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看书的令欢时走了出来,微微蹙眉:“不长眼的东西。”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提前在船头挂上四喜宗的幡旗,这样在西南就无人敢惹了。
她正想说让自己来解决,却看到诗千改三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乐子。
令欢时:“……”
那也行吧。
雾气突然浓郁起来,彻底遮盖了视线。诗千改微微眯眼,发觉这应当是某种灵技。
那条船向这里行驶了过来,一侧伸出来的长杆也愈发清晰——这是一种专门打击别的船的竹蒿。
上面的水匪长杆一伸,就要来翻他们的船。
夜九阳怒了:“还真的这么不长眼!”
“老夜,你继续杀鱼,放着我们来。”诗千改轻盈飞起,一下子就落到了对方的船帆顶上,半蹲着俯视众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浓雾遮蔽了她的身形,船上众人根本没有发觉。
与此同时,贺雪也动了。
“想要活下去就把钱交出来……”一个水匪嚣张的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黑影窜到了他身后。他毛骨悚然地回头,只见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扭了下脖子,漆黑长刀直直冲他劈来!
“啊!!”
贺雪用刀背一敲,水匪就翻白眼晕了过去,再一个“水寒风似刀”灵技,雾气被风搅动,那些延伸出来的长杆齐齐被斩落,咕咚坠入水中,他的身形则重新没入浓雾之中。
这边的动静和惨叫声惊动了其他水匪,他们顿时慌张起来:
“杆子怎么断了?!”
“有袭击!有袭击!给我都注意点!”
“是不是对面船上也有修者?!那我们快撤……啊嗷!”
船帆上方突然落下了一圈鬼魅般的剑光,又如同初降的新雪,冰冷而锋利,先将他们手里的武器切断,然后又准确地切向他们的脚腕,击中麻穴。船上登时痛呼声一片,水匪们纷纷无法站立,歪歪斜斜倒在一起。
这时候他们也回过神来,自己这回恐怕翻了船,遇到了高修为的修士。而且应当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才会不下杀手——可水匪们却更加绝望,因为这一类的修士会把他们扭送官府玄灵阁,届时被判了刑,就得流放去边境劳作,清除魔雾,比死了还痛苦!
当即就有水匪受不了这个结果,想往甲板下跳去,要么游走,要么干脆淹死算了。
但正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插过来:“我杀完鱼了,小队合作怎么能没有我参与!”
雾气中传来空气振动的“唰唰”声,十几道细长柔韧的“细绳”飞射而来,将他们如粽子一般捆住——这是夜九阳的琴弦,此法是他新开发出来的灵武用途。
“哎哟!”“痛痛痛——”
琴弦的尾巴缠在了桅杆上,把这二十来个水匪都挂了起来,他们脚踝还滴滴嗒嗒渗血,一时间如同过年被吊起来放血的猪。
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五分钟,水匪们在三人面前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没有了灵气支撑,水面上雾气渐渐散去了,恢复了清晨的正常水平。
“待会儿转路去这里的玄灵阁吧,说不定还能领一笔赏金。”
诗千改从船帆上跳了下来,众水匪这才发现,那让他们心惊的剑意居然出自如此年轻的一个少女!
她已经收敛了威压,但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还是能发现她的修为深不见底。
再看这三人的配置,以及腰间悬的琅嬛挂坠,身份呼之欲出。
有个水匪脱口道:“你是翡不琢?!”
诗千改扬眉仰头:“怎么,你是我的读者?”
水匪:“……”
妈的,他的确是。主要是喜欢看《赌翠》里帮派争斗的情节。
他的表情五颜六色,不言自明。诗千改和善一笑:“那不是巧了么。”
她御剑而起,飞临到这位水匪身侧,“说明我们很有缘分。这位书友,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老巢在哪儿?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一起上路除魔雾。”
众水匪:“……”
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偶遇水匪,实在是意外收获。
诗千改三人一路打上他们的老巢,如法炮制,把一百来号人全都捆去了官府,衣裳全扒下,接受乡民唾骂围观,比过年时乡下杀猪还壮观。
匪盗这东西,几百年来一直绵延不绝,虽说生活好了、落草为寇的人大幅度减少,但总有人想不劳而获。近几十年,大雅朝廷花了大工夫来整治匪患,很多地区的“绿林好汉”都已完全销声匿迹了。
但诗千改几人为了看景色,刚刚路过的那是个非常偏僻的小县城,这种地区玄灵阁人手不那么充足,也没有高阶修士在,剿匪进度比较缓慢。
这帮水匪一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还制定了详细计划准备接下来长期打击,谁知诗千改等人路过一次,麻烦就突然被解决了。
玄灵阁的人感激不尽,喜气洋洋地给三人木牌涂上了一个“黄级任务”的点,并给了她们悬赏的酬金。
虽说她们三人现在都不缺这点钱,但蚊子腿也是肉。能同时解决百姓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于是接下来,三人专挑偏僻的路线走,装作肥羊吸引山匪水匪,钓鱼执法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一天下来,各小县城的大牢里都快关满了。
等第二、第三天的时候,沿途的匪盗直接望风而逃,可元婴修士的神识何其宽广?诗千改一个人就能扫平一个山头,对她来说,唯一的麻烦就是绳子不够用。
余下三人则不客气地扫荡匪窝,玄灵阁只需要善后,将匪盗敛来的财物归还百姓。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诗千改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其中某个匪窝里,她解救了一个被掳掠进来的戏班子。好巧不巧,里面最小的梨园客才三岁半,也是个女孩儿,名叫阿芊。
阿芊的父母皆死于匪盗之手,当时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因为父母死前的掩饰,匪盗们并未发觉她。
戏班子路过这个被屠戮的村落时听到了细弱的哭声,就翻箱倒柜救出了当时已经饥肠辘辘的女婴,此后班主把这个小女娃带在了身边,取名并养大。
阿芊人虽年幼,却十分早熟聪慧,简直不像个三岁半的小娃娃。
诗千改那整个剧本构思里,最难找的就是“童星”演员。虽说理论上来讲戏班子里也会有小孩,但并非时时刻刻都能遇到,而且她更担心如果放出招募消息,会有人动歪心思,特意“寻”来年龄合适的小孩。原本如果找不到,她会考虑调高角色年龄。
这个戏班子里男人都被杀了,已经无法排一出完整的戏,再出去只能重新招人、或者并入别的戏班。好歹捡回了一条命,班主虽心中忧虑,却也欢欢喜喜地谢了救命之恩。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班主若是无事,不如随我去四喜宗做客如何?我是四喜宗的首席大弟子,正想自己排点戏玩玩。”
令欢时笑眯眯地将腰牌展示给她看。她也知道诗千改的剧本构想,心中认为这个戏班子很合适。
班主一愣,随即大喜,眼圈都红了:“多谢仙长!”
小阿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了养母的激动欢喜,小大人似的做了个揖,两个眼睛笑成月牙:“谢谢各位姐姐哥哥!”
夜九阳心都化了,摸摸小孩儿的头发:“小阿芊太乖了!”
因为打水匪,一行人耽误了几日,二十五日傍晚才换乘云舟到达滇云州。
港口坐落在春城,云舟从天空缓缓落下,停靠在一处悬崖边。待防护阵一打开,诗千改就闻到了扑鼻的花香。
和她前世一样,这个州府有春城花都的美誉,每年都会出产大量的鲜花销往大雅、乃至世界各地。
花都的大花棚都布有四季阵法,可根据需要调节时令,各色鲜花不受季节影响,几乎是想要什么花就能买到什么花。
进入港口的白玉广场,众人便被花的海洋包围了。这里离花市还有一段路,可诗千改却已看到无数个卖花的小摊,吸引下云舟的客人驻足。
傍晚夕阳斜落,光线昏暗,广场上的琉璃灯便点起来了。灯火辉映着鲜花,将这里变成一个童话世界。
阿芊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赶集”场景,不由睁大了眼睛,有些怯怯地藏在了养母身后。
“卖花环喽,五文钱一串——”
“灵植绣球!买回去永生不落!”
“灵植小茉莉花的手串儿,佩戴之后芬芳四溢,还有驱虫功效……”
他们行走在鲜花之间,诗千改见小芊露出羡慕的眼神,便悄悄与夜九阳对视一眼。
二人给小芊买了一个花环并一个手串,小豆丁立刻睁大了眼睛,两眼亮晶晶,脸红道:“谢、谢谢哥哥姐姐!”
那摊主见两人大方,立刻拿了个坠子卖力推销起来:“这是花符,合欢宗出产的,绝对没有假!它可保佑你桃花运,大姑娘小伙子要不要来一个?”
她常年摆摊,见多识广,看得出两人是队友而不是道侣。
诗千改:“……”
朋友,你知道我旁边这位姑娘就是合欢宗首席吗?
令欢时:“……”
胡说八道。她们合欢宗的人,睡男人从来不需要花符。
诗千改仔细一看,那“花符”长得还挺精致漂亮,是个儿拳大小的透明琉璃球,里面中央漂浮着一簇桃花,还有桃花瓣和碎金箔散落周围。球体上方是绳结,下方是垂着的流苏。
摊主手一晃,那些花瓣和金箔就随之浮动起来,明明熠熠,旖旎缠绵,让她莫名想到了秦方浓的洒金扇面。
“给我拿一个吧。”鬼使神差的,诗千改开口道。
贺雪和夜九阳立刻转头看她,露出了“哇哦有情况”的表情。
诗千改道:“……觉得好看而已。你们都是修士,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没有可以招桃花的东西?都是迷信。”
她神色镇定自若,坦坦荡荡。
摊主:“……”
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说出来啊!
贺雪心中呵呵:真的只是觉得好看吗?他不信。
这花符是摊位上最贵的东西,摊主做成了一笔生意也很快乐,喜气洋洋地给诗千改包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在花市里,一行人发现这种花符要比白玉广场的便宜三分之一。
贺雪和夜九阳给诗千改面子,死死绷着脸没笑。
诗千改:“……”
可恶。果然不管哪个世界,中转站和旅游景点附近的小玩意儿都会更贵。
去夜九阳家要从花都搭乘火炼金蛟,令欢时带着戏班子先回四喜宗也要乘蛟车,两边买了票,在花都分别。
诗千改还是第一次乘这个世界的火车,它外表形状很接近前世那种老式火车,但不是绿皮的,而是蓝皮的,弧度也更圆润,上面绘着银白色的鳞片纹,真如出水的蛟龙一般。
内里也分为座位和卧铺,三人买的是座位,车厢里面也像老式火车一样分成一个个小隔间。
车厢内不可大声喧哗,男男女女几乎都拿着报纸在看,还有文修正在低头书写。诗千改路过一个小分格,还瞥到了《兰朝日报》,两个少女正在低头交谈,时不时飘出“翡不琢先生”的字眼。
诗千改感觉有些奇妙,这种时候,她才会有“自己已经很出名了”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