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特别是温党今个那副死灰复燃的模样,皇帝原本不想叫谢琅玉去的,也不得不叫他去。
皇帝不是不想选个忠于自己的纯臣,但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皇帝如今境况尴尬,这纯臣压不住其他几党的人,今个选出来了,可能明个就能出意外了。
谢琅玉这样讲,谢知心里也颇以为然,觉着有理,就更觉着棘手了。
谢琅玉这下去了玉门关,京城里有个什么,他消息不灵通不讲,就算是晓得了也鞭长莫及啊。
除非把这事解决了再走,可这也不是现下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谢知现下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同大谢氏讲话都心不在焉的。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长辈们讲话,大谢氏问起他来,讲带什么人去,明个走那条路,谢琅玉都一一答了。
一家人讲了话,现下还没到吃膳的时辰,却也摆了一桌席,叫上了朝的两人垫垫肚子,明月虽坐在桌上,却也没什么胃口,只拿筷子沾了沾嘴,陪着两人吃膳。
大谢氏提起要带许多物件,“到了九十月,那多冷啊,光是衣裳就要收拾几个箱笼出来……”
谢知摆着手都拒绝了,道:“大男人,吃穿管好便行,旁的都不需费心的……”
大谢氏勉强跟着点头,心里却不赞同,还是想给谢琅玉妥善地收拾出来,到时候不用了搁置便是,就怕到了那地方,缺起来还没法子了。
这么吃了一席,桌上没几个人有笑脸的,吃了席面,便坐在一齐讲起玉门关的事情来。
有些事情讲深了几个姑娘听了不好,便都赶出去玩了。
丫鬟把屋里的窗子都打下来,也不挤在里边伺候了,屋里就更凉快一些。
大谢氏心情沉郁,却还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容很勉强。
谢琅玉给她倒了杯茶水,温声道:“母亲,是乘风不孝。”
大谢氏强笑了一下,红着眼睛看着谢琅玉道:“哪里能怪你了……去就去吧,我拦你你也是要去的,就是……你也没打过仗啊,儿戏一般将你派去了……”
谢琅玉是会武,但是行军打仗这样的事情,那隔行如隔山,谢琅玉到底是个书生,打赢打输都不敢去想了,保住命才是真的。
谢知心里也有这样的隐忧,谢琅玉的太年轻了,这样坐主将空降到玉门关,即使有陈肃搭手,谁会服他?
谢知叹了口气,低声道:“乘风不得不去,皇帝怕是要剪了外戚的翅膀……”
谢知悄悄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道:“温家根深蒂固,早年间瞧不出来,皇帝如今身子弱了,温家做事……太强势了……”
今个在朝会上便是这般,温家与显王针锋相对,连连提了飞旗营好几个年轻的将领,对着皇帝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不选飞旗营的人,你就是只能选显王和谢琅玉的人,看你选谁?你敢不选吗?
皇帝许是憎恶这种理直气壮的强势的。
其中的原因深究起来怎么想都是有道理的,现下的事实就是这事落到了谢琅玉身上了。
谢知还有个觉着奇怪的位处,靠着椅背道:“太子瞧着……他私底下该是同温家通过气的的,今个温党又被发落好几人,他也没出来求情。”
谢知在朝上见了太子那一眼,当时就觉着奇怪。
谢知喝了口茶,眉心紧紧地拧着,道:“我总觉着,太子仿佛有意叫温党挑事……他也没好处啊……”
先前谢琅玉的事情,温阁老跳得最高,结果那么大的年纪被革职了,后边好几次都是温家人顶在前头。
温家是太子的外家,人们很自然地就会把温党与太子党看做一派人,这是人之常情。
谢琅玉没讲出来,只是很自然地转了个话头。
屋里很快便散了,谢琅玉这次出行,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有物件要收拾,衙门里的事情,还有谢家的事情,要交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吃了膳就同谢知去了书房。
大谢氏则带着明月在院子里收拾物件,下人们忙进忙出的,在门前置了两把玫瑰椅,二人便坐在门前对册子。
这么忙到日头都下山了,天黑了,大谢氏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明月去了祠堂布置,祭拜先人,奉上贡品,下人们俱都谨言慎行。
没一会谢知谢氏谢琅玉谢望舒就都来了,换了素色的衣裳,按照辈分,挨个在祠堂里上香。
大谢氏同明月先上过了,便在外间瞧着。
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子外边的地界确实一片漆黑,院里的人俱都垂头垂手,明月也跟着大谢氏望着祠堂里边,目光怔怔的。
祠堂里燃着数不清的蜡烛,乌色的牌位上是深色的朱砂,下人们打扫照顾的精心,泛着温润油滑的光泽,自上而下排的满满当当,祠堂里无人讲话,明月只能看到谢琅玉的背影。
明月又转头看着大谢氏,大谢氏的目光已经不像方才得知这个消息时那样难受了,她的眼眶发红,眼神平而直,又有一丝坚定,她是很信任谢琅玉的,觉着他什么都能做好,什么都能办到。
这么拜完以后,谢琅玉这才得了一段空闲,他带着明月回了知春院。
知春院里什么都收拾好了,也到了明月吃膳的时候,明月便坐在窗边的小案吃膳,谢琅玉也不饿,就坐在边上陪着她,时不时给她夹个菜。
明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是食不下咽,便放了筷子,只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问了她几遍,确定她是真的不吃了,这才叫人收了东西,看着她道:“困吗?”
现下已经要亥时了,到了她往日睡觉的时辰了。
明月摇了摇头,她心里像是叫一张湿帕子裹住了,沉闷地难以呼吸,只呆呆地看着谢琅玉,仿佛日后没得看了一般。
谢琅玉的眼神变得很柔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是害怕吗?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把你舅母一家留在府上陪陪你,到了年底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两人中间隔了个小案,明月就这么望着他,被他轻轻地抚弄着脸颊,眼睛慢慢红了,她讲不出话来,鼻子红红的,哽咽道:“嗯,好,我等你,等你回来,你不要着急,慢慢来,不要受伤,要照顾好自己,多久我都等你……”
烛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谢琅玉就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叫烛光投下阴影,他的眼神沉缓而平和,眼睛慢慢也有些红了。
他抿了抿唇,抓着着明月的手,笑着叫明月也坐到他的椅子上来。
明月就和他挤着坐着,谢琅玉从后边搂着她,垂着头,下巴就磕在她的肩膀上,谢琅玉闭上了眼睛,两人温热的脸颊贴在一齐,他笑着哑声道:“对不起,等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不由仰了仰头,谢琅玉就闭着眼睛,用鼻梁蹭了蹭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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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今个不太平,皇宫里也不太平。
胡太医今夜又入宫了,还是卡着关宫门的点进来的,皇后的人一直守着,得了消息便连忙报到中宫去了。
皇后把宫中的下人都支出去了,她今个因着谢琅玉要去玉门关的事情,夜里膳也没吃,心里颇为不爽利。
谢琅玉去玉门关,虽能短暂地将他支开,但是若是日后玉门关那几万大军叫谢琅玉捏在手里了,皇后在宫里怎么折腾那都无用了。
皇后想不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心里直发冷,先是怪温家态度太过咄咄逼人,又怪皇帝这是宁愿给谢琅玉铺路,也不愿意把这个好给了太子,给了温家。
在今年之前,皇帝都不是这样的,仿佛年纪上来了,皇后这个枕边人就成了他最忌惮的人,他心中属意的人也换成了谢琅玉一般。
皇后已经不仅仅是坐不住了,她能忍受皇帝冷待她,但是不能忍受皇帝冷待了太子,把皇位拱手送人。
等晓得了胡太医进了宫,皇后心中那点犹豫和纠结慢慢也压下去了。
皇后在烛光下写了封信,叫人送到温家去了。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皇后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心想,是皇帝先不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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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明月早早就醒了,她几乎一直压着一根神经,夜里惊醒了好几回,生怕谢琅玉无声无息地就走了。
明月虽醒了,却也没惊动谢琅玉,两人睡了一夜,都挤到床里边了,被子乱成一团,搂抱在一起,谢琅玉垂下的睫毛,光洁的脸颊,微微泛红的唇瓣,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眼前。
明月看了一会,心想,太快了,好多话都还没讲呢。
很快就有人来叫门,下人们到屋里来收拾东西。
明月只草草披了件外裳,跟着忙前忙后的,给谢琅玉系腰带,又看着他穿上衣裳,佩上剑,最后整装待发地站到她面前。
谢琅玉还是明月头一回见他时的那副模样,生得很好,个子又高,手长脚长的,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明月望着谢琅玉,谢琅玉也低头看着她,忽然托了一下她的下巴,垂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他道:“我昨日讲得事情,你时不时想一想,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再给你写信……赵全福留下来照顾你……不要去送我了,去睡一觉吧……我保证,年底之前一定回来……”
谢琅玉叫不去,明月就不去,她站在院子外边,看着谢琅玉带着人慢慢走远,快要到拐角的时候,又回头来看她,像是笑了一下,抬手叫她回去,明月步子走得慢,却也一步一步回去了。
直到看见明月进了院子,谢琅玉摸着腰侧的剑,又静静地看了一会知春院,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月一进院子,就把屋里的下人都支出去了,一个人哭了一场。
哭过以后便又做了寻常的模样,吃了膳食,看起账本,听着外边的动静慢慢消停。
明月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心情却慢慢平复,事情已经这样了,许多东西都无法强求,明月记住谢琅玉交代过的话,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好一切自己能做好的。
谢琅玉一走就是半月,京城里也仿佛消停了半月,少有人出门宴会行乐的。
谢府虽还是同往常一般,但到底也是不同了,大谢氏叫谢氏带着,在院子里修了个小祠堂,姐妹二人整日吃斋念佛,人都平和了几分,大笔大笔的银子往山上的寺庙里丢,庙里许多佛像都换了金身。
天气越来越热,明月的胃口慢慢回来了,也刻意多吃一些,免得身边的人担心。
白日里就去大谢氏的屋里陪着她,带着几个妹妹跟着逗乐,有时就同谢氏去打理明家的院子,帮着规制下人,闲暇的时候,明月怕自己胡思乱想,就会给谢琅玉写信。
明月的肚子一点也不显怀,大谢氏都有些发愁,觉着明月是不是太瘦了,膳食吃少了,这小娃娃怎么都不长个子,那手比划一下,才这么大呢。
明月自己倒是觉着腰身圆润的几分,只是旁人瞧不出来罢了,且月份还浅呢,赵全福也讲了,这兴许是个厚积薄发的孩子。
明月叫了胡老伯来,在院子里扎了花墙,今年能不能开花还不一定,倒是把明娇几人稀奇坏了,日日背着手来瞧。
皇宫里,皇帝已经免朝半月了,朝中上下原本都紧着神,半个月风和日丽的过去了,皇帝也没追着问责谁,众人好不容易松了松神经,太子又忽然重病了。
皇后连夜将太子妃召回了京城,那股松散的气氛还没凝固便被这股风吹散了。
显王如今是极为得意的,谢琅玉去了玉门关,太子重病,皇帝眼瞧着也不行了。
温家同显王的摩擦越来越大,已经毫不遮掩了,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叫京城里人人风声鹤唳,避之不及。
到了八月,原本沉寂了许久的宫中突然有了动静,皇后要办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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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底牌
皇后用的是为太子妃祈福的名头, 算算日子,太子妃月底便要生产了,这本该宫中聚一聚, 奈何太子最近身子也不好,皇后索性大办一场,叫各家命妇携家中女郎一齐赴宴。
最近京城气氛低迷, 到底还是受了玉门关的影响, 米价飞涨,百姓难以安心,虽不至于人心惶惶,但也确实不如往日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