这就移步到别处,坐下来好好谈谈?”张熙政自然明白周围的这群拾荒人不怀好意。
张邢耀武扬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得意地诡笑道:“好的好的,你看我,真是招待不周。那不如张代表让您车里剩余的兄弟都出来,我自然会安排人好好招待他们。”
张熙政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对背后的面包车打了一个手势,只见两辆面包车中剩余的人有序的走了出来,就地把车子围了一圈。
“城主盛情难却,但我这些个兄弟本来就为人警惕。不如就让他们在车子附近休息片刻即可。”张熙政笑道。
“那好吧。”张邢明白,不必在这种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和张熙政相争,所以他干脆地答应了他的先礼后兵般的要求,“请。”
张邢礼貌的侧身为张熙政让出了个位置。两人并肩而行,离开了整备间。周围的拾荒人与青山侦察兵的对峙也姑且搞一段落,人群散去,在众多警惕且不怀好意的目光下,面包车周围的青山士兵们坦然地靠在面包车附近休息。他们相互交头接耳,似乎完全不把眼前潜在的敌人放在眼里。
“杜宇恒。”一个脸上有道伤疤的拾荒人朝我走来,他和我们身边的拾荒人卫兵打了个照面,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道:“城主要你现在过去。”
“张邢?他们不是要商谈什么吗?叫我干嘛?”传话的人自然不会告诉我答案,可我还是天真地问了。
对方摇摇头,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感觉就算我不答应,他也会有办法带我去交差。
“还是照办吧。”陈茉小声在我耳边劝道。
我点点头,示意让传话的拾荒人带路。大家都准备动身,没想到那个人突然又说道:“城主只要求你一个人去。”
这可不好办了。我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韦宏更是不知怎么来的风趣,自嘲般地给了我一个不明显的鬼脸。吴菲脸上有点不高兴,我猜她多半是看不惯张邢那种玩弄人的安排吧。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吧。”我苦笑着安慰同伴,然后又凑近跟韦宏低声嘱咐道,“你们待会去找一找龙皓和梁旻莨,把情况都告诉他们。”
“好的。”
“那么就这样吧。”我对有些不耐烦的伤疤男微笑示意。
他还算客气,二话不说带我离开了整备间。我们应该是沿着刚才张邢他们走过的路来到了万向城的三楼,这里是拾荒人们的作战指挥部所在,还囤放了了不少重要的物资。就算死万向城的居民,一般人也不能来到这层。或许是有备无患,这层楼的戒备实际上要比整备间的要森严,游荡的卫兵手上拿着的多为是精良的武器和一些做工较好的自制枪械,比起刚才看到那群虚张声势的乌合之众,这里的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人部队。
来到一间比其他要明显大得多的店铺隔间前,带路的刀疤男回头对我冷冷说了一句。“你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身在虎穴,我还敢怎样?老实为上。
这间店铺虽然和其他的一样是用玻璃隔出的房间,但里头被人拉上了窗帘,所以我看不到里头的动静。特别的还不止这点,把守这间房的拾荒人卫兵手上拿着的竟然都是过去武警所用的正规军警枪械。他们各个身材高大,但穿着随意懒散,一副土匪的模样,都不是好惹的家伙。与之相比,四个在房间对面不远的位置靠横栏休息聊天的青山侦察兵倒是给人几分安全感,他们身上的武警迷彩和印有武警标示的防弹背心或多或少都有些磨损,但都依然穿戴整齐。所携带的装备也都清一色的是标准的武警配备。唯一的能体现他们老练随性的恐怕就是他们嘴上叼着的烟和交谈时窸窣的小声。
“进来吧。”刚刚进去通报的伤疤男半掩着门对我一喊,瞬间把我的神经再次绷紧。
我没多嘴,极力克制紧张地走进房间。一进门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张邢舒舒服服地靠着沙发,身后还站着刘依静和两个拾荒人卫兵头子。与他们隔桌而坐的是张熙政和一个我没见过的高瘦年轻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两个青山侦察兵。
“杜,杜宇恒?”张熙政半转着身子吃惊地望着我,抬了抬身子惊讶道,“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熙政这么一说,我意识到或许在他的印象中,我早就已经死在青山大火的那一夜了。虽然过去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但我能看得出,这一刻,张熙政的眼里充满的只有阔别重逢的惊喜。所以我理所当然应该给他个友好的回应。
“好久不见,张教授。”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生硬地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这下你相信我刚才所说的了吧?”张邢摆出一副早就知晓一切的模样笑道,“我的人正是根据杜宇恒同学的血液研究发现了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免疫细胞,从而研究出了疫苗。”
“是这样吗?杜宇恒?”张熙政满怀期待的看着我。我想他此刻恨不得我从背后掏出一支疫苗,然后对他承认张邢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我确实没有把握。
“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没多久。”我一开口,张邢的眉头就稍稍一颤,似乎并不太满意我的回答。
虽然这样,但我的出现也足以证明张邢所说的并不一定都是妄言。至少“死而复生”的我现在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恐怕都已经让张熙政够吃惊了。
张熙政并没有揪着我的回答不放,让张邢难堪,而是话锋一转,抿了口茶,说道:“好吧,看来江上人会这么着急找你们麻烦也不无道理。那么我现在就来说说这次来万向城的目的吧。请你们释放那一位在失事飞机中幸存的军官,让他和我们回去。”
张邢狐疑地看着张熙政,面不改色道:“你说的军官是……”
“杨山傲。但愿他没改名字。”张熙政接过张邢的话说。
“没错,那位军官确实是这个名字,而且也正是在万向城,现在过的好好的。可为什么你们会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突然又对这个人感兴趣了呢?”
“知道他名字并不奇怪,毕竟在你们的人遇到他之前,是青山的侦察兵们找到了他,要不是途中突发意外,恐怕他现在应该跟我们在一起。实不相瞒,我们在重建安全区的这段日子里恢复了青山上的一座天气预报站。最近与外界还取得了联系,从而了解到这场全球性危机的近况。”
张邢感兴趣地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歪嘴笑道:“哦?这倒是个大新闻。”
“的确如此。现在全球各地的状况跟我们所遇到的差不多。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国家已经所剩无几,情况也都不太乐观。但我们国家在海南全岛上重建了安全区,中央也都转移到那,并且和美澳两国合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突破性的进展?”
“虽然针对人类的疫苗还没研究出,但他们找到了能根除这场病毒危机的方法。”张熙政摆正姿势,严肃道,“植物疫苗,这个恐怕你们已经从那位杨山傲中校口中知晓。现在三国的科学家都断定,我们人类身上的病毒实际上是通过病变植物孢子散播在空气中影响扩散的。平时只要不近距离接触正在散发孢子的变异植物一般不会被感染,被丧尸抓咬受伤也只是感染的催化剂。实际上,在感染者被抓咬后,我们的免疫系统将会崩溃,从而无法抵抗住病变植物散发在空气中的孢子侵袭。”
“所以说他们想通过植物疫苗消除病变的植物,这样孢子就无法传播,人们也就不用担心被感染病毒了?”
“没错,这场病毒危机,源头实际上是一种东南亚毒品,它是一种生长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的植物花粉提炼而出的。毒品的扩散为后来病毒的大范围扩散埋下了几处。吸食那种毒品的人会感染一种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感冒,而且还会传染给他人。”
“那场流感……”站在一边一直在听大人们谈话的我情不自禁地念叨道。
“对,就是那场异常流感。当时流感的疫苗是通过植入一种酶来使其分解,效果确实理想。但谁都没想到这种酶其实就是毒品的一种分解元素,它之所以使病毒分解,只不过是在通过漫长的过程重组罢了。”
“好吧,我已经明白,你们已经有办法自己解决这场危机了。那么还要找我做什么?”张邢显得有些沮丧,或许是因为自己掌握疫苗来威胁他人的如意算盘已经被打破的缘故,“你不会是特意来嘲笑我一番的吧。”
“不,我们希望能合作。现在官方的这种方法是打算消除地区的变异植物,从而达到停止病毒在这一地区传播的目的。但如果你有办法直接防止人类感染甚至是治愈已经被感染的人,那岂不也是英雄?”张熙政这么一说,张邢似乎有提起了兴趣。
“好吧,那你说了这么多。要那个杨山傲又有什么用?”
“是这样的。首先,我们在与海南取得联系时,告知那边了飞机失事的事情,而他们很希望能和杨山傲中校通话,从而商讨如何利用他所携带的植物疫苗解决南宁地区的病变植物疫情。”
“等等,张代表,别说的那么着急,我想问问为什么万向城要和你们合作呢?”张邢总算说出这个问题了,他要是不提,我说不定都要另眼相看了。
“为什么?这还需要理由吗?”张熙政一副大义凛然的言辞在张邢面前定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我们这是在拯救人类啊!想想看,你带头研制出了人类疫苗,同时还协助解决了病毒根源,今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定会把你当做一个英雄!”
“英雄?”张邢哂笑着靠在座椅靠背上,“英雄这种名号我可不稀罕……不过,这件事,我倒挺乐意做。”
张邢这话说得我有点犯迷糊,他可不是什么老好人,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好好敲诈张熙政一番,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身后的刘依静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只不过依旧保持着沉默。
“好吧,张熙政代表。既然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态度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了。不过话说回来,青山和万向多少都还是有些恩怨……”张邢站起身,走到办公桌的一边,单手撑着桌子,沉思片刻后豁然对张熙政笑道,“这样吧,不如我们万向城设宴款待款待青山的主人,过几天请你们的廖黛萍市长过来,大家好吃好喝,然后开始我们的合作!你觉得如何?”
“这个……”张熙政心存疑虑地想了想,扶正他的眼睛道,“这我可需要回去向市长报告后才能给你答复……”
“哎呦,张代表这就不太爽快了。我都已经答应了你们,而你这态度似乎还是不太信任我啊。”张邢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把玩起桌子上的水性笔,冷笑道,“我现在提出一个合作要求,那就是青山的领导者能来万向城和我共进一次晚餐,以表信任。就这么简单。”
“城主,这……”
“就这么定了。”张邢拍板后,自顾自地靠着椅子,双脚打在办公桌上,耐心的等待张熙政答复,他并不着急,时间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要多少有多少。
张熙政或许熟悉一些官方言辞,也懂得如何说教,但他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谈判家。此时张邢已经一锤定音,他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城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只能带话回去了。”
张熙政起身朝张邢微微鞠了个躬,正打算带人离开。在他们差不多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张邢又冷不丁地补上一句。“哦对了,张代表,我给你个时间吧。后天,就在后天,我安排好人,备好好酒好菜在万向城等着青山的领导人,你们的市长。”
“明白了。”张熙政转身对张邢点首示意,他的表情显然没有刚才那么自信,言语间还感觉得到有些心灰意冷。不过他也没算白来,毕竟他又再次为青山赢得了可以和万向谈判的筹码。
张熙政走后,张邢随即让刘依静和那两个拾荒人头子离开,办公室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张邢示意让我坐下,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张熙政刚才所坐的位置上。
“怎么感觉你没有以前有活力了?”张邢打量了我许久,忽然问道。
“或许是因为这阵子发生太多事了吧。”
“又或许是你的朋友生死未卜?”张邢回答了他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没理会他,只是冷冰冰地盯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看着他摆出的一张张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
“我知道你对我很有意见,从你听到我的名字开始就有。”张邢把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茶壶摆在面前,看了看壶里的茶水,又为我拿出一个茶杯,倒满放在我面前,“黄玮峥一开始也和你一样,不过后来他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我和他……有了不少合作。你看,带万向城的疫苗去给青山就是其中之一。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好朋友到底事先是否已经知晓疫苗有问题?”
虽然我口头上没有回应张邢的任何一句话,但我想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我脸上表情的微变,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在心里得意地数落我一遍又一遍了。
“好吧,我就当你默认了。”张邢又为自己填满茶水,陶醉地抿了一小口,“不过这件事或许还是让你自己去解决比较好。黄玮峥确实在万向为我做了不少事,有时他可能察觉到所做的事可能会伤害到他人,但他还是会愿意为我效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活下来,你们这些他所在意的人才能活下来。”张邢放下茶杯,自我陶醉般地侃侃而谈,“适者生存的今天,活着就是一场豪赌。你应该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了吧?”
适者生存,多么残酷的末世原则,但这样的生者真的算是活着吗?
“是的,我也慢慢明白了。”望着张邢递给我的茶,再看看正欣赏我窘境的他,“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首先你得明白,我不强迫你为我去做,但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会很感激。”张邢走到我面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算的上一个保险罢了。”
“保险?”
“是的,你刚才也听到了,不久后青山的人会和咱吃一餐饭……”
“在万向城,你还会怕出乱子?还是说你想搞出点名堂?”
我并没有说中张邢的想法,他得意地摇摇头,说道:“他们来万向城,当然不会轻易拿我怎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在酒桌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在我还在感叹张邢小心谨慎时,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之所以请青山的人过来,无非是想看看这群和我们恩怨难分的人是不是真的想合作。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对你的一次小测试。”
“我的?”
“没错,既然你想救黄玮峥,那么就必须为我做点事;而要让我对你放心,单凭你嘴巴上的那点话是不够的。我希望你在那次晚饭时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张邢走到办公室墙边的展示柜前,打开CD播发机,房间里高档的音响随之响起了悠扬的古典音乐。
那些名牌的高档音响一定是过去放在这个万向城百货中的某家店铺最耀眼的展示柜里的宝贝,如今包括这个音响在内,整个万向城的东西事实上都归张邢所有。
张邢悠然自得地一一为他精心栽培的盆栽浇水,全然不在乎坐在他背后的我。“杜宇恒同学啊,其实你这一点就没有黄玮峥聪明,他比你更懂得如今这个世道的生存法则。我可以跟你打个赌,青山的人一定会在晚饭的那天大闹一场,说不定还想要了我的老命。”
“廖市长可没有你这么多阴谋心机。”
“话可别说的这么早。其实很多事你都经历过,只不过你不愿承认事实罢了。你可以走了,”张邢背对着我摆摆手,“总之那天要是发生了意外,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这也算是我们赌局的开始……”
“赌局?”
“对啊。”张邢理所当然地点头转身看着我,“你的行动来交换我为黄玮峥提供的疫苗,这样一来,你算是把筹码压在我这边了,那么我们就来一起等双方亮牌的那个兴奋时刻咯。”
这个老狐狸,其实我唯一的选择也只有为他卖命了,这就是在和恶魔做交易啊。
“得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的房间我都还让人保留着,回去看看吧。”张邢根本不在乎我会如何作答,转身又自顾自地照料他的盆栽,等我刚起身,他又看似随性实则在警告我道,“杜宇恒同学,请记住:当你身不由己时,就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否则会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