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也不必走到这一步,本来他们与圣教两败俱伤,就是我剑阁声名鹊起重整江湖秩序之际,到时候你要是实在不想当掌门,为师也不会逼你。”风不及惨然道,“但就像你说的,为师千算万算,却错看了凤隐品性,千算万算,也错看了你。好徒儿,你在悬镜峰整整十四载,从未忤逆过师命,如今是翅膀硬了,再也不听师父的话了,也敢当众揭师父的短了。”
“弟子,弟子知错。”沈墟眼神变幻,翻身跪下,“师父您若实在生气,杀弟子一人就好,无须拿自己的命……释缘,释缘禅师?”
话说一半,尾音陡转,风不及下意识扭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分心,沈墟左腿一蹬,飞身扑来抢夺凤唳,风不及也反应极快,回头不见秃驴身影,知是有诈,立刻回身缩手,飘出两丈,沈墟急掠追去,两人转眼间就拆了数十招,招招飘逸出尘,亦凌厉狠辣,路数走位一脉相承。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墟儿,你与凤隐那小子不过待了几年,就将为师教你的君子之道全忘了个干净,如今竟也学会了兵不厌诈,与为师卖弄起心眼来。”风不及不疾不徐道。
“师父莫怪,弟子也是迫不得已。”
沈墟专攻风不及左手,好教他腾不出手来打开凤唳机括,但这样一来,他的招式落点未免局限,轻而易举就能被风不及料中,又因系出同门,风不及对他的拳脚功夫了如指掌,于是总能避开险要轻松化解,甚至还有余力将凤唳左右手互换。
眼看沈墟左抓右抓就是抢不到凤唳,众人心急如焚,只听一声铿然刀鸣。
楚惊寒拔刀奔来:“沈少侠,楚某来祝你一臂之力!”
那厢冲云子早就摩拳擦掌,三尺青锋冲天而起:“先让贫道来会会风老英……风掌门!”
一刀一剑左右掣肘,又有沈墟正面抢攻,三人都是一流高手,风不及战不多久就节节败退,很快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往后退无可退,他大喝一声,不再挡架防御,双手举过头顶,去拨凤唳机括。
只听“噗”“噗”两声,一刀一剑分别自左右没入腰胁,风不及口中霎时鲜血喷涌,沈墟一惊,心下大恸,出手稍滞,也就慢了这么一瞬,风不及的手已按开机括,食指勾住引线。
“师父,不要……”沈墟喃喃出声。
往日那簇柔顺体面的白胡须此时已被血打湿,缠成狼狈的一绺一绺,风不及朝他裂开阔口:“凡事不破,不立,不灭,不生……!”
这武林太肮脏,征服不了,那就毁掉。
“啊啊啊啊啊!”
峰上有人失声尖叫,有人抱头蹲下,有人捂住眼睛,有人没命价向后奔逃,乱成一锅粥。
却独独没听到那声足以毁天灭地的爆炸动静。
等等!明明手指已经拉动引线,怎么无事发生?哨音呢?旗花呢?发……发生了什么?
风不及心念电转,吃力地转动眼珠,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右手手心已经空了,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劈手抢走了他手里的凤唳!
谁?是谁?他身后明明就是悬崖。
不,不对,还有……
最终他也没能成功转过头去,瞧一眼究竟是谁坏了他的好事,生命之灯已灭,最后一口浊气呼出时,他的脖颈就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咽了气,瞪大的眼里满是不甘。
风停雪住,苍山渺远。
风不及的尸身被左右刀剑架着,屹立不倒,越过他的肩头,沈墟看到那高大如神祗的男人。
“这老家伙好像以为本尊已经死了。”凤隐眉眼飞扬,上下抛接着被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拔了弹簧的凤唳,抛得众人胆战心惊,他强撑精神扯唇一笑,往前踉跄半步,朝沈墟伸出手,“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来扶我一把。”
第84章
寒风如刀,道上的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行冰上为不致太滑,车轮上捆起铁链子,行进时喀啷喀啷作响。
车厢内生了极旺的暖炉,一掀开帘子,便有热浪扑面。
“二位爷,前头就进中都城门了。”赶马的车夫披着蓑衣,递了水和炊饼进来,脸上堆着笑,“等进了城,就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了。”
“有劳张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吃食,用疏淡的口气说着客气的话。
姓张的车夫已经习以为常,雇他马车的年轻人并不是个话多热络的人,但这也不打紧,只要钱给的到位,路上冷清点又有啥?只不过……他担忧地瞥一眼这年轻人膝上躺着的病秧子:“这两天倒是没怎么听您这位兄长咳了。”头几天这人的咳嗽就没停过,咳得狠了还滋儿哇吐血,吐得满身都是,搞得他心惊胆战,生怕人死在他车上,晦气。
年轻人生得俊秀,身披薄衫,闻言只是抿了抿唇,并不答话。
车夫嚼着冷饼子,没话找话:“公子来中都可是为了给你兄长找大夫治病的?”
这回那年轻人搭腔了,两个字:“确实。”
车夫大点其头:“这您可算来对了,中都的名医可真不少,我那小舅子的婶娘的表哥就是一个,人们都管他叫妙手回春孙郎中,您要是需要呢,我可以给您介绍介绍。”
“多谢。”年轻人不冷不热。
“客气客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车夫没了话,阖上帘子专心赶车,心想他那病秧子兄长多半患的是痨病绝症,找谁都没得治。
沈墟喝了口水,车厢里太热,尽管他脱得只剩里衫,身上还是被烘出一层薄汗。
膝头上枕着的人还在熟睡,裹着厚厚的貂裘,手却依旧冰冷如铁,苍白的脸上泛着一种病态的嫣红,好像他那副难以为继的躯壳里正在燃烧着最后的火焰。他在白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的征兆。
每每凝望着这副安静的睡颜时,沈墟都会生出一种恍惚,一种不真实感。这是凤隐,不可一世的凤隐,他想,这人现在是他的了。
一寸一寸,细细描摹那浓墨重彩的眉眼,片刻后,他俯身,把脸贴上他的,蹭了蹭。
这亲昵的小心翼翼的举动唤醒了凤隐。
长睫轻颤,那双狭长的平日里总藏着锋锐的眼睛睁开,初时还有些涣散,看清沈墟后就拢了些许清浅的笑意,一开口,鼻音浓重:“我又睡着了?”
沈墟颔首,替他拢了拢貂裘。
“睡了多久?”
“小半日了。”
说话间,沈墟用指尖勾缠起他黑白掺杂的发。
凤隐半坐起身,挑帘望了一眼窗外天色,蓦地发丝被扯动,他不得不又躺了回去,笑得有些无奈:“沈少侠这是在欺负本尊手无缚鸡之力吗?”
沈墟冷漠:“外头风大,当心散了热气。”
凤隐瞥他一眼,瞧出他心情似乎不好,便伸手攀上他缠着自己发丝的手,慢慢嵌进去,十指相扣的瞬间,恍若冰与火的交融。
“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自宽松的下衣摆滑进去。
他的手实在是冷,沈墟被冻得一激灵,低低地嘶了一声,脸上霎时飞起红云,微恼:“我没有不开心,你又……”
这人病得都快死了,每天稍微有点精神也不想着怎么调理好身子,一门心思就是变着法儿地轻薄他调戏他,简直骄奢淫逸无药可救!
沈墟按住他四处点火的手,恶声恶气:“消停点儿。”
凤隐顿了顿,果真停手,嘴角一撇,模样委屈,扭头又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五指陷入厚实的毛皮坐垫,颈侧绷起脆弱的青筋。
沈墟心疼极了,瞬间顾不上郁郁寡欢,一手抚上他脊背轻轻拍,一手去够水囊:“快先喝点水……”
水囊的塞子还没拔开,领口倏然一紧,沈墟一时不备,就被拉下。
四唇甫一相接,便是攻城略地,兵荒马乱。
沈墟被亲得目光迷离,气息不稳,不知何时从坐着,变成被凤隐拥在怀里,抵在马车厢壁,随着马车的摇晃而颠簸。唇舌也不知纠缠了多久,待二人分开,他面红耳赤,身上里衫被褪到肩头,衣襟半敞,袍摆堆在腰际,穿着还不如不穿,而凤隐那只饿中色鬼还在不知廉耻地扯他裤头。
“……”
他头皮发麻,当下羞成了一只弯曲的虾子,夹紧腿,躬身直把头脸往凤隐怀里埋,瓮声道:“你,你快住手。”
凤隐也是怔了怔,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时,喉咙里便涌上一阵痒意,他本就口齿轻薄,又觉得男人做这档子事实是你情我愿天经地义,便忍住不咳,沉声调笑:“你确定要本尊停下?”
沈墟根本不敢抬头,身子有些发颤,皮肉烫得如同着了火,嗓音喑哑:“外头,有人。”
凤隐我行我素惯了,哪管外头有没有人,捏着后颈子就将人从怀里挖了出来。
沈墟有些慌乱,抬手捂脸,不愿叫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凤隐不知从哪根骨头里榨出来一丝多余的气力,硬是将沈墟的双手按下。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眸色顿深。沈墟被吮出血色的唇半张着,吐气如兰,湿漉漉的视线到处躲闪,原本禁欲冷淡的一张脸,此时透着说不出的昳丽诱惑。凤隐眼里泛起温柔的涟漪,但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手指指腹狠狠碾过那两瓣唇,再用掌心死死捂住。
“不怕,只要你乖一点,外面的人就不会发现。”他贴着沈墟薄而透明的耳廓低语,像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魔蛊惑纯良。
他的另一只手探下去,带来地狱里最能瓦解众生意志同时也最教人沉沦耽溺的刑罚。
“看着我。”
沈墟攀升着,听见凤隐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着我。”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羞耻的要求,沈墟混沌又愉快的脑子里似乎灌满了温热的水,他仰着脖子,尽量去寻凤隐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像深邃的寒潭,微波阵阵的潭面倒映出一张迷乱又克制的脸,沈墟身上的红潮蔓延到眼尾,视线一次次偏移,又一次次被勒令转回来。攀上浪尖之前,他张嘴咬了一口凤隐的手。
凤隐似笑非笑地撤了手,抽了帕子仔细擦拭污浊,挑眉说:“原来你好这口。”
沈墟瞪他一眼,但迫于此时情状,他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含羞带嗔。
凤隐长臂一揽,抱了人放坐在腿上,一下下捋着沈墟的背。
沈墟被硌得慌,很不自在,挣扎着想下来,被用力掐了一把腰。
“别动。”凤隐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威胁道,“否则本尊就地办了你。”
凤圣尊说一不二。
沈墟登时正襟危坐,不敢再动,过了好半晌,硌着自己大腿的东西没有丝毫歇下的迹象,思虑一阵,硬着头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凤隐阖目,鼻息很浅,似乎又要睡着。
沈墟也就不客气了,任由他抱着,安静地玩起缠到指间的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潮闷缱绻的气息散了些许,凤隐幽幽道:“沈墟,若是就连三昧也治不好我的病,该怎么办?”
沈墟的肩颈明显一僵,说:“不会的。”
凤隐叹气:“如今本尊自散功力,已是废人一个,而我在江湖上的仇家,又数不胜数,你跟着我,以后怕是刀光剑影不会断了。”
沈墟说:“我不怕。”说完像是不够,又挺起胸膛,着重道,“我很厉害,我护着你。”
凤隐愣了愣,旋即勒紧了他的腰,低低地笑:“不得了不得了,沈少侠武功天下第一,模样又好,还重情重义,这样的妙人儿,却被凤某这个大魔头给糟蹋了,可惜了。”
沈墟脸上一红,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不可惜。”
刚说完,就被凤隐掐着下巴转过去,又是一顿亲。
沈墟有点受不了,一路上他发现凤隐很喜欢亲他,生气了也亲,高兴了也亲,感动了说不出话来也亲。沈墟时常被他亲得头昏脑胀。
两人胡闹一阵,依偎着各自平复。
沈墟问:“你不后悔吗?”
凤隐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什么?”
“散功。”沈墟道。
凤隐摇头:“实不相瞒,我日夜受内力暴涨带来的经脉之痛已有数年之久,散去之后一身轻松,这几日终于也尝到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甜头,美得很,一点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