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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摇摇晃晃的将一面镜子搬了出去。他用手擦了擦汗,看向房间里,问另一个:“这应该是最后一块了吧?”
另一个妖精点了点数量,点头:“对,是最后一个了。真是奇怪,圣子大人为什么突然开始讨厌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镜子呢?”
“他最近心情好像有点不太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没事的,圣子大人肯定能解决的。”
最后一块镜子从自己的房间里消失,厄尼斯特总算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疲惫的倒在椅子上,或者说疲惫从内部渗透出来,突如其来,让人动弹不得。厄尼斯特觉得自己一定有哪里出现了问题,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诅咒血脉......”他喃喃,咬牙切齿。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心中有别样的情感,那些情感在血月日,在血族的身上已经薄发出来,藏无可藏。但是在那个时候被允许的一切,他决不允许她现在发生。
这一副与自己的父亲毫无二致的模样,这副光精灵圣洁的皮囊,现在只是看到就会让人厌恶。憎恨亲族是重罪,可是他突然发疯似的开始憎恨起他来,或者说这些仇恨原本就存在,只是如同种子一般被深埋起来,越积越大,越累越多,瞬间爆发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他不敢去见魏丹程,也不敢去面对那些陌生的悸动,想要触碰,想要靠近,当对象变成了小魔女,当实施动作的人变成了现在的自己,一切令人心动的美好都烟消云散,只剩令人作呕的危险铁锈味。
我不会和你一样的。
他想。
我绝不会成为手握锁链的人。
第80章
镜鸟最近非常繁忙。
主要表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无所事事的时候, 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催逼着他,而且撒娇也好埋怨也好,魏丹程铁面无私, 要他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承担自己做的事情的后果。
镜鸟:哇,小魏好严厉,哭哭。
小魏:都怪你自己啦, 不许哭哭。
之前镜鸟被关在底下迷宫的时候, 为了能够成功地从时空狭缝里逃脱出去,曾经在里面释放了自己的能力。虽然对于当时的镜鸟来说也是一次并不确定后果的尝试, 但是现在看来他确实可以用自己的漆黑海域一定程度上的对抗他人指定的规则。之后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 虽然镜鸟确实是已经回归,但是大片大片污秽的海域并没有清楚, 现在为止教廷方面的底下迷宫基本上处于半停滞的状态, 规则之间的冲突对抗让那片空间变得比较无序,单是进入也充满了危险。
教廷方面:既然现在你是镜鸟的管理人, 那就请你负起责任来吧。
魏丹程:具体是什么工作呢?
教廷方面:很简单, 让他自己把他的东西清理干净就行了。
镜鸟本人对于工作并不在意, 他本人早就已经经历过比无序空间更加危险的诡域,这点事情于他而言之需要小心谨慎即可,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是这份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的工作非常严重地挤占了自己与小魔女相处的时间, 这一点真是让人不能不重视起来。
于是镜鸟抗议:“我不管,反正我又不是圣子, 而且厄尼斯特自己也有空间方面的天赋啊, 让他去不是也一样吗,反正我不管。”
可是不管有什么用呢, 小魔女已经决定让他负起责任来了, 哼哼唧唧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于是这只粘人的小鸟狠狠地撒了一通娇, 像粘牙糖一样粘在魏丹程的身上,“马上就要分开了,再抱一下。”
唉,真是粘人。
不过说到这个,魏丹程确实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教廷自己就有空间方面相关的专业人才,为什么反倒要舍近求远过来让镜鸟做这些呢,在事前他听到别人说起过,无序空间的清理整顿并不是只有镜鸟才能做,既然如此的话,让厄尼斯特来完成不是更加合适,也更让人放心吗。
“这个啊......”瑞德有点面露难色,小小的白鼬骑士两只前爪环在一起,头深深地低下去叹气:“本来,这种消息并不应该外传的......”他招招手,示意小魏附耳过来。
瑞德说:“圣子生病了,很严重。”
他恳求道:“你能去探望一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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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子生病了,甚至已经病得见不了人干不了活,对于教廷来说这应该是非常严重的状况,差不多类似于震慑他人的武装突然瘫痪,这还能不着急吗?可是她看这些人都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在这里,医生好像是一种地位超然的职业,而且就算是在教廷里,就算是圣子,也没有“私人医生”这一说,可是到现在了,小魏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自称是医生的人过来,瑞德说厄尼斯特甚至没有接受任何治疗,就这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就这样扛着。
“别人觉得这只是一次比较严重的血月日,但是我知道不是的。”白鼬骑士欲言又止,小爪子在空中抓了抓,最终放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圣子也许不想我多此一举,但是我明白,如果没有人去推他一把,他不会发现自己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可这样对魏丹程很不公平。
“我是教廷的人,无论何时,我都为教廷献上我的忠诚,但是丹程小姐,对于我来说你的意愿同样重要,我绝不愿意让您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如果您不愿意去见圣子的话,就请严厉的拒绝我吧。”
愧疚让他瑞德不起头来,他已经准备好承受严厉的词句,虽然小魔女一贯行事温和,但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上,就算被严厉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
“请抬起头来,我的骑士,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很正常。”他感到自己的头被点了点,魏丹程收起手指:“厄尼斯特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他生病了我去探望他,这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他还这么照顾我。”
说着,她回过头,看向厄尼斯特的窗户,现在刚到傍晚,但那里并没有灯光,窗户紧闭,看起来并没有人在那里。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有休息。”魏丹程思考着:“血月日——我记得,厄尼斯特的血月日会短暂的变成血族的形态,他本人也更喜欢用这个形态来面对他人,但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在这个形态的时候他反倒好像有点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所以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度过。”
瑞德依然沮丧自责,魏丹程和白鼬骑士贴贴脸颊,对他说:“没关系,我见过他这个样子的,并不向别人说的那么可怕,我们在游戏里相处的很好,你别担心。”
事情宜早不宜晚,她决定现在就动身过去探望——可是这样两手空空的过去好像有点太不合适了,对于人类来说,探望病人空着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于是她看向了一旁盛开的夜蔷薇。
带一些花去,这样就不算是空着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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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黑暗之中,厄尼斯特抬起自己的手,端详着那些苍白的手指。血族是黑夜的眷族,不同于精灵依靠感知能力在黑暗当中行走,他们在黑暗当中更加如鱼得水行动自如。他平躺在床上,柔软的床铺像是流动的沙,让人有一股渐渐陷入其中的错觉,呼吸都会变的困难。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即便是在血族之中,这样的皮肤颜色也并不正常——只有长久极度缺乏鲜血摄入的血族才会有这种颜色的皮肤。几乎看不见血色,稍微的伤痕都会让人发疯——或者他现在已经发疯了,只是因为自己设下的禁制,勉强还能保持理智和思考。
血月日对于厄尼斯特来说不知道算是一种诅咒还是恩赐,在这一天,往日压抑的情绪突然之间便疏解开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而且身为光与夜的混血,他并不需要进食鲜血,不会为干渴和食欲所折磨,对于他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完美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天他终于可以摆脱光辉精灵的皮囊,不再被装入这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生厌的躯壳之中,这真是让人由衷地感到无比高兴。
但这种样子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圣子”。血族的状态下,他往日掩埋于种种教条和规则之下的情感和灵魂仿佛重新抬起头来,各种情绪都在被放大,无论是喜爱还是厌恶都会被放大,行为处事甚至会带上一点肆无忌惮的情绪化。偶尔,这种情绪化会酿成他本人并不愿意看到的后果,于是他为自己设下了一条禁止,在这段时间固定的呆在同一个地方。
现在,那条链子正套在他的右腿上,隐隐泛出的暗光能看得出它正在采用某种惩戒手段来让厄尼斯特本人快速清醒过来,只是显然收效甚微。
这一次的血月日很不对劲,厄尼斯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血月并没有出现,但他却提前转化为了血族,作为混血,从不受到血族本性的影响,而今次,他在夜中惊醒,干咳和食欲成了最严厉的酷刑正对他时刻折磨。放大的情绪变成了暴戾,就算被压抑至今,他的爪子也依然无法收回,无法忍耐的时刻,饮鸩止渴一般将尖锐的指爪刺进他的手臂,尖锐疼痛瞬间袭来,可即便是这样也只能换取稍许的清醒,之后,因为失血带来的加倍干渴便会让人更加煎熬。
......想要出去。
想要出去,想要去咬断他人的喉咙,那些血会飞溅出来,溅在他的发上脸上,地上被泅湿,让尖叫和恐惧迅速蔓延开来。
想出去。
想去见......
所在他右侧大腿的禁制骤然亮起,仿佛鞭挞灵魂的痛苦甚至让人痉挛一下,厄尼斯特飞快地回过神来。
用手臂压住自己的眼睛,压抑的喘息更加沉重,他要咬紧牙关才能去对抗那种仿佛本能的渴望——可这是不正常的,不正确的。
幸好有这样一道禁制在。
残存的理智当中,厄尼斯特有些混沌的大脑感到庆幸。
幸好有这样一道强力的禁制,一直到现在,自己也从未突破过这道禁制。他不由得感到有些放松,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他也许永远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有失控的一天。
手指顺着锁链渐渐摩挲,冰凉粗粝的表面在接触时便让皮肤传来隐隐的刺痛,但这时,这种刺痛仿佛变成了一种安慰,给人带来一些微小的安心......直到他的手指抚摸到了一处修补的裂痕。
禁制曾经断裂过,而混沌的大脑在此刻却反应迅速,他几乎在郑重的瞬间便立刻回忆起来——这如同最终防线一般让他感到些许清醒和安心的禁制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惊惧伴随着突然袭来的记忆几乎在瞬间就要将理智摧毁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之类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出现,血族状态下的记忆保存方式和寻常似乎不同,这如同是一场带着致幻作用的影片,图像拉扯颜色变形,杂音不断充斥,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它更加清晰的在脑海当中重现。
先是一串模糊的脚步声——不不,不算模糊,他不需要看到,只需要听见这串声音他便能才想到靠近他的人是谁。脚步正在靠近,风送来了熟悉的气息,带着甜美的抚慰,仅仅是呼吸就让人感到满足。接着是声音,她在和什么人说话,信息在这个时候开始堆叠起来,也许是那个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许只是因为他自己在那个瞬间突然的疯狂,这里好像出现了一些过载之后的空白。
当时发生了什么?
厄尼斯特逼迫自己思考。
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艰难,食欲好像正在发疯似的往上叠加,他的眼睛红得发亮,在黑暗中像是蛰伏的猛兽。
那时发生了什么?
他不记得了——或者说,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一切都无比自然。她只是来到了这里,他只是感受到了她来到这里,于是自然而然产生想要见面的想法,并在剧痛当中斩断禁制,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她。
如同一场普通的出门约会。
那她呢?她是否惊惧,是否抵抗,是否对与这幅面容退避三舍?
她没有。她只是笑起来,只是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理智在这一刻好像突然被拉紧的弦,艰难的撕扯名为欲望的猛兽,现在厄尼斯特甚至已经很难辨别这究竟算不算是食欲,保持清醒已经成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理智崩断已经成了迟早的事情,他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去担心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去找她,去找她!
他感到自己所有的欲望都在一起叫嚣。
去找她,转化她,给她的血液与心脏、灵魂与精神全部都打上烙印!她会哭叫,会抵抗,但一切最终都会徒劳无功,交织在一起的欲望会变成海,没过头顶时一切呜咽都会变成小鸟甜蜜的歌唱。
剧痛乍起!
来自禁制,来自他刺入手臂的指爪,咬破嘴唇的獠牙。
诅咒血脉,诅咒血脉。
厄尼斯特咬牙切齿,仅剩的理智摇摇欲坠,眼前仿佛出现了欢迎,那个熟悉到令人作呕的金色身影缓缓蹲下来,他们两人的面容几乎相同,不分你我。他听见他温和地说:“没关系,这是爱,这并不可怕。”
如同蛊惑,如同教唆,在这时仿佛沙漠绿人的甘泉,仅仅是听见都已经能感受到甜美和凉意。
厄尼斯特艰难地、恶狠狠地看着欢迎,他想让他滚开,可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心中正叫嚣着赞同他。
他想反驳,想斥责,可是开口之前,突兀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厄尼斯特。”柔软的声音传来,带着花香,带着阳光,带着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抚慰。他听见她说:“你还好吗?”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寂下来,耳边嘶鸣的呓语和杂音突然消失,安静的让人有点害怕。
“看,你与我血脉相连,我们都是一样的。”他听见幻影说:“去打开门,让她进来吧。”
“你没有错,我的儿子,是她自己走向了你,你要做的只是打开门,让她进来,仅此而已。”
是......是这样吗?
理智还在抵抗,它微弱的嘶吼几乎瞬间便被海浪掩埋,然而咸腥的海风中,有异样的香气传来。
是血。
淡淡的,带着想起的血。
短暂的错愕中,他听见了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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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