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星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确切说,她向往自己不曾拥有过的美好。
她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总是一副寡淡无情的样子。但她喜欢盯着远处,目光总是平静又单薄。
落日,余辉,长河,花海……她时常自己一个人窝在阳台的小吊椅上,看街上车水马龙,看人来人往,看羊肠小道。
她也想成为风的一部分。
去远方,去流浪。
她没在单家的厂里继续工作,两年前,她发现街道有人发传单。介绍当地一家职业卫校,她二话不说,拎着传单回了家。
“我想去……读书。”
传单被她紧紧捏在手心,露出来“统招”、“择校”、“无压力”几个字。
纸张褶皱无比,就好像此刻她的内心。
单奕霆没抬头,只是冷冷扫了眼桌上正在来回摆动的小玩意儿,那是前不久,夏日星为了感谢他收留,在夜市的小摊子上买了送他的。
当时她说,自己只能买得起这样的,等以后,一定换更值钱的礼物给他。
以后,更值钱的……礼物吗?
那小玩意,塑料质地,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地摊货,却被他稳稳放在办公桌的正中间。
他逆着光坐在那,整个人散发着强大而瘆人的气场。
“单总,我能不能申请长白班……晚上的话,我想去上课。”
男人墨深的瞳仁骤然缩紧,抬眸,犀利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上什么课?”
战兢兢地将手里的传单平摊着铺在他面前,指着上头最角落不起眼的某个专业。
“老年护理。”
单奕霆眉头一挑,目光复杂地看她,“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想……”
“你知不知道,老年护理班除了学习基础护理知识以外还需要对各个国家的护理文化背景这些了解掌握。并且对英语的学习会比常规护理班学生要求高,毕竟语言沟通是至关重要的。”
单奕霆墨黑的眸子盯了她半晌,“就算这样,你还是想学?”
一个微小的人,逆来顺受地度过了自己失败的十六年,这段失败的人生就像被潮汐不计其数地冲刷打磨,在某个时刻,反射出幽然暗淡的光。
“你要学,我不反对,前提不用太辛苦,单家也不缺你这个工钱。”
以为他是要辞退自己,夏日星当下就急起来,“我不会偷懒,该完成的工作量我还是会准时交。”
单奕霆抬眸,扫过她紧张的神情,微微笑起来,“你怕什么。”
“会不会做饭?”他盯着她,身子往后一躺,悠哉地看她。
夏日星傻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摇头,没一会儿,又连忙点头。
她自己在家做的那些番薯菠菜汤,应该也算是饭才对。
修长干净的指头漂亮,不敢抬头看他,夏日星只不过低着头,隐隐把视线放在他轻叩膝盖的指尖上。
“打扫?”
她盯着他淡漠的脸,握了握都是手心的汗,点头,“会。”
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过了许久,才听到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下周开始我就回来住,每天六点吃早餐,晚上十一点前,都要留一盏客厅的灯。薪资标准第一个月七千,往后看你表现再往上加。同样的,你有做不对或者做不好的地方,工资照扣。听明白了?”
见她不吭声,单奕霆站起身子向她走来。
凑过来的时候,夏日星嗅到他身上那淡淡薄荷的烟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眼眸一深,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又问了一遍。
“听明白了?”
屋子里有些热,即便是空调吹出的冷风也无法驱散夏日星脸上的滚烫,她小心翼翼抽回自己的手,缓缓点头。
“听明白了。”
夏日星如愿进了卫校。
负责护理专业的老师是一个年近半百,带着蛤蟆镜框,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胖女人,这让夏日星想到工厂里时常以欺负她为乐的人。
所以第一堂课,她表现得异常紧张。
好在第一天只是讲解一些基础理论知识,并没有过多的学员互动。
夏日星报名参加的卫校的上课时间比较晚,晚上七点到十点,中间没有休息时间,一周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学员大多是一些社会人士,年龄居上,她在这个班级,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课堂的知识对她来说有些吃力,她不太识字,唯一会的拼音还是小时候外婆亲自教她的。
第一天她领到资料书,坐在房间里翻了一整晚的新华字典,给每个字标注上拼音。她整夜没睡,抱着词典在厨房煎鸡蛋的时候正好被单奕霆撞见。
单奕霆一出房间,就看到她低着头啃词典上看不懂的字词,一面拿着锅铲翻动着锅里滋滋作响的荷包蛋。那油贱起,险些炸到她手腕上。
快步走过去把她拉开,将火关小,在她不明所以的表情里把词典抽过来,声线清冷,“工作的时候不准分心。”
扬了扬手中的词典,他冷冷道,“什么时候明白专心这个词了再来找我要回去。”
单奕霆捏着词典中夹带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用拼音标注了一些学术词语。
一遍又一遍,字迹潦草得像个刚学习写字的小学生。
捏着词典,他回房间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有没有适合的家庭教师?介绍一个。”顿了顿,他又继续说,“最好是个女的。”
夏日星第一次跟人在班级里说上话,是下课期间,有个姑娘凑过来问她晚上下了课要不要一起回家。
“最近这街上治安不是很好,你小姑娘独自一人回去也不安全。”
女人樱唇微启,声音也是好听。
夏日星一时恍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