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间,也是很寂寞的。仙途,也是很寂寞的。
  莫诛南甚至想着,若是他能够把这孩子成功的养到五岁,他就收他为徒,教他修仙,这样修仙的路上他好有个伴儿。
  可是,这一切都让沈淮安毁了。
  当初揣测那孩子的身份的时候,莫诛南就有心理准备。他觉得这孩子不一定能够活到五岁,而他最有可能的死法,就是死在沈淮安的手下。
  这世间所有的疯狂都源于嫉妒。有多爱,就会有多嫉妒。莫诛南可不觉得沈淮安会是多大度的人,能够容忍一个带着青霄老祖的血脉的却不属于他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无论他再怎样的输送灵力,那个小小的身子最终还是凉了下来。当莫诛南那个小身体的余温散尽的时候,七八个月大的婴儿身体骤然散为点点金光,从莫诛南最喜欢揉捏的小脚丫开始,一寸一寸的湮灭殆尽。
  莫诛南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半响之后才缓缓的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放在温泉边上的大木盘子旁边。
  木盘上只剩下一件小小的冬衣,带着帽子的小披风上,两只俏皮的狐狸耳朵随风摇曳着。莫诛南踉跄着握住了那件小小的披风,手中的鲜血印在了雪白的披风上,刺目而鲜明。仿佛在提醒着莫诛南,那个小东西已经不在了,死在了沈淮安的剑下,再也不会回来了。
  魔族凶残成性,见之必诛!
  一个声音从他的心底里响起,莫诛南咬了咬牙,攥紧了手里的披风。
  青霄自甘堕落,与魔族勾结,见之比诛!
  那个声音继续在莫诛南的耳边念着,仿佛要将自己的话狠狠的刻入莫诛南的心里。手指上沾染的血还带着腥甜的味道,莫诛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魔族是凶残的,青霄老祖是个连自己孩子都不肯保护的懦夫。
  他们是错的,是不应该存在的。
  见之必诛!见之必诛!见之必诛!
  莫诛南心底最后的犹豫没有了,豁然睁开眼睛,莫诛南攥紧那件白色的小披风,坚定的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他要抓紧时间修炼,他要走的路还很远,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因为,他和沈淮安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
  第七十三章。这是……领证了?
  师父没有骗他。
  当沈淮安看见那个紧紧的抱着他的剑柄的小元婴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师父没有骗他。
  忘魂剑的剑身纤细,但是那个小元婴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沈淮安试着将小元婴放在自己的掌心,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剑身,无奈之下,沈淮安只能用手指托着小元婴,一路疾飞。
  旁人自然是看不见莫南柯的元婴的,沈淮安能够看见还得益于他和莫南柯同根同源,灵魂羁绊颇深。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沈淮安握剑的姿势有些异样罢了。
  没有和任何人会面,沈淮安回到魔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忘魂剑回到自己的寝宫。将寝宫的门窗紧紧关上,又不下了严密的结界,沈淮安方才微微松手,将忘魂剑放下。
  “师父。”用指尖轻轻的拂过小元婴的脸,沈淮安的语调极尽温柔。
  #脊背一凉肿么破?#
  #徒弟!徒弟!你千万不要再黑化了啊喂,你那已经黑成了墨汁了。#
  #叔现在这是微缩版,所以……小菊应该是安全的……吧#
  缩了缩脖子,莫南柯勉强的抱住了沈淮安的一根手指的指尖,有些讨好的说道:“淮安~”
  在菊生安全面前,什么“波浪号蹦人设”啊,“卖萌失气节”啊之类的,莫南柯已经不作考虑了。
  感觉到自己指尖柔嫩的触感,沈淮安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用指尖沿着莫南柯的小肉脸来回蹭着,沈淮安语调轻柔的说道:“师父,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南柯瘪了瘪嘴,推开了沈淮安一直作乱的指尖,一屁股坐在了忘魂剑的剑身上,自己总结了好久才对沈淮安解释道:“你原来给我塑造的那个身体不能承受仙帝的神魂,所以我自从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之后那个身体就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地步。”用肉嘟嘟的小手托着腮买了个萌,莫南柯继续说道:“当时我神魂寄存于元婴,唯有忘魂剑可破残躯,长剑刺入的时候,这元婴自然就依附在上面了。”
  沈淮安被推开之后眼神骤然变暗,指尖搭在忘魂剑的剑身上,方才他就是握着这柄剑穿透他家师父的身体的。刀剑入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让沈淮安感觉到莫名的战栗。
  “师父,你知道么,当你让我刺入你身体的时候,淮安是会怕的。”让剑刃划破自己的手指,沈淮安不能原谅任何人伤害他的师父,即使那个人就是他自己。这世间所有的对他家师父的伤害,必须都由鲜血去弥偿。
  鲜血的味道瞬间包围了莫南柯,理智上莫南柯是觉得心疼的,可是一种无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向沈淮安的鲜血靠近。
  腥甜的味道萦绕在唇齿,莫南柯不收自己理智控制的吮吸着沈淮安的血液。沈淮安对他一向纵容,更何况在看见莫南柯的小元婴越发的凝实之后,他更是逼出了心头血,任由莫南柯索取。
  心血急速流失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沈淮安却没有制止莫南柯。可是修补身体需要的心头血委实巨大,就是沈淮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要坚持不下去了。就在如此焦灼的时候,莫南柯的小元婴的胸口忽然飞出了一粒红珠,恰然进入了沈淮安的眉心之中。
  沈淮安眉心那一刃有些暗淡的红痕刹时鲜亮了起来,朦胧之中沈淮安仿佛看见了一个周身白衣的男子仗剑而立,凌波而来。眼角无声的落下一滴泪,沈淮安喃喃出他的名字——凌渊。
  那人的身影溃散之后又凝实,沈淮安眼睛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住那道白衣的身影。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莫府旧景,桃树下的男子垂目煮茶,忽然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冲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淮安。”
  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循环往复,那一滴属于莫南柯的心头血缓缓进入了沈淮安的心头。
  或许是前生太多的遗憾,又或许是今生太多的祈愿。在两个人无意之下,竟然完成了双修道侣的合籍仪式。
  所谓合籍也,即取双方心血,互换之。意生死与共,宠辱相依,与君同寿。这样的承诺太过沉重,修仙的道路上又有太多的未知,所以这个世上双修的人很多,可是敢合籍的人却是寥寥。
  莫南柯的心血给沈淮安带来了莫大的力量,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的心血也重新顺畅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肉团子似的元婴开始凝实,而后又开始舒展,最终成为眉目凌然的样子。
  莫南柯身上穿着一身战甲,和曾经那件在他的元婴上的护甲一模一样。战甲闪着凌凌的银光,让莫南柯原本就孤清的面容更加严峻了几分。沈淮安默默的看着那具修长的身体,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没有一处是他陌生的,或者说,莫南柯身上的每一寸都让他熟悉到灵魂战栗。
  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这一次,他回想起了更多的关于前世的师父的细节。同样,也被迫温习了一遍那让他肝胆俱裂的诀别。
  沈淮安张了张嘴,竟然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人才好。
  凌渊?还是师父?苦笑着闭上了嘴,沈淮安一时间心下酸涩。他竟然不知道该庆幸和师父前世的羁绊,还是该悔恨他们前世的错过。可笑的是,自己分明不是纠结前尘的人。只是事关那人啊,又怎么可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莫南柯并不比沈淮安好受多少。
  他被反复的撕扯着。一方面莫南柯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所谓的前生只是这个世界自动补全的结果,只是他笔下随意敲下的章节。可是另一方面,无论莫南柯承认不承认,当那些前生事被反复提起,他也就越来越清晰的感觉,那些事,分明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他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人?是淮安,还是……青霄?可笑的是,在他的这副灵魂空待,既不知前尘,又无法预知来世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那人前世的名字作为自己今生的称谓。这是下意识的选择,所以才抵至了深刻。